田野六點準(zhǔn)時起床。為了不驚擾爺爺奶奶，他盡量躡手躡腳的行動，連房間里的燈都不開。穿戴完畢走出房間，奶奶已經(jīng)在廚房忙活了。等他洗漱完畢，熱騰騰的飯菜剛好上桌。
“多吃點兒?！蹦棠坛肜镉謯A了一個包子。田野已經(jīng)飽了，可看到奶奶那雙干瘦、青筋暴突的手時，不禁內(nèi)心一軟，鼻子酸酸的。為了不讓她看見，他趕緊別過頭去，狼吞虎咽地把那個包子吃下去了。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減少對他們生活上的依賴。所以，很小的時候，只要奶奶做飯，他都會在一旁打下手，跟著學(xué)習(xí)。到了初中，家里常做的一些的飯菜基本都可以自己動手。
吃完飯，田野收拾起碗筷，拿去廚房沖洗。奶奶跟進(jìn)去，接過碗筷，催他：“快去吧，別耽誤學(xué)習(xí)，等會兒我們吃完一起洗?！薄皼]事兒，奶奶，還早呢?！碧镆罢f。“能多學(xué)一會兒是一會兒，奶奶只盼著你能考上個好大學(xué)，到時候奶奶就跟著你享享清?！，F(xiàn)在啊，你的任務(wù)是學(xué)習(xí)，快去吧！”奶奶推著他出去收拾書包。田野遲疑地走出來，心里五味雜陳，這份沉甸甸的期許仿佛一根緊箍咒，時刻提醒他不能松懈。當(dāng)他萌生出一點想要放松放松的念頭時，就會有一種罪惡感。所以，他很羨慕林冉，羨慕她可以看想看的閑書。然而，他更害怕，害怕爺爺奶奶看不到他夢想成真的那一刻。
“放心吧，奶奶！到時候我天天給您做飯吃。”田野握著她的手，安慰道。
“你有個好前程就好，奶奶可不希望你天天在家給我做飯?！蹦棠绦χf?！斑@個你帶上。”臨出門，奶奶往他包里塞了兩個雞蛋，叮囑他一定要吃掉。以前田野總是百般阻撓搪塞，要么趁奶奶不注意，偷偷放回去。今天他卻安靜地接受了。走出幾步，他猛然想起了一件事，躊躇片刻，轉(zhuǎn)過身說：““奶奶，以后午飯你們不用等我了。我想在學(xué)校多學(xué)習(xí)一會兒，午飯……就在學(xué)校食堂吃。”
“食堂的飯你吃的慣嗎？”奶奶問。
“吃得慣，大家都吃呢?！?/p>
“既然這樣，就照你的意思吧。中午時間短，你現(xiàn)在學(xué)習(xí)緊張，來來回回路上也費不少時間。只是別太累了。”奶奶說。
“知道了?！?/p>
“記得把雞蛋吃了。”奶奶又叮囑了一遍，朝他揮揮手，示意他快去吧。
外面青幽幽一片，一輪明月高懸頭頂，冰涼的空氣拂過鼻尖、耳朵，不久便產(chǎn)生一絲麻痛感。遠(yuǎn)處一位環(huán)衛(wèi)工人正在清掃馬路，“唰，涮，涮”，每一下都鏗鏘有力而充滿節(jié)奏，那些被卷起的微塵，在昏黃的路燈下輕輕飛揚，逐漸朝四面八方散去，只留下久久回蕩的掃帚聲響。
田野踏進(jìn)教室。先吃了一驚：林冉正端在座位上，埋頭寫東西呢。以她以往的習(xí)慣，不到鈴響前幾分鐘是斷不會提前的。林冉正瞇起眼睛辨別袁一揚的字體，完全沒注意旁邊的動靜，忽聽背后一聲“喂”，嚇得一哆嗦，差點兒丟了筆，下一秒，心“咚咚咚”的像要從胸中蹦出來。轉(zhuǎn)過身，田野像一根直挺挺的柱子似的立在身后，投下一道黑黢黢的細(xì)長影子。眼前的光瞬間都不那么亮了。
“要死啦呀！”林冉咬牙切齒地說。
“這么早呀！寫什么呢？”田野走到座位上， 全然不顧林冉感受，自顧自說。
林冉一晚上都在看閑書，到早上了才想起作業(yè)來。這會兒，一心撲在作業(yè)上，哪兒有功夫詛咒他？對他的話置若罔聞，抓起筆繼續(xù)奮筆疾書。田野看她沒有要跟自己“戰(zhàn)斗”下去的表示，頓覺沒了意思，只好翻出教參看起來。看了一會兒，感覺頭昏昏沉沉的，不覺犯起困來，頭一點一點的，活像個不倒翁。林冉放下筆，揉了揉眼睛，余光橫掃：旁邊的人正在犯困。眉心一展，計上心來。她卷起課本，正對著田野的下巴豎起來，就等他那一點頭?！案陕锬?？”馮毅不知從哪兒竄出來，用手指在她腦門兒上彈了一下?！昂醚?！被我抓到現(xiàn)行啦！”馮毅指著林冉奸笑道。話音未落，田野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他只聽到了馮毅的聲音，眼神跟大腦還處在迷茫中，見林冉雷震電閃搬移開課本，縮回身體，瞬間猜出了大概，這下徹底清醒了。
“想害我呀？”他伸個了懶腰，說。
“害人不是你最擅長嗎？扯平！”林冉道。
“你倆繼續(xù)吵，作業(yè)先給哥瞅瞅?！瘪T毅伸過手去搶林冉眼前的作業(yè)。林冉忙用胳膊壓住，哪兒知他用力一抽，林冉胳膊隨作業(yè)本一起向右前方飛去，整個人重心不穩(wěn)，順勢倒在了田野身上。兩人錯愕驚慌，目光刻意閃躲過對方，林冉急急站穩(wěn)，咽了口氣，上前跟馮毅撕扯起來。男女生身高、力量本就懸殊，馮毅又執(zhí)意不肯放手，眼看袁一揚的作業(yè)本就被分尸了，林冉只得先認(rèn)輸松手。
她垂頭喪氣地回到座位，滿腹怨怒，更無心學(xué)習(xí)，從桌子里掏出那本閑書借以遣懷。
“這兒?！碧镆皩⒆约旱淖鳂I(yè)推到林冉那邊，敲敲桌子，說。“?。俊绷秩绞曘等?，瞳孔瞬間放大?；秀鄙僭S，如夢驚醒，雙眸靈動，靨如花生，雙手合十笑盈盈地說:“謝謝啦?！闭f完高興地拿過本子，剛打開，突然停下說：“無事獻(xiàn)殷勤。不會又出什么幺蛾子吧？”她忽閃著長長的睫毛看著他。
田野苦笑道：“你這個人怎么老把別人往壞處想?！?/p>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嘛。有了，這個就抵你食堂吃飯的錢吧?！?/p>
“你就這點兒追求呀？”田野哂笑。
“你們這些理科好的人是不能理解的，說了也白說。嘻！”林冉搖頭嘆氣道。
“.....”
田野心里一直憋著一個想法，但不知道該怎么開口。現(xiàn)在看她忙著趕抄作業(yè)，覺得不能再錯失機(jī)會了。猶豫再三，側(cè)臉對她說：“你這樣抄作業(yè)也不是辦法，你要是態(tài)度好點的話，我可以考慮給你免費講講?！绷秩铰犓@么說，內(nèi)心一陣暗喜，可又一想，自己現(xiàn)在什么也聽不懂，萬一被對方說“太笨”或者又大肆渲染怎么辦？糾結(jié)了一小會，才說：“那我得好好考慮考慮，誰知道你會開出什么不平等條約！”
“就你目前這種情況，還談什么平等.....”田野嘲諷道。話音未落，林冉舉起書迎頭就朝自己砸過來，他像彈簧一般，迅速從椅子上彈跳出去，輕松躲開了對方的襲擊。林冉使出了吃奶的勁兒，誰知偷雞不成蝕把米，自己不但沒有碰到田野，差點兒還一頭撞到對方的椅子上。為了掩飾尷尬，她慌忙直起身，說：“那我也可以不答應(yīng)?。 ?/p>
“你.....”田野看著她，想問問她有沒有事兒，可這個人自尊太強(qiáng)了，頓了一會兒，又接著說：“那你想清楚啊，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啦.....”
“那我送你三個字：‘不—稀—罕’！”林冉對著他，一字一句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