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的深秋,山巒層林盡染,卻掩不住戰(zhàn)火留下的瘡痍與硝煙的氣息。渝州城頭,象征叛軍的殘破旗幟被扯下,換上了玄底金紋、獵獵作響的“葉”字帥旗。太子葉苑一身銀甲未卸,風(fēng)塵仆仆地站在城樓之上,俯瞰著這座剛剛經(jīng)歷血戰(zhàn)、百廢待興的重鎮(zhèn)。他清俊的面容沾染了塵土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那雙溫潤如玉的眼眸,此刻卻沉淀著前所未有的堅毅與清明。
“殿下,”陸子陵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他身上的赤金錦袍也沾了血污,眉宇間的驕矜被戰(zhàn)場磨礪出幾分沉凝,“城內(nèi)殘余叛匪已肅清,俘虜正在清點(diǎn)。幾個帶頭煽動作亂、裹挾流民的前朝遺老和當(dāng)?shù)睾缽?qiáng)頭目,也已拿下,聽候殿下發(fā)落。”
葉苑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陸子陵身上,帶著一絲贊許:“子陵,辛苦了。金麟衛(wèi)此戰(zhàn)驍勇,居功至偉?!彼牧伺年懽恿甑募绨?,語氣鄭重,“但光復(fù)城池,只是第一步。蜀地之亂,根源不在刀兵,而在人心離散,民生凋敝。那些前朝余孽和豪紳世家,正是利用了百姓的困苦與無知,煽動仇恨,裹挾他們?yōu)榛⒆鱾t?!?/p>
陸子陵眉頭微蹙:“殿下之意是?”
“治亂需治本?!比~苑的目光投向城下劫后余生、面黃肌瘦、眼神麻木又帶著恐懼的百姓,“他們是被迫拿起刀,指向本該庇護(hù)他們的朝廷。我們要做的,不是殺戮,而是將他們拉回來,讓他們看到希望,看到朝廷的誠意!”
接下來的日子,太子葉苑并未急于班師回朝,而是以渝州為基點(diǎn),迅速推行了一系列前所未有的新政:
1. 開倉放糧,撫恤流亡:大軍所到之處,第一件事便是打開被叛軍或豪強(qiáng)占據(jù)的官倉、義倉,將糧食分發(fā)給饑餓的百姓。同時設(shè)立粥棚,安置流民,登記造冊,分發(fā)過冬衣物和簡陋農(nóng)具。
2. 丈量田畝,清退侵占:葉苑親自挑選了一批剛直不阿的東宮屬官和地方上風(fēng)評尚可的低階吏員,組成“清田使”,手持太子金令,深入鄉(xiāng)野。他們重新丈量被豪強(qiáng)巧取豪奪、兼并隱匿的土地,將其中非法侵占的部分,直接劃歸或低價售予無地、少地的貧苦農(nóng)戶。這一舉措,如同在滾油中潑入冷水,瞬間激起了地方豪強(qiáng)的劇烈反抗和暗中阻撓,但在太子親軍的鐵腕和金麟衛(wèi)的震懾下,艱難卻堅定地推行著。
3. 減免賦稅,興修水利:葉苑上書朝廷,奏請免除蜀地遭受兵災(zāi)郡縣未來三年的賦稅,并暫停征發(fā)徭役。同時,他利用部分繳獲的叛軍資財和朝廷緊急撥付的款項(xiàng),招募當(dāng)?shù)厍鄩?,開始修繕在戰(zhàn)亂和豪強(qiáng)把持下早已年久失修、淤塞不堪的重要灌溉渠系。這既給了百姓活路,也為來年春耕打下基礎(chǔ)。
4. 公審首惡,昭示律法:在渝州城中心的廣場上,葉苑親自主持了一場公開審判。那些被俘的、雙手沾滿百姓鮮血的叛軍頭目、勾結(jié)叛軍魚肉鄉(xiāng)里的豪強(qiáng)惡霸,以及煽動叛亂的前朝遺老,被押上高臺。他們的罪行被一一宣讀,證據(jù)確鑿。葉苑的聲音清朗而有力,穿透整個廣場。
“朝廷律法,乃為護(hù)佑萬民而立!爾等為一己私利,勾結(jié)叛逆,煽動民變,攻城略地,致使生靈涂炭!更盤剝鄉(xiāng)里,強(qiáng)占田產(chǎn),視百姓如草芥!此等滔天罪孽,天理難容!”
“然,朝廷亦知,蜀中百姓,多受爾等蠱惑、裹挾、脅迫,身不由己!今日,本宮在此宣告:凡放下兵器,誠心歸順,既往不咎!朝廷將分予田地,減免賦稅,助爾等重建家園!”
“但!”葉苑的目光如電,掃過臺下那些被俘的普通叛軍和惴惴不安的百姓,“爾等亦需擦亮雙眼,明辨是非!莫要再受這些狼子野心之輩蒙蔽!他們口口聲聲‘清君側(cè)’、‘復(fù)舊制’,實(shí)則是要將蜀地拖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好繼續(xù)騎在爾等頭上作威作福!他們許諾的‘好日子’,不過是裹著蜜糖的砒霜!”
他指向跪在高臺上、面如死灰的豪強(qiáng)頭目:“看看他們!平日里錦衣玉食,高宅大院,可曾管過爾等死活?戰(zhàn)端一開,他們躲得最快!用爾等的血肉,去填他們的欲壑!這樣的‘主子’,值得爾等效死嗎?”
又指向那些眼神怨毒的前朝遺老:“再看看他們!口稱‘故國’,心懷鬼胎!他們懷念的,是爾等祖輩為奴為婢、永無出頭之日的‘舊制’!他們許諾的‘復(fù)國’,不過是讓爾等子孫后代,繼續(xù)世世代代給他們當(dāng)牛做馬!”
葉苑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振聾發(fā)聵的力量:“田地!房屋!吃飽穿暖!子孫后代能讀書識字、不再受人欺凌!這才是朝廷要給你們的!”
“新政已立,田畝正在清丈歸還!賦稅已免!水利正在重修!朝廷的誠意,就在眼前!就在這重新丈量的田埂上!就在那即將流淌的清渠里!就在那免去你們重負(fù)的詔書上!”
“田地不會騙人!清渠不會騙人!朝廷的承諾,更不會騙人!”**
“莫要再聽信那些蠱惑人心的鬼話!莫要再為那些吸食爾等骨血的豺狼賣命!拿起朝廷分給你們的農(nóng)具,去開墾屬于自己的田地!去修好灌溉家園的水渠!這才是真正的活路!這才是屬于你們自己的‘太平’!”**
字字鏗鏘,句句如錘,砸在每一個聽眾的心上。臺下,那些原本麻木、恐懼的眼神,開始有了波動,有了思考。有人看著手中剛剛領(lǐng)到的、锃亮的農(nóng)具,又看看臺上那些曾經(jīng)騎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如今卻如喪家之犬的“老爺”們,眼中漸漸燃起一絲微弱卻真實(shí)的光亮。有人想起被豪強(qiáng)奪走的田地似乎真的在被重新丈量……朝廷的承諾,似乎真的在一點(diǎn)點(diǎn)兌現(xiàn)。
廣場上,死一般的寂靜被打破,先是零星的啜泣,接著是壓抑的、如釋重負(fù)的哭聲,最后匯聚成一片帶著劫后余生與微弱希望的聲浪。
陸子陵站在葉苑身側(cè),看著臺下百姓的反應(yīng),又看看身邊這位身姿挺拔、目光如炬的太子殿下。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這位一直被他視為溫和甚至有些“軟弱”的表兄,體內(nèi)蘊(yùn)藏著怎樣強(qiáng)大的力量——不是金麟衛(wèi)的鋒銳,而是一種洞悉人心、撫平創(chuàng)傷、重塑秩序的力量。一種……真正屬于天下之主的力量。他心中的驕矜,在這一刻,悄然化作了某種難以言喻的認(rèn)同與……敬意。公審結(jié)束,罪大惡極者被當(dāng)場明正典刑。血腥的場面帶來震懾,但葉苑那番情真意切、直指人心的宣講,以及隨之而來的、看得見摸得著的新政措施,卻像一顆顆種子,在飽受蹂躪的蜀地土壤里悄然埋下。
葉苑并未停歇。他帶著屬官,換上樸素的布衣,深入田間地頭,親自查看田畝清丈情況,詢問百姓對新政的看法和困難。他親臨水利工地,與民夫一同勞作片刻,雖只是象征,卻極大地鼓舞了士氣。他接見地方上口碑尚可的鄉(xiāng)老、有威望的寒門士子,傾聽他們的建議,選拔賢能充實(shí)基層。
蜀地的深秋,寒意漸濃。但在這片被戰(zhàn)火灼燒過的土地上,一種名為“希望”的微弱火苗,卻在太子葉苑帶來的新政之風(fēng)中,頑強(qiáng)地燃燒起來。消息如同插上翅膀的春燕,飛過蜀地的崇山峻嶺,也飛向了千里之外的京都皇城。
東宮深處,內(nèi)殿的藥香依舊濃郁,但氣氛似乎不再那么沉重得令人窒息。江妍倚在軟枕上,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曾黯淡無光的眼眸,在聽采薇繪聲繪色講述太子蜀中大捷和新政舉措時,終于重新亮起了星辰般的光彩。她握著錦繡的手,指尖微微用力,唇角綻開一個虛弱卻無比真實(shí)的笑容。
“姑姑……他做到了……”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錦繡靜靜地坐在榻邊,看著江妍眼中重燃的光,感受著她掌心傳來的微弱卻堅定的暖意。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欞,斑駁地灑在她們交握的手上。錦繡的目光投向遙遠(yuǎn)的西南方向,沉靜如水的眼底深處,仿佛也映照出了那片土地上正在艱難萌發(fā)的新綠,她終于明白為何當(dāng)年上神會選中姑蘇葉氏這個在人界統(tǒng)領(lǐng)百家的修仙世家成為新一代人皇。
而此刻的紫宸殿觀星閣上,江羨依舊憑欄而立。玄色深衣在秋風(fēng)中獵獵作響。他手中把玩著一枚小小的玉符,上面似乎有靈力流轉(zhuǎn),正傳遞著來自蜀地的最新密報。他唇角那抹慣常的、慵懶又譏誚的弧度,在讀到關(guān)于葉苑新政和民心變化的段落時,似乎微微加深了些許,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滿意?
千里之外的蜀地,新政的種子在艱難萌發(fā)。而京都的深秋,卻在一場場繁華的宴會中,繼續(xù)上演著紙醉金迷與暗流涌動。尚書府邸,燈火輝煌,絲竹悅耳。今日是吏部侍郎張顯(與之前張尚書非一家)的壽宴,賓客盈門,多是依附新朝的凡間世家子弟和部分中低階官員子弟。
宴席過半,酒酣耳熱之際,話題漸漸變得肆無忌憚起來。幾個平日里就愛追逐風(fēng)月八卦的世家公子,借著酒勁,又將坊間流傳甚廣的“太子風(fēng)流韻事”當(dāng)成了佐酒的談資。
“諸位可聽說了?東宮那位錦繡姑姑,嘖嘖,那才叫真正的絕色!難怪太子殿下當(dāng)年……”一個穿著湖綠錦袍的公子哥擠眉弄眼,言語曖昧。
“可不是嘛!據(jù)說太子妃娘娘病得只剩一口氣了,全靠這位錦繡姑姑撐著東宮呢!你們說,這朝夕相對的……”另一人接口,語氣滿是猥瑣的揣測。
“哎,要我說啊,太子殿下也是可憐。”一個聲音拔高,帶著幾分自以為是的“同情”,正是之前被蘇月在茶館教訓(xùn)過的瑯琊王氏旁支子弟王珩!他顯然沒吸取教訓(xùn),此刻借著酒勁,聲音更大,“守著個病得快死的‘活寡婦’,再天仙也看膩了!那錦繡姑娘,知情識趣,又能在太子妃眼皮子底下……嘿嘿,說不定早就……”他做了個極其下流的手勢,引得周圍幾個狐朋狗友哄堂大笑。
“就是!太子妃娘娘那身子骨,怕是連承寵都受不住吧?太子殿下正值盛年,豈能沒有紅袖添香?那錦繡姑娘,我看就是太子殿下默許的‘解語花’!等著吧,等太子妃一閉眼,這位錦繡姑姑,怕是要一步登天,飛上枝頭變鳳凰咯!”又一人附和,言語間對病中的太子妃毫無尊重,滿是輕佻。
他們的聲音不小,在這觥籌交錯的氛圍中格外刺耳。宴席一角,氣氛卻驟然降至冰點(diǎn)。
靖王葉肅正百無聊賴地戳著盤子里的點(diǎn)心。他不過十九歲年紀(jì),身為葉氏嫡系,又是皇帝親封的靖王,身份尊貴,性情跳脫飛揚(yáng),最不耐煩這種應(yīng)酬。今日是礙于長輩面子才來。他身邊坐著陸子羽,陸子陵的堂弟,同樣出身蘭陵陸氏嫡系,眉目俊朗中帶著幾分少年人的銳氣。旁邊還有他們的好友慕容云澈,慕容家的少主,氣質(zhì)溫潤,眼神卻透著聰慧。
三人原本在低聲交談,王珩等人越來越不堪入耳的議論,如同污穢的泥點(diǎn)子,狠狠砸進(jìn)了他們的耳朵里。
葉肅握著象牙筷子的手猛地收緊,指節(jié)泛白。他那張總是帶著幾分不羈笑意的娃娃臉,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陸子羽更是“啪”地一聲將酒杯重重頓在桌上,眼神如刀般掃向王珩那一桌,眉宇間盡是不屑與怒意。慕容云澈眉頭緊鎖,溫潤的臉上也覆上了一層寒霜。
“王珩!”葉肅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喧囂的冰冷,清晰地壓過了周圍的嘈雜,“把你那張噴糞的嘴,給本王閉上!”
整個宴席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葉肅身上。張顯侍郎更是嚇得臉色發(fā)白,連忙起身打圓場:“靖王殿下息怒!息怒!王公子他們酒后失言,當(dāng)不得真,當(dāng)不得真……”
王珩被當(dāng)眾呵斥,酒醒了大半,臉上掛不住,又仗著幾分酒膽和世家子弟的傲慢,梗著脖子道:“靖王殿下何必動怒?我等不過是說說坊間傳聞罷了!難道太子殿下身邊的事,我等連議論一句都不成了?況且,太子妃娘娘久病深宮是事實(shí),太子殿下……”
“放肆!”葉肅猛地站起身,小小的身軀爆發(fā)出驚人的威壓!他年紀(jì)雖輕,但頂級修仙世家嫡系子弟的修為與皇室親王的尊貴氣度瞬間展露無遺!那雙總是靈動狡黠的眼睛,此刻燃燒著冰冷的怒火,如同即將噴發(fā)的火山口。
“太子殿下為國出征,浴血沙場,收復(fù)失地,推行新政,解蜀地萬民于倒懸!其功在社稷,其德昭日月!豈是爾等螻蟻之輩可以妄加揣測、肆意污蔑的?!”
“太子妃娘娘乃云夢江氏貴女,昆侖仙山高徒!其鳳儀高潔,其堅韌不屈,豈容爾等宵小以污言穢語褻瀆?!娘娘為國事憂勞成疾,乃國之功臣!爾等不思敬仰,反出言惡毒,是何居心?!”
葉肅的聲音如同九天驚雷,炸響在每一個人的耳邊,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和磅礴的怒意。他一步步走向王珩那一桌,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眾人的心尖上。
“至于錦繡姑姑……”葉肅的目光掃過那幾個噤若寒蟬的公子哥,最后定格在王珩那張慘白的臉上,唇角勾起一抹極冷、極戾的弧度,“那是侍奉過昆侖上神、守護(hù)太子妃娘娘長大的仙侍!其身份之尊崇,修為之高深,心性之純凈,豈是爾等凡俗污濁之心所能度量的?!竟敢以如此齷齪心思臆測仙侍清譽(yù),污蔑太子殿下德行!你們有幾條命?!”
“靖王殿下!你……你休要仗勢欺人!”王珩被葉肅的氣勢壓得幾乎喘不過氣,色厲內(nèi)荏地喊道,“我等不過是私下議論!你……你還能把我們怎么樣?!”
“私下議論?”葉肅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猛地轉(zhuǎn)身,面向全場,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斷,首次動用了屬于皇室親王的絕對權(quán)力:“本王葉肅,以靖王之尊,代天巡守,監(jiān)察京都風(fēng)紀(jì)!今有瑯琊王氏王珩、清河崔氏崔勉、滎陽鄭氏鄭暉……等人!”
他一口氣點(diǎn)出七八個剛才參與議論最起勁的世家子弟名字。
“于公眾宴席之上,妄議天家,誹謗儲君,褻瀆國母,污蔑仙侍!其言悖逆,其心可誅!證據(jù)確鑿,眾目睽睽!”
“來人!”
隨著葉肅一聲令下,殿外瞬間涌入一隊(duì)身著玄甲、氣息肅殺的皇家侍衛(wèi)!這是靖王出行依制的親衛(wèi),此刻刀劍半出鞘,寒光凜冽!
“將此等狂悖之徒,即刻拿下!”葉肅的聲音冰冷如鐵,帶著不容置疑的裁決,“押送宗人府!嚴(yán)加審訊!查其背后是否有同黨,是否受人指使,妄圖動搖國本,離間天家!其家族長輩,管教無方,縱容子弟誹謗君上,一并記過!本王明日早朝,自當(dāng)奏明皇伯父(指葉湛),請旨嚴(yán)懲!”
“遵命!”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一聲暴喝,如狼似虎的侍衛(wèi)立刻上前,不由分說,將嚇癱在地、面無人色的王珩、崔勉、鄭暉等人像拖死狗一樣架了起來!
“靖王饒命!殿下饒命啊!我們知錯了!我們再也不敢了!”剛才還囂張的王珩等人此刻魂飛魄散,涕淚橫流,殺豬般地嚎叫求饒。
整個宴會廳死一般寂靜!落針可聞!所有人都被靖王葉肅這突如其來的、雷霆萬鈞的手段驚呆了!誰都沒想到,這個平日里看起來笑嘻嘻、甚至有些孩子氣的靖王,一旦動怒,竟如此殺伐決斷,毫不留情!直接動用親王權(quán)力抓人下獄,還要追究其家族!
張顯侍郎更是嚇得兩腿發(fā)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靖王殿下息怒!息怒??!下官……下官治宴不嚴(yán),罪該萬死!”
葉肅看都沒看張顯一眼,冰冷的目光掃過全場噤若寒蟬的賓客,聲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
“都給本王聽好了!”
“太子殿下在前線浴血,爾等卻在后方嚼舌根、潑臟水!是何道理?!”
“太子妃娘娘病榻之上為社稷憂心,爾等不思祈福,反出言惡毒!是何心腸?!”
“錦繡仙侍清名不容玷污!太子殿下德行不容褻瀆!太子妃娘娘尊嚴(yán)不容輕慢!東宮聲譽(yù)不容詆毀!”
“從今日起,再讓本王聽到半句風(fēng)言風(fēng)語,無論出自誰口,無論身份高低,一律按誹謗君上、動搖國本論處!嚴(yán)懲不貸!”
“本王說到做到!爾等好自為之!”
擲地有聲的警告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上。所有賓客都低下了頭,冷汗涔涔,再無人敢發(fā)出一絲聲音。
葉肅冷哼一聲,不再看這烏煙瘴氣之地,轉(zhuǎn)身對陸子羽和慕容云澈道:“子羽,云澈,我們走!這腌臜地方,多待一刻都嫌臟!”
陸子羽看著被拖走的王珩等人,冷笑一聲:“一群不知死活的東西!活該!” 慕容云澈則對葉肅投去一個贊賞的眼神,低聲道:“肅哥,做得好!”
三人無視身后一片狼藉和死寂,昂首闊步,離開了這令人作嘔的宴會。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瞬間傳遍京都!
靖王葉肅為維護(hù)太子夫婦與錦繡仙侍清譽(yù),在張府宴席上首次動用親王權(quán)柄,雷霆手段拿下數(shù)名妄議天家的世家子弟,押送宗人府,并揚(yáng)言追究其家族責(zé)任!其言辭之激烈,手段之強(qiáng)硬,態(tài)度之決絕,震驚朝野!
那些原本還在私下傳播流言的勛貴子弟,瞬間噤若寒蟬,人人自危。流言蜚語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雪,在靖王這把熊熊燃燒的“親王之火”下,迅速消融、蒸發(fā)。
紫宸殿內(nèi),葉湛聽著內(nèi)侍的稟報,批閱奏折的手微微一頓,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欣慰?他并未多言,只淡淡說了一句:“知道了。宗人府那邊,按規(guī)矩辦。” 這便是默許了葉肅的處置。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比蜀地的捷報更快地飛進(jìn)了紫宸殿深處。觀星閣上,江羨把玩著玉符的手指微微一頓,聽著鳳翎衛(wèi)的稟報,唇角那抹慵懶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許,帶著一絲玩味和……不易察覺的贊許?
“呵,我家的小朋友……終于有點(diǎn)親王的樣子了?!彼吐曌哉Z,目光投向靖王府的方向,“這京都的水,是該好好攪一攪,把那些沉底的污穢,都翻上來了。”
新政的推行并非一帆風(fēng)順。葉苑那場振聾發(fā)聵的公審和隨之而來的惠民舉措,如同甘霖灑在干涸的土地上,確實(shí)安撫了大部分惶恐的百姓,點(diǎn)燃了微弱的希望之火。然而,那些被觸及了根本利益的豪強(qiáng)世家和前朝余孽的殘存勢力,如同被斬斷尾巴的毒蛇,在短暫的蟄伏后,開始了更陰險、更瘋狂的反撲。
清田使的隊(duì)伍在深入偏遠(yuǎn)鄉(xiāng)野丈量田畝時,遭遇了精心策劃的伏擊!襲擊者并非成建制的叛軍,而是由當(dāng)?shù)睾缽?qiáng)豢養(yǎng)的亡命之徒和少數(shù)被重金收買、或被謊言蠱惑的愚昧山民組成。他們利用熟悉的地形,發(fā)動突襲,手段狠辣,目標(biāo)明確——?dú)⑺狼逄锸?,焚毀丈量圖冊!
一場慘烈的遭遇戰(zhàn)在崎嶇的山道上爆發(fā)。東宮屬官雖有太子親衛(wèi)保護(hù),但對方人數(shù)眾多,悍不畏死,又占據(jù)地利。一時間,刀光劍影,血肉橫飛。一名年輕剛直的清田使為了保護(hù)懷中的圖冊,被數(shù)把砍刀同時劈中,血染黃土!幾名親衛(wèi)也身負(fù)重傷。
消息傳回渝州帥府,葉苑拍案而起,溫潤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冰冷的殺意!新政之基,豈容宵小如此踐踏?!
“查!”葉苑的聲音如同寒冰,“掘地三尺,也要把幕后主使和所有參與伏擊的匪徒,給本宮挖出來!”
陸子陵更是怒不可遏,金麟衛(wèi)傾巢而出,如同金色的怒潮席卷向事發(fā)區(qū)域。修仙世家子弟的強(qiáng)大實(shí)力和追蹤手段,在此時展露無遺。不到三日,參與伏擊的大部分亡命之徒被擒獲,少數(shù)逃入深山的也被金麟衛(wèi)高手追上格殺。嚴(yán)刑拷問之下,線索迅速指向了渝州附近一個以“詩書傳家”自詡、在當(dāng)?shù)乇P踞數(shù)百年的豪強(qiáng)——張氏!
這張氏家主,表面恭順,甚至在前朝時還出過幾位“清流”官員,暗地里卻與叛軍和前朝余孽勾連甚深,更是此次土地清丈中損失最為慘重的一家!他便是此次伏擊的幕后金主和策劃者!
當(dāng)陸子陵率領(lǐng)金麟衛(wèi),如同神兵天降般包圍張家那雕梁畫棟、占地極廣的莊園時,張氏家主還在書房里焚香品茗,做著“法不責(zé)眾”、朝廷最終會妥協(xié)的美夢。
“張德庸!”陸子陵一腳踹開書房厚重的楠木門,赤金錦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俊美的臉上滿是煞氣,“你好大的狗膽!竟敢指使匪類,襲殺朝廷命官,焚毀新政圖冊!你張家是想被滿門抄斬嗎?!”
張德庸手中的名貴茶盞“哐當(dāng)”一聲摔得粉碎,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陸……陸將軍!冤枉!天大的冤枉啊!我張家世代忠良,怎會……”
“忠良?”陸子陵冷笑一聲,打斷他的狡辯,將一疊沾著血跡的供詞和從匪徒身上搜出的張家信物狠狠摔在他臉上,“人證物證俱在!還敢狡辯?!拿下!”
金麟衛(wèi)如狼似虎地?fù)渖希瑢c軟在地、抖如篩糠的張德庸和聞訊趕來的幾個張家核心子弟一并鎖拿。昔日煊赫的張氏莊園,瞬間雞飛狗跳,哭嚎震天。
葉苑親自坐鎮(zhèn),對張氏一案進(jìn)行了公開、迅速的審理。人證物證確鑿,張德庸在鐵證面前無法抵賴,只得認(rèn)罪伏法。為了震懾所有心懷不軌之徒,葉苑下令:主犯張德庸及參與謀劃的核心子弟,斬立決!張家所有非法兼并、隱匿的土地全部沒收,分予當(dāng)?shù)刎毭?!其余涉案族人,流放三千里!張氏?shù)百年積累的龐大家財,除部分充公用于新政,其余悉數(shù)抄沒,賠償死傷官員家屬和撫恤!
渝州城中心廣場,再次豎起了高高的刑臺。當(dāng)張德庸等人的人頭滾落塵埃時,圍觀的百姓在短暫的靜默后,爆發(fā)出了遠(yuǎn)比上次公審更為激烈的歡呼!這一次,不僅僅是劫后余生的慶幸,更是對那些騎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視他們?nèi)绮萁娴暮缽?qiáng)老爺們,被徹底掀翻在地的狂喜!太子殿下不僅給了他們田地、減免了賦稅,更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為他們討回了被踐踏的尊嚴(yán)!
“太子殿下千歲!”
“朝廷萬歲!”
聲浪如潮,響徹云霄。陸子陵站在葉苑身側(cè),看著臺下百姓眼中那發(fā)自肺腑的感激和狂熱,再看向身邊這位神色沉靜、目光卻堅如磐石的太子殿下,心中那份認(rèn)同與敬意,已然化作了深深的折服。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rèn)識到,真正的力量,并非僅僅來自金麟衛(wèi)的刀鋒,更來自于這凝聚起來、發(fā)自內(nèi)心的民心所向!
蜀地張氏被雷霆手段連根拔起的消息,伴隨著百姓山呼海嘯般的擁戴之聲,傳回了京都。東宮內(nèi)殿,江妍倚在窗邊的軟榻上,聽著采薇激動地講述著渝州刑場百姓的歡呼和太子殿下如何處置張家,蒼白的面容上泛起一絲淡淡的紅暈,眼中光彩更盛。
“姑姑,”她輕聲喚道,目光落在身邊靜靜陪伴的錦繡身上,“他……他做得很好,是不是?”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還有一絲釋然。她知道,她的阿苑,正在一步步成長為真正能肩負(fù)起這萬里江山的明君。
錦繡微微頷首,沉靜的眸子里映著江妍欣慰的笑容:“是,殿下做得極好?!?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湛藍(lán)的天空,仿佛穿透了空間,看到了蜀地那片正在被滌蕩污濁、煥發(fā)生機(jī)的土地。她守護(hù)的少夫人眼中重燃的光,比任何靈丹妙藥都更能撫慰她沉寂千年的心。
紫宸殿,觀星閣上江羨依舊憑欄而立,玄色深衣在秋風(fēng)中勾勒出清瘦卻挺拔的輪廓。他手中那枚小小的玉符正散發(fā)著微光,傳遞著蜀地最新的、也是最血腥的捷報。
“呵……”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從他唇邊溢出。他指尖摩挲著玉符上冰冷的紋路,墨瞳深處翻涌著復(fù)雜難辨的情緒。有對葉苑處置手段果決的認(rèn)可,有對張氏不自量力、自取滅亡的嘲諷,更有一種……仿佛棋手看到棋子走出意料之外好招數(shù)的玩味。
“婦人之仁?”他低聲自語,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那枚玉符,“倒是比我想的……狠得快了些?!?他微微側(cè)頭,目光似乎投向遙遠(yuǎn)的渝州方向,又仿佛穿透了層層宮闕,落在了東宮那片溫暖的陽光里。
“也好?!彼罱K只是淡淡地吐出兩個字,唇角那抹慣常的慵懶弧度,在秋日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幽深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