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玉門關(guān)那昔日的雄關(guān)巨鎮(zhèn),如今已是人間煉獄的具象。關(guān)墻之上,
玄黑與赤金的龍翎衛(wèi)旗幟在夾雜著血腥與硫磺味的狂風(fēng)中獵獵作響,卻已殘破不堪。
厚重的城墻布滿了巨大的爪痕和灼燒融化的恐怖痕跡,
那是鬼方驅(qū)使的、名為“地火蝰蛇”的熔巖巨怪留下的毀滅印記。城垛后,
精疲力竭的龍翎衛(wèi)和邊軍士兵倚著殘破的兵器,許多人身上纏繞著滲血的繃帶,
眼神疲憊卻燃燒著死戰(zhàn)不退的火焰??諝庵袕浡劳?、焦臭和濃得化不開的絕望。
皇帝葉湛身披玄黑重甲,甲胄上布滿了刀劈斧鑿的痕跡和干涸發(fā)黑的血污。
他站在關(guān)城最高處的望樓廢墟上,玄黑龍袍被罡風(fēng)吹得緊貼在身上,
勾勒出挺拔卻緊繃的脊梁。他英俊而威嚴的臉上沾著煙塵,
一道淺淺的血痕從額角蜿蜒至下頜,非但無損其威嚴,
反而更添了幾分浴血帝王的凜冽殺伐之氣。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正死死盯著關(guān)城之外。
目之所及,已非人間景象。鬼方的大營如同瘟疫般蔓延開來,覆蓋了焦黑的土地。
無數(shù)綠眼巨狼騎士如同幽靈般在營寨間穿梭,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嗥。更遠處,
幾頭如同小山般移動的“地火蝰蛇”盤踞著,
它們粗糙的暗紅色鱗甲縫隙間流淌著熔巖般的熾熱光芒,
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噴吐出帶著硫磺味的灼熱氣息,將周圍的空氣都扭曲。
天空被一種詭異的暗紅色瘴氣籠罩,遮蔽了日月星辰,
只有鬼方營地點燃的、用人骨和油脂做燃料的篝火,
投下?lián)u曳跳動的、如同地獄入口般的光影?!氨菹?,”龍翎衛(wèi)大統(tǒng)領(lǐng)聲音嘶啞,
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星隕破邪弩’最后三支符箭已用盡,重創(chuàng)了一頭地火蝰蛇,
暫時將其逼退。但…弩機本身也已超負荷運轉(zhuǎn),徹底損毀,無法修復(fù)了。” 他頓了頓,
語氣更加沉重,“陸侯爺?shù)慕瘅胄l(wèi)…被阻截在三百里外的‘黑風(fēng)峽’。
鬼方在那里投入了前所未見的兵力,更有數(shù)頭地火蝰蛇和大量巨狼騎士圍攻。金麟衛(wèi)雖悍勇,
攜帶的重弩火器也殺傷巨大,但…損失慘重,寸步難進!陸侯爺派人拼死送出血書,
言…言必在十日內(nèi)突破重圍!否則…提頭來見!”葉湛沉默著,
手指在冰冷的城垛上緩緩收緊,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十日內(nèi)?
看著關(guān)外這如同汪洋般無邊無際、且力量還在不斷增強的鬼方大軍,
以及那幾頭虎視眈眈的熔巖巨怪,玉門關(guān)…還能撐十日嗎?一股巨大的壓力如同無形的枷鎖,
死死勒住了他的心臟。西疆的局勢,比他預(yù)想的還要惡劣百倍!
鬼方不僅擁有刀槍不入的巨狼騎士和能輕易摧毀符陣的熔巖巨怪,
其統(tǒng)帥的狡詐和戰(zhàn)術(shù)素養(yǎng)也遠超預(yù)估。它們似乎對玄辰的布防和反擊手段了如指掌,
總能以最小的代價造成最大的破壞。更可怕的是,它們仿佛不知疲倦,不需要休整,
攻勢一波強過一波,如同永不停歇的死亡潮汐。玉門關(guān),已成孤島。
他與麾下最精銳的龍翎衛(wèi)、以及殘存的西疆邊軍,被死死圍困在這片焦土之上,四面楚歌。
每一次防御,都是用無數(shù)忠勇將士的生命去填!
城中的糧食、藥品、尤其是克制鬼方怪物的破邪符箭和火油,正在飛速消耗,即將告罄!
“傳令下去,”葉湛的聲音低沉而穩(wěn)定,帶著一種磐石般的意志,穿透了呼嘯的風(fēng)聲,
清晰地傳入周圍將領(lǐng)耳中,“節(jié)約每一支箭矢,每一滴火油!集中所有還能戰(zhàn)斗的修士,
不惜損耗本源,加固殘存的防御符陣核心!將城中所有廢棄的金屬、石料,全部熔煉,
制成最簡陋的滾木礌石!告訴每一個將士,
” 他的目光掃過城墻上那一張張疲憊卻堅毅的臉,“我們身后,是玄辰的萬里河山,
是你們的父母妻兒!玉門關(guān),是最后的屏障!朕,與你們同在!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縱使戰(zhàn)至最后一兵一卒,流盡最后一滴血,也絕不讓鬼方踏過玉門一步!”“諾!城在人在!
城亡人亡!誓死追隨陛下!” 周圍的將領(lǐng)和士兵被皇帝話語中的決絕和擔當所激勵,
爆發(fā)出震天的怒吼,疲憊的身軀里仿佛又注入了一股力量。悲壯的氣氛在殘破的關(guān)墻上彌漫。
葉湛的目光再次投向關(guān)外那地獄般的景象,眼底深處是化不開的凝重。他深知,
光靠意志無法填平巨大的實力差距。玉門關(guān)的陷落,似乎只是時間問題。但他不能退!
一步也不能退!他若退,軍心頃刻瓦解,西疆門戶洞開,鬼方長驅(qū)直入,
整個帝國腹地將淪為焦土!他必須死守在這里,如同最堅固的礁石,哪怕被拍得粉碎,
也要最大程度地消耗鬼方的力量,為后方爭取哪怕一絲喘息和應(yīng)變之機,
為陸子陵的馳援爭取渺茫的希望!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貼身存放的那枚溫潤玉符,
那是臨行前江羨強行塞給他的,據(jù)說蘊藏著一絲保命的力量。
阿羨…京都…還有…苑兒…妍兒…煜兒…巨大的擔憂和思念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
但他強行將其壓下,眼神重新變得銳利如刀。此刻,他是玄辰的帝王,
是這堵血肉長城的精神支柱!他,必須撐住!北境,這里的寒冷,已非人間之寒,
而是帶著死亡氣息的“凜冬”。天空是永恒的鉛灰色,鵝毛大雪晝夜不停,
狂風(fēng)如同億萬冤魂的哭嚎,卷起地上的積雪,形成遮天蔽日的白色風(fēng)暴。氣溫低到呵氣成冰,
尋常金屬變得脆弱不堪。黑水堡,這座建立在冰墻第二道防線上的巨大要塞,
此刻已成為抵抗霜?。╓ights)和更可怕存在的最后堡壘之一。
堡內(nèi)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的冰。士兵們裹著厚厚的、浸滿油脂的皮毛,蜷縮在避風(fēng)的角落,
眼神麻木而恐懼。每一次號角聲響起,都意味著堡外的死亡軍團又發(fā)起了新一波的進攻。
太子葉苑躺在堡內(nèi)最深處的石室里,身下是厚厚的獸皮。他依舊昏迷不醒,臉色蒼白如雪,
氣息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軍醫(yī)和隨行的修士圍著他,臉上是濃濃的憂慮和無力。
那日聽聞皇太孫夭折的噩耗,急怒攻心之下本源重創(chuàng),心脈幾近斷絕,
又身處這靈氣稀薄、死氣彌漫的絕地,傷勢非但沒有好轉(zhuǎn),反而在持續(xù)惡化。
若非葉肅和幾位修為高深的修士不惜耗費本源真元吊住他一絲生機,
又有江羨從京都不惜代價送來的珍貴續(xù)命靈藥,恐怕早已…靖王葉肅站在石室的陰影里,
年輕的臉龐上布滿風(fēng)霜和血污,曾經(jīng)跳脫的眼神如今只剩下深沉的疲憊和刻骨的仇恨。
他身上的鎧甲殘破不堪,手臂上纏著染血的繃帶。剛剛結(jié)束一場慘烈的守城戰(zhàn),
他幾乎是被人攙扶下來的?!暗钕隆€是沒有起色嗎?” 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
聶氏家主聶驚瀾掀開厚重的皮簾走了進來。他裹著北境特有的厚重皮毛大氅,
臉色被凍得發(fā)青,但眼神依舊沉穩(wěn)銳利。聶氏沒有叛變,他們?nèi)缤顖皂g的冰原荊棘,
死死釘在冰墻防線上,承受著霜骸大軍最猛烈的沖擊,傷亡極其慘重。
聶驚瀾本人也數(shù)次險死還生,身上帶著多處凍傷和與霜骸搏殺留下的傷痕。葉肅搖搖頭,
聲音干澀:“太子哥哥…情況很不好。這該死的鬼地方,靈氣近乎枯竭,
死氣卻在侵蝕…軍醫(yī)說,除非立刻轉(zhuǎn)移到靈氣充沛之地靜養(yǎng),
否則…” 后面的話他說不下去,眼中是深切的痛苦和無力。轉(zhuǎn)移?
外面是無邊無際的死亡軍團和恐怖的風(fēng)暴,能轉(zhuǎn)移到哪里去?聶驚瀾沉默地看著昏迷的葉苑,
又看了看外面呼嘯的風(fēng)雪,眼中閃過一絲決斷。他走到葉肅身邊,壓低了聲音,
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意味:“靖王殿下,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冰墻…第一道防線已經(jīng)徹底崩潰,第二道防線也搖搖欲墜。黑水堡…守不了多久了。
”“我知道!” 葉肅猛地抬頭,眼中布滿血絲,“但我們能怎么辦?退?往哪里退?
后面是千里凍土,無險可守!難道要放棄整個北境,讓那些怪物長驅(qū)直入嗎?!”“不,
不是放棄?!?聶驚瀾的眼神如同冰層下的火焰,“是戰(zhàn)略收縮。死守孤堡,
只會被它們慢慢磨死,耗盡最后一點力量。我們必須放棄一部分堡壘,將還能戰(zhàn)斗的力量,
集中到幾個最堅固、最核心的要塞,比如…鷹巢城和最后的壁爐城。
依托地形和殘存的古老符文,做最后的抵抗。同時…”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壓得更低,
帶著一絲禁忌的味道:“我聶氏世代鎮(zhèn)守北境,
家族秘典中…記載著一些關(guān)于‘凜冬’和‘長夜’的古老傳說。傳說在極北的永凍之地,
存在著某種…能對抗寒夜之力的源頭,或者說…弱點。但這需要最強大的戰(zhàn)士,
深入死地…”葉肅瞳孔猛縮:“你是說…組織一支小隊,深入霜骸的老巢?
尋找…殺死它們源頭的方法?” 這個想法瘋狂而絕望,幾乎是十死無生!
“這是最后的希望?!?聶驚瀾的聲音斬釘截鐵,“否則,我們所有人,連同整個北境,
最終都會被這無盡的寒夜和死亡吞噬!太子殿下…他的情況,留在這里只有死路一條!
必須將他轉(zhuǎn)移出去!趁我們還能控制一部分區(qū)域,集中力量打通一條南下的通道,
哪怕只是暫時的!將他送回后方!否則,
一旦我們堅守的核心要塞也被攻破…” 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葉肅看著昏迷不醒的兄長,又看看窗外那如同末日般的景象。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
幾乎將他淹沒。但聶驚瀾眼中那孤注一擲的火焰,卻點燃了他心中最后一絲不甘。是啊,
死守是死路一條,突圍…或許還有一線渺茫的生機!為了太子哥哥,
為了北境最后的一點火種!他猛地握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絲刺痛:“好!
聶家主!就這么辦!收縮防線,集中力量!
鷹巢城和最后的壁爐城由你聶氏和我麾下還能動的精銳共同固守!
至于南下通道…”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我來打通!
至于那支深入永凍之地的隊伍…” 他看向聶驚瀾。聶驚瀾緩緩點頭,
眼神決絕:“我親自帶隊。聶氏,責無旁貸?!?為了家園,為了生存,
他們將踏上這條幾乎不可能生還的絕路。北境的命運,如同這漫天的風(fēng)雪,一片混沌,
走向未知的深淵。是徹底沉淪于永夜,還是在絕望中抓住那根名為“犧牲”的稻草,
搏出一線微光?沒有人知道答案。只有刺骨的寒風(fēng),永不停歇地呼嘯著,
仿佛在吟唱著一曲冰與火的挽歌。京都,
紫宸宮內(nèi)沉重的壓抑感并未因西疆玉門關(guān)“暫安”和東南海域“擊退”的消息而消散,
反而如同不斷堆積的鉛云,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皇太孫夭折的陰影尚未散去,
太子重傷垂危、皇帝身陷西疆重圍的噩耗,如同兩道更深的裂痕,
撕扯著這個新生王朝的根基。江羨端坐于御案之后,案頭堆積的奏章如同小山。
他依舊穿著那身象征皇后尊位的繁復(fù)宮裝,但眉宇間的疲憊和凝重卻揮之不去,
甚至比之前平叛時更甚。那雙曾靈動狡黠的桃花眼,此刻布滿了血絲,
銳利之下是深藏的憂慮和沉重如山的責任。兵部尚書和潛鱗衛(wèi)大統(tǒng)領(lǐng)跪在下方,
額頭緊貼冰冷的地磚,大氣不敢出。
他們剛剛呈上了兩份幾乎同時抵達的、來自西北兩線的絕密軍報。一份來自西疆,
是龍翎衛(wèi)大統(tǒng)領(lǐng)以秘法傳回的血書,字跡潦草,仿佛用盡最后的力氣:“…玉門孤懸,
鬼方勢大,巨怪環(huán)伺,符箭糧秣將罄…陸侯受阻黑風(fēng)峽,
血戰(zhàn)難前…臣等誓與關(guān)城共存亡…唯望陛下…保重…龍翎衛(wèi)大統(tǒng)領(lǐng),
泣血叩首…”另一份來自北境,
是靖王葉肅和聶氏家主聶驚瀾聯(lián)名發(fā)出的、同樣以秘法傳遞的緊急軍情:“…冰墻防線已潰,
霜骸勢如潮涌…太子殿下重傷昏迷,本源重創(chuàng),危在旦夕,北境死氣侵蝕,
恐難久持…為存續(xù)血脈及最后戰(zhàn)力,
臣等決意:收縮防線于鷹巢、壁爐二城…聶家主將親率死士,深入永凍之地,
尋‘長夜’之秘…臣肅,將不惜代價,打通南下通道,
護送太子殿下后撤…北境…恐難保全…臣等…死罪…”兩份軍報,字字泣血,句句驚心!
西疆玉門關(guān)已是絕地孤城,皇帝身陷重圍,危在旦夕!北境防線徹底崩潰,太子垂死,
被迫戰(zhàn)略收縮,甚至要依靠深入死地尋找虛無縹緲的傳說來搏一線生機!
整個帝國的西北兩翼,已到了崩潰的邊緣!江羨握著兩份薄薄的、卻重逾千斤的密報,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他閉上眼,仿佛能透過遙遠的距離,看到玉門關(guān)外那地獄般的景象,
看到葉湛浴血奮戰(zhàn)的身影;看到北境那冰封地獄中,愛子葉苑蒼白昏迷的臉龐,
以及聶驚瀾等人決然踏入永夜的身影…巨大的痛苦和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毒蛇,
噬咬著他的心臟。他是皇后,是鬼道始祖,是鳳翎衛(wèi)之主,他坐鎮(zhèn)中樞,鎮(zhèn)壓叛亂,
穩(wěn)定后方,殫精竭慮…可面對這席卷帝國疆域、來自不同維度的恐怖災(zāi)難,
他竟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渺小!他無法立刻飛到西疆與葉湛并肩作戰(zhàn),
無法立刻趕到北境將愛子從死地拉回!他只能坐在這里,承受著雙重的煎熬,
做出最冷酷的抉擇!“呼…” 他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強行壓下翻涌的氣血和幾乎要沖破眼眶的酸澀。再睜眼時,
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如同淬火寒鐵般的決斷?!皞鞅緦m懿旨!” 他的聲音不高,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能凍結(jié)空氣的力量,在空曠的紫宸宮內(nèi)回蕩。“一:西疆方向。
命陸子陵,不惜一切代價,不計任何犧牲,三日內(nèi),必須突破黑風(fēng)峽!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告訴他,陛下在玉門關(guān)等著他!告訴他,這是死令!若陛下有失,他陸氏全族,提頭來見!
同時,動用所有潛鱗衛(wèi)在西北的暗線,不計成本,向玉門關(guān)輸送最后一批破邪物資!
哪怕用人命堆,也要送進去!讓陛下知道,朝廷…沒有放棄他!” 說到最后一句,
江羨的聲音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岸罕本撤较?。準靖王葉肅、聶驚瀾所請之策!
命其務(wù)必保全太子性命,不惜代價護其南撤!聶氏所求一切人員、物資,只要朝廷有,
即刻調(diào)撥!告訴聶驚瀾,本宮…等他的消息!無論成?。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冰冷,
“同時,命北境后方所有州郡,即刻啟動最高級別戒嚴!堅壁清野!在北境將士南撤路線上,
建立接應(yīng)點和臨時防線!若太子殿下…遭遇不測,” 江羨的聲音陡然變得森寒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