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弟的新媳婦是我藏在畢業(yè)冊里的名字我第一次見蘇晚,是在陳默的婚禮上。
堂弟陳默穿著筆挺的西裝,坐在輪椅上,嘴角掛著三四歲孩童般天真的笑,
手里攥著糖紙往蘇晚手里塞。而蘇晚彎腰接糖的瞬間,
我端著酒杯的手猛地一抖——那雙眼尾微翹的杏眼,還有嘴角那顆若隱若現(xiàn)的痣,
分明是我初中課本涂鴉里畫了千百遍的?;??!案纾@是我媳婦蘇晚?!标惸е业男渥?,
像獻寶似的仰頭笑。蘇晚直起身,沖我禮貌點頭,長發(fā)滑落肩頭時,
我瞥見她手腕上戴著塊舊銀鐲,紋路磨得模糊。記憶里的蘇晚總穿著雪白連衣裙,
在操場邊看書時,陽光會把她的發(fā)梢染成金紅色,而眼前的她,穿著素凈的藍布衫,
袖口還沾著點面粉?!拔覀兪且恢行S选!彼鲃娱_口,聲音比初中時低了些,
帶著南方水鄉(xiāng)的柔糯。我這才想起,畢業(yè)冊里她的名字下面,確實寫著“考入省藝?!?,
可如今怎么會嫁給陳默?宴席散后,我在廚房撞見蘇晚洗碗。她卷著袖子,
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動作麻利得不像個剛嫁進豪門的新媳婦。陳默家是村里首富,
三層小樓裝著城里才有的電梯,可蘇晚卻堅持用土灶燒飯,說陳默愛吃柴火飯。
“你……怎么會和陳默結婚?”我終于忍不住問。水龍頭的水嘩啦啦流著,
她擦手的動作頓了頓,低聲道:“我媽病了,需要一大筆手術費?!蔽颐偷叵肫鸪踔袝r,
蘇晚總穿著洗得發(fā)白的校服,課間啃干饅頭。原來她不是去了藝校,是早早輟了學打工。
而陳默,因為小時候一場高燒,智商永遠停留在了孩童時期,雖家纏萬貫,
卻連鞋帶都系不好。這場婚姻,像一場精心計算的交易,用她的青春,換母親的救命錢。
二、輪椅上的天真與灶臺前的嘆息婚后的蘇晚,活得像個旋轉的陀螺。
清晨五點就要起床給陳默穿衣服,
喂他吃飯時得把菜切成碎末;白天要去鎮(zhèn)上的衛(wèi)生院給母親拿藥,
順路去菜市場砍價;晚上還要給陳默講故事,哄他睡覺。陳默總像個跟屁蟲似的跟著她,
一會兒要吃糖,一會兒要抱,蘇晚從不耐煩,只是蹲下來耐心哄著:“默默乖,
吃完晚飯就給你買棒棒糖?!蔽页Hタ此麄?。有次撞見蘇晚在院子里教陳默認字,
黑板是塊舊木板,粉筆字寫得娟秀工整。陳默握著粉筆歪歪扭扭地畫圈,
蘇晚就握著他的手一筆一劃教,陽光落在她發(fā)頂,像鍍了層金邊。那一刻,
她眼里的溫柔讓我恍惚看見初中時的?;?,只是眼角多了些不易察覺的疲憊。
深夜路過他們窗邊,總能聽見蘇晚輕聲哼著歌。有次我失眠出去散步,看見她坐在門檻上,
對著月光掉眼淚。聽見腳步聲,她慌忙抹掉眼淚站起來:“哥還沒睡?默默剛鬧著要喝水。
”我看見她腳邊放著張醫(yī)院繳費單,金額數(shù)字后面跟著好幾個零。陳默的母親,我的嬸嬸,
對蘇晚是滿意的?!斑@媳婦懂事,把默默照顧得好?!彼Υ謇锶苏f,
塞給蘇晚的錢卻總被悄悄放回抽屜。蘇晚從不收貴重東西,卻把陳默的房間收拾得一塵不染,
連他亂丟的玩具都擺得整整齊齊。有次陳默鬧脾氣把飯碗摔了,碎瓷片劃破了蘇晚的手。
她沒吭聲,只是找創(chuàng)可貼貼上,反過頭來哄陳默:“沒關系,默默不是故意的。
”我在一旁看著,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揪得發(fā)疼。這個本該在畫室里調色的女孩,
如今卻在柴米油鹽里磨平了棱角,用柔弱的肩膀扛起兩個家庭的重量。
三、校服口袋里的情書與藥瓶上的標簽我開始找借口往陳默家跑。有時是送些城里買的點心,
有時是幫陳默修他弄壞的玩具車。蘇晚總是客氣地招待我,
給我泡的茶永遠是最普通的茉莉花茶,茶葉在玻璃杯里沉沉浮浮。一次幫陳默整理書柜,
我在最底層發(fā)現(xiàn)個鐵盒子。打開來,里面全是蘇晚的東西:初中時的素描本,
畫著教學樓和操場;省藝校的錄取通知書,日期旁畫著哭臉;還有一張泛黃的照片,
蘇晚穿著校服站在香樟樹下,笑得眉眼彎彎——那是我當年偷拍的,
后來偷偷夾在她的語文書里。蘇晚進來時,我正盯著照片發(fā)呆。她的臉“唰”地紅了,
想把盒子拿走,卻被陳默搶先抱在懷里:“這是晚晚的寶貝!”蘇晚看著他天真的笑臉,
嘆了口氣,沒再去搶?!澳氵€留著這些?”我問。她低頭絞著圍裙角,
輕聲道:“想著等我媽好了,也許……還能去學畫畫?!标柟鈴拇皯粽者M來,
落在她纖長的手指上,那雙手本該握著畫筆,現(xiàn)在卻布滿了洗鍋刷留下的紅痕。
我開始偷偷幫她。知道她母親需要進口藥,我托朋友從國外帶回來;聽說鎮(zhèn)上衛(wèi)生院設備舊,
我以公司名義捐了批儀器;甚至匿名給她初中時的美術老師寄去信,說有個學生想重拾畫筆。
蘇晚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有次我給陳默送了套兒童繪本,她卻把我拉到一邊,
眼神認真:“哥,謝謝你。但錢我會慢慢還的,我嫁給默默,就會好好照顧他。
”她的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像只豎起羽毛的小獸,守護著屬于她的責任。
四、暴雨夜的傘與青瓦上的月光那年夏天,暴雨連著下了三天。我接到嬸嬸電話,
說陳默發(fā)高燒,蘇晚背著他去鎮(zhèn)上醫(yī)院,半路被困在橋洞下。我開車趕到時,
看見蘇晚把雨衣全裹在陳默身上,自己淋得像落湯雞,正用體溫焐著陳默冰涼的手。“哥!
快救救默默!”她看見我,眼里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鎮(zhèn)定下來,幫我把陳默抬上車。
雨刷器“唰唰”地刮著,我從后視鏡看見她偷偷抹眼淚,雨水混著淚水,
在她臉上沖出兩道痕跡。陳默在醫(yī)院住了一周。蘇晚寸步不離,晚上就趴在病床邊睡。
我給她送換洗衣物時,看見她枕頭下壓著張畫,畫的是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孩,
手里拿著棒棒糖,旁邊站著個扎馬尾的女孩,手里拿著畫筆。落款是“蘇晚,
2008年”——那是我們初中畢業(yè)的年份。出院那天,
陳默抱著蘇晚的脖子不肯松手:“晚晚,以后我不鬧了,你別離開我。”蘇晚摸著他的頭,
眼眶紅紅的:“傻孩子,我怎么會離開你?!蔽艺驹谝慌?,突然明白,這場始于交易的婚姻,
早已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生出了別樣的情愫。陳默的天真依賴,像束純粹的光,
照亮了蘇晚負重前行的路。而我,那個藏在暗處的暗戀者,
終于讀懂了畢業(yè)冊里蘇晚名字旁的留言——“愿你永遠有糖吃”。
那是我當年不敢署名的祝福,如今卻以另一種方式成真。
五、堂屋前的紅對聯(lián)與畫架上的春天轉眼三年過去。蘇晚的母親身體漸漸好轉,
開始能下地干活。陳默在蘇晚的教導下,已經(jīng)能認識不少字,甚至會幫蘇晚擇菜。而蘇晚,
在鎮(zhèn)上開了家小小的美術培訓班,周末教孩子們畫畫。春節(jié)我去拜年,
看見陳默家堂屋貼著新對聯(lián),“天增歲月人增壽”的橫批下,是陳默歪歪扭扭寫的“福”字。
蘇晚系著紅圍裙在廚房包餃子,看見我進來,笑著打招呼:“哥來了,快坐,
嘗嘗我包的韭菜餡餃子?!彼臍馍昧撕芏啵樕嫌辛思t暈,眼角的疲憊被笑容取代。
陳默坐在輪椅上,拿著彩筆在紙上涂鴉,看見我就舉起畫:“哥你看,這是晚晚!
”畫上的女孩扎著辮子,手里拿著調色盤,旁邊是個坐著輪椅的男孩,手里拿著棒棒糖,
天空是明亮的藍色。我走到院子里,看見墻角放著個舊畫架,上面蒙著塊白布。
蘇晚端著餃子出來,看見我在看畫架,笑著揭開白布——那是幅未完成的油畫,
畫的是青瓦巷的春天,陽光透過香樟樹,灑在石板路上,一個女孩坐在畫架前,
身后有個男孩推著輪椅,正往她手里塞一朵野花?!爱嬛娴摹!碧K晚臉頰微紅,
把畫架轉了過去。我卻看見畫布角落的簽名:“蘇晚與陳默,2015年春”。那一刻,
我忽然懂得,有些愛不是風花雪月的浪漫,而是青瓦巷里的煙火人間。
蘇晚用她的青春換來了母親的健康,也用她的善良守護了陳默的純真。
而我藏在心底的白月光,早已在歲月里沉淀成了眼前溫暖的紅玫瑰,在柴米油鹽里,
綻放出最真實的芬芳。我拿起筷子夾起餃子,熱霧氤氳中,看見蘇晚正耐心地給陳默擦嘴角,
陳默仰著頭沖她笑,眼里是毫無雜質的依賴。窗外的陽光正好,照在青瓦上,
也照在這個特殊的家庭里,映出一地溫柔的光。
六、畫架上的蝴蝶與藥瓶里的星光春末的雨帶著梔子花的甜香,
蘇晚的美術班迎來了第一個畫展。孩子們的畫掛滿了教室,
陳默的《我的晚晚》被擺在最顯眼的位置——畫里的蘇晚穿著藍布衫,
手腕上的舊銀鐲被他涂成了金色,旁邊歪歪扭扭寫著:"晚晚的鐲子會發(fā)光"。
我站在畫前失笑,蘇晚遞來杯溫熱的茉莉花茶:"他偷偷把我的銀鐲拿去涂了金粉,
被嬸嬸罵了半天。"她手腕上的銀鐲確實泛著不均勻的金色,像被星光吻過的痕跡。角落里,
陳默正拽著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炫耀他新學會的折紙蝴蝶:"看!晚晚教我的!
"畫展結束后,蘇晚收拾畫具時,從畫架后掉出個藥瓶。瓶身貼著褪色的標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