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棵巨大老槐樹的樹干上,離地約莫兩丈多高的地方,一個天然形成的巨大樹洞赫然在目。洞口邊緣,以及上方一大片樹皮上,附著著一個比村頭老槐樹上那個還要龐大、還要厚實(shí)的灰褐色蜂巢!這蜂巢像一塊巨大的、倒掛的巖石,表面布滿了無數(shù)細(xì)密的六邊形孔洞,層層疊疊,結(jié)構(gòu)復(fù)雜得令人驚嘆。無數(shù)黃黑相間的野蜂圍繞著它,進(jìn)進(jìn)出出,形成一股股流動的金黑色旋渦。陽光透過枝葉縫隙照射下來,蜂群高速振動的翅膀折射出無數(shù)細(xì)碎閃爍的金光
“我的老天爺”秦思武張大了嘴巴,聲音都哆嗦了,“這得有多少蜂???多少錢?。 鼻厮嘉囊部吹媚康煽诖?,:“齊哥兒,我們真找到了!發(fā)財了!這下真發(fā)財了!”他猛地轉(zhuǎn)向秦思齊,古銅色的臉上因?yàn)榧佣浩鸺t光,巨大的喜悅和震撼讓他魁梧的身體都有些微微發(fā)抖。
然而,狂喜過后,一個更現(xiàn)實(shí)、更棘手的問題擺在了面前。這蜂巢如此巨大,位置如此之高,周圍守衛(wèi)的蜂群如此之多,如何取蜜?秦思文和秦思武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他們的小堂弟秦思齊。思文舔了舔有些發(fā)干的嘴唇,聲音里帶著興奮后的茫然和依賴:“齊哥兒蜜是找到了,可這...這咋弄下來啊?這么高,蜂子又這么兇……” 思武也眼巴巴地看著他,等著這個“小軍師”出主意。
秦思齊仰著小臉,望著那高懸的“黃金堡壘”,眉頭緊緊鎖著。“不能硬上。”“思武哥,你爬樹再厲害,也架不住這么多蜂子一起蜇。得有人幫忙,還得有家伙事?!蹦抗廪D(zhuǎn)向思文:“思文哥,你跑得快,趕緊回村,把大伯叫來!就說我們發(fā)現(xiàn)了個天然的野蜂巢,蜜多得嚇人!讓他帶上幾個家里最大的空木桶!帶火引和一點(diǎn)干柴!”“叫我爹?”思文愣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用力一點(diǎn)頭,“好!我這就去!”他二話不說,轉(zhuǎn)身拔腿就往村子的方向狂奔而去。
原地只剩下秦思齊和秦思武。思武仰頭看著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蜂巢,又看看身邊比自己矮小許多的堂弟,緊張地咽了口唾沫:“齊哥兒,我們…我們就在這兒等嗎?萬一蜂子……”
“別怕,”秦思齊雖然自己心里也怦怦直跳,但還是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安慰道,“我們不靠近,蜂子不會無緣無故蜇人。思武哥,我們找點(diǎn)干樹枝,再拔些青草,越多越好。等大伯來了要用?!彼笓]著,試圖用行動驅(qū)散內(nèi)心的恐懼。
時間在等待中變得格外漫長,只剩下那單調(diào)而充滿壓迫感的蜂群嗡鳴。每一秒都像被拉長了無數(shù)倍。秦思武依言在附近拔著青草和半干的木材,眼睛卻時不時瞟向那高處的蜂巢。
終于,樹林外傳來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還有秦大安輕輕的呼喊聲:“思武!思齊!在哪兒呢?”聲音由遠(yuǎn)及近,帶著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急切。
“大伯!這邊!”秦思齊連忙低聲回應(yīng)。
很快,秦大安那壯實(shí)的身影出現(xiàn)在視線里,秦大安肩上扛著一把長柄柴刀,手里還拎著兩個半人多高大號空木桶。他額頭上滿是汗珠,一雙眼睛瞪得溜圓,急切地掃視著。
當(dāng)他的目光終于鎖定在那高懸的巨大蜂巢上時,腳步猛地頓住了,發(fā)出一聲短促的、近乎抽氣的“嗬!”聲。那龐大的蜂巢,那密集飛舞如同烏云般的蜂群,那低沉如潮的嗡鳴,帶來的視覺和聽覺的沖擊力,遠(yuǎn)非言語描述所能及。
“我的個親娘…”秦守山喃喃自語,臉上的震驚慢慢轉(zhuǎn)為一種巨大的、難以抑制的狂喜,眼睛死死盯著那蜂巢,仿佛看到了金山銀山?!罢妗嫠锏拇蟀。∵@…這得多少蜜??!”他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fā)顫,仿佛已經(jīng)聞到了那醉人的甜香,看到了沉甸甸的銅錢叮當(dāng)作響。
巨大的狂喜瞬間沖垮了謹(jǐn)慎。他猛地將肩上的木桶“哐當(dāng)”一聲放在地上,把柴刀往腰后一別,搓了搓蒲扇般的大手,就要往那粗壯的樹干上撲:“娘的!干了!老子爬上去把它捅下來!”
“大伯!等等!”秦思齊心頭一緊,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抱住了秦守山的一條大腿,“不能直接上去!蜂子會發(fā)瘋蜇死人的!”
秦守山被這小家伙攔得一滯,低頭看著齊哥兒,又看看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蜂群,發(fā)熱的頭腦稍稍冷靜了些:“那…那咋整?”
“用煙!”秦思齊仰著小臉,語氣異??隙ǎ瑤е蝗葜靡傻臎Q斷,“用濃煙熏!蜂子最怕煙!書上說過!”
“煙?”秦守山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般猛地一拍腦門,“對??!煙!煙熏耗子洞,煙熏馬蜂窩!老子怎么把這茬忘了!”他立刻來了精神,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起來,“思文!思武!快!把帶來的干柴堆到樹底下,離樹根遠(yuǎn)點(diǎn),別點(diǎn)著樹!齊哥兒,你不是讓拔青草樹葉嗎?都拿來!”
眾人立刻行動起來。思文思武飛快地將帶來的干柴堆在離槐樹根幾步遠(yuǎn)的下風(fēng)口處。秦思齊和思武則把剛才拔來的大捧大捧帶著露水的青草和嫩樹葉堆在柴堆旁邊。
秦守山蹲下身,從懷里摸出火鐮火石?!班?!嚓!”幾下,火星濺落在揉松的干燥火絨上,冒起一縷青煙。他小心地吹著,火絨很快燃起小小的火苗。他將火苗湊近干柴堆底部最容易引燃的枯葉細(xì)枝?!翱?!蓋青草!蓋樹葉!要濕的!”秦思齊緊張著吩咐著,思文、思武、立刻抱起大捧大捧濕漉漉的青草和樹葉,猛地覆蓋到那越燒越旺的火焰上!
“嗤啦——!”一股濃烈?guī)е鴱?qiáng)烈植物辛辣氣味的巨大白煙,如同一條被激怒的白色巨龍,猛地從柴草堆里騰空而起!這煙濃得化不開,沉甸甸的,帶著滾燙的溫度和刺鼻的氣息,被風(fēng)裹挾著,打著旋,直撲向那棵巨大的老槐樹,特別是那高懸蜂巢的方向!
濃煙瞬間籠罩了樹干中下部,并迅速向上彌漫,貪婪地吞噬著樹洞周圍的空氣。那低沉如悶雷的蜂群嗡鳴,在濃煙襲來的剎那,猛地拔高了一個調(diào)門!如同被投入滾油的水,炸開了鍋!
“嗡嗡嗡——!嗡嗡嗡——!”原本有序進(jìn)出的蜂群瞬間陷入了混亂和恐慌!無數(shù)野蜂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從洞口和巢脾表面的孔洞里瘋狂涌出,它們被那濃煙嗆得暈頭轉(zhuǎn)向,在空中驚恐地亂撞亂飛,翅膀扇動的聲音變得尖銳而雜亂。原本清晰的金黑色旋渦,徹底變成了一片狂亂翻滾、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蜂云!
煙,越來越濃,源源不斷地升騰、彌漫。蜂群的狂躁達(dá)到了頂點(diǎn),那嗡鳴聲尖銳得仿佛要刺破耳膜。但漸漸地,混亂開始顯出規(guī)律。一部分野蜂被濃煙熏得徹底失去了方向感,像喝醉了酒似的,歪歪扭扭地飛離了蜂巢區(qū)域,朝著遠(yuǎn)離濃煙的方向四散逃逸。更多的蜂則開始向下俯沖,試圖逃離被濃煙包裹的高處。
樹洞附近,蜂群的密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稀??!“就是現(xiàn)在!”秦大安死死盯著蜂巢,抄起帶來的長柄柴刀放在背后,又飛快地將一件厚實(shí)的粗布外衣脫下,蒙在頭上,只露出兩只眼睛,又把袖口褲腳用草繩扎緊?!暗?!小心??!”思文緊張地喊道。
秦大安說著:“看老子的!” 像敏捷的豹子,幾步就竄到槐樹下,手腳并用抓著樹干上嶙峋的疙瘩和凸起,飛快地向上攀爬!那蒙著布的腦袋,在濃煙和殘余蜂群的縫隙中靈活地閃避著。
幾個呼吸間,就已接近了那個巨大的樹洞!殘余的蜂群被這突然的入侵者徹底激怒,像一枚枚微小的金色炮彈,瘋狂地向他蒙著布的身體撞去、蜇去!布衣上瞬間就響起了密集的“噗噗”聲,那是蜂刺扎在厚布上的悶響!還有幾只鉆進(jìn)了他裸露的手腕和脖頸處,立刻傳來他強(qiáng)忍痛楚的悶哼。
但秦大安不管不顧!他一只手緊緊抱住一根粗壯的樹枝穩(wěn)住身體,另一只手掄起那柄沉重的長柄柴刀,對著樹洞邊緣附著蜂巢的部位,用盡全力狠狠劈砍下去!
“咔嚓!咔嚓!”沉悶而有力的砍伐聲!柴刀鋒利的刃口深深切入,大塊大塊帶著無數(shù)六邊形孔洞的巢脾被劈砍下來,斷裂處粘稠的液體蜂蜜,瞬間流淌出來!
“蜜!是蜜!”樹下的秦思武激動得跳了起來。
秦大安更加瘋狂地劈砍著,大塊大塊的巢脾連著里面金燦燦的蜂蜜,像小山一樣墜落下來?!翱?!接住!用桶!”秦思齊反應(yīng)最快,立刻和思文、思武一起,抬起那沉重的木桶,緊張地挪到樹下,對準(zhǔn)巢脾墜落的大致位置。
“噗通!”“嘩啦!”
沾滿蜂蜜的巨大巢脾塊不斷砸落下來,有的掉進(jìn)桶里,濺起粘稠的金浪;有的砸在地上,碎裂開來,流淌出誘人的蜜汁。金黃色的、半透明的蜂蜜,像最純凈的琥珀,散發(fā)著令人迷醉的光澤和香氣。思文和思武手忙腳亂地用樹枝把掉在地上的蜜塊也扒拉到桶里,生怕浪費(fèi)了一滴。
秦大安在樹上奮力劈砍,直到將樹洞周圍附著的大塊巢脾幾乎全部劈落,露出了里面幽深潮濕的樹洞內(nèi)壁,以及一些更深處的、無法夠到的蜂巢結(jié)構(gòu)。他喘著粗氣,低頭沖著下面喊道:“差不多了!剩下的弄不到了!快!把桶蓋好!撤火!撤煙!”
樹下的三人連忙將兩個裝了兩大桶蜂蜜抬到一邊,用大葉子蓋住桶。思文和思武又飛快地用樹枝打散那堆還在冒煙的柴草堆,用土掩埋,阻止?jié)鉄熇^續(xù)升騰。
當(dāng)秦大安從樹上溜下來時,他頭上蒙著的布衣上有些野蜂斷掉的螫針,裸露的手腕和脖頸處,也腫起了好幾個大包,疼得他齜牙咧嘴,卻掩蓋不住滿臉的狂喜。
他走到那兩個沉甸甸的木桶旁,掀開木板一角。映照著那大半桶金燦燦散發(fā)著濃郁甜香的蜂蜜和破碎的蠟質(zhì)巢脾。那誘人的色澤,那霸道的香氣,幾乎讓幾人上手就吃了一點(diǎn)。
“我的老天爺……”秦大安的聲音因?yàn)榧佣行┻煅?,他伸出粗壯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沾了一點(diǎn)桶壁上的蜜,放進(jìn)嘴里。瞬間,那極致的甘甜和醇厚在舌尖炸開,帶著山野的芬芳,一路甜到了心尖兒上。他咂摸著嘴,臉上每一道皺紋都舒展開來,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聲音洪亮得如同宣布圣旨:
“齊哥兒!好小子!真有你的!兩大桶!滿滿兩大桶??!這……這少說也有三十多斤!三十多斤??!”他激動地?fù)]舞著那只沾滿蜂蜜的手,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沉甸甸的銅錢在叮當(dāng)作響。
三兄弟站在桶邊吃起了蜂蜜!而后相視而笑,抬著回到了大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