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燭火下。
吳承安伸手遞上彈弓。
就在這時,王宏發(fā)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惡狠狠地瞪著吳承安:“都怪你!誰讓你打得那么準的!”
說著,竟從地上抓起一把石子朝吳承安扔來。
吳承安下意識側身躲開,石子擦著他的衣角飛過。
院子里頓時一片寂靜,連王德發(fā)都愣住了。誰也沒想到小少爺會突然發(fā)這么大的脾氣。
“宏發(fā)!”王夫人聲音陡然提高:“你這是做什么?”
王宏發(fā)見父母都變了臉色,這才意識到自己過分了,但又不肯認錯,只是紅著眼睛站在那里,小胸脯一起一伏的。
畢竟小孩子心性,他自己打不準,吳承安卻一下打中,他覺得沒面子。
何況他自己是少爺,卻被一個請來的農家小子比下去,他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不服氣的。
這時,吳承安深吸一口氣,他走到王宏發(fā)面前將彈弓雙手奉上:
“少爺,是我不好,沒有提前告訴你打彈弓的訣竅,這彈弓要這樣拿?!?/p>
他說著,耐心地示范正確的握法:“拇指按在這里,食指和中指勾住這里,拉開的時候不要太用力,先找感覺?!?/p>
一旁王德發(fā)這時用鼓勵的語氣,勸說道:“安哥從小在村子里,他還上過山打過鳥呢,你快和安哥兒學學。”
王宏發(fā)雖然有些小少爺脾氣,可一想到自己被馬子晉欺負的模樣,臉上和鼻子又隱隱作痛。
相比起被吳承安比下去的面子,他覺得還是教訓馬子晉更重要!
想到這里,王宏發(fā)將信將疑地接過彈弓,按照吳承安說的方法試了試,這次石子雖然還是沒打中盆栽,但至少飛向了正確的方向。
“你看,好多了?!?/p>
吳承安微笑道:“我第一次玩彈弓時,連方向都找不準呢,少爺您天資聰穎,多練幾次肯定比我強?!?/p>
王德發(fā)夫婦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贊許。
雖然吳承安是農村出來的孩子,但人長得俊俏高大不說,說話還好聽,很有分寸感。
他們要的就是這分寸!
“真的嗎?我打彈弓比你還有天賦?”王宏發(fā)半信半疑地問,但臉色已經緩和了許多。
“當然?!?/p>
吳承安認真地說:“要不我們打個賭?明天去學堂前,少爺若能打中那片樹葉?!?/p>
他指著院墻邊一棵槐樹:“我就……就把夫人給我的銀鐲子送給少爺?!?/p>
王宏發(fā)眼睛一亮:“當真?”
“安哥兒!“王夫人驚呼,“這怎么行!”
“夫人,”吳承安轉身行禮:“小的相信少爺一定能做到?!?/p>
王德發(fā)突然哈哈大笑:“好!有志氣!宏發(fā),你可要加把勁了!”
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走,爹陪你練去!”
看著父子倆走向院子的背影,王夫人輕嘆一聲,對吳承安低聲道:
“安哥兒,你有心了?!?/p>
吳承安搖搖頭:“夫人言重了,這是小的應該做的?!?/p>
夕陽西下,院子里傳來王德發(fā)指導兒子的聲音,還有石子打在樹葉上的沙沙聲。
劉裁縫已經告辭去做衣服了,兩名侍女在一旁抿嘴偷笑。
吳承安站在廊下,看著這溫馨的一幕,心中卻開始思索明天要面對的對手。
明天要面對的馬子晉,那可是馬千戶的兒子,雖然不喜歡習武,但耳濡目染之下,難免會個一招兩式。
看來還是得提前準備一些東西。
眼神移動,瞥向廚房所在的位置。
他趁著王德發(fā)父子練習彈弓之際,借著上廁所的機會去了一趟廚房。
返回之后,聽到了王宏發(fā)的歡呼聲。
抬眼一看,王宏發(fā)打中了院子里的槐樹干。
微微一笑,他上前繼續(xù)教導。
其實打彈弓只需要注意動作,再多練習就行。
足足兩個時辰,快到子時時,王宏發(fā)終于打中了一片樹葉。
“哈哈,我打中了,我打中了!”王宏發(fā)激動的跳了起來,整個人興奮不已。
一張胖臉上,全部都是笑容。
這時,吳承安將王夫人送給自己銀手鐲遞過去。
“你這是做什么?”
“少爺,這是我打賭輸給您的?!?/p>
王宏發(fā)眼睛一瞪:“真以為我會要你的銀手鐲嗎?這東西我都不知道有多少,才不稀罕!”
說完,他不等吳承安說完,轉身就走,嘴里還念叨:
“你今晚早點睡,明天還要去學堂呢?!?/p>
王夫人看了看天色,拉著吳承安的手笑道:“安哥兒,你今天才從村子里出來,一路上顛簸也累了,去洗個澡早點休息,明早換上衣服咱們一起去學堂?!?/p>
說完,她還朝一旁王德發(fā)使眼色。
王德發(fā)反應過來,拍了拍幾乎和他差不多高的吳承安肩膀:“這手鐲是夫人送你的,宏發(fā)是不會收的?!?/p>
“而且你今晚教會了他打彈弓,他心里高興還來不及呢?!?/p>
“那小子只是覺得剛才對你發(fā)脾氣,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呢?!?/p>
“剛才的事,你別介意,小孩子嘛,就是這樣喜歡鬧脾氣?!?/p>
身為主家,其實王德發(fā)大可不必如此。
可現在他寶貝兒子對吳承安這么好,他覺得自己必須將吳承安留下!
這吳承安可是他讓兒子去讀書最后的希望。
他這輩子是沒辦法考科舉了,但他兒子,一定要考上!
吳承安自然不會和一個十歲小孩斤斤計較,應了一聲,便在侍女的帶路下去廂房休息。
次日卯時,天才蒙蒙亮,薄霧籠罩著鎮(zhèn)上街道,一輛馬車便從王家大院駛出,車輪碾過潮濕的石板,發(fā)出轆轆的聲響。
車里坐著王德發(fā)、王夫人、王宏發(fā),還有一身新裝的吳承安。
晨光熹微中,吳承安那身靛藍色新衣格外醒目。
裁剪得體的衣袍完美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雖才十歲,卻已有了少年人的英氣。
藏青色的束腰將他勁瘦的腰身收束得恰到好處,襯得肩背越發(fā)寬闊。
新衣的領口袖口都滾著深色云紋,針腳細密整齊,在晨光中泛著低調的光澤。
他原本略顯凌亂的頭發(fā)今日也梳得一絲不茍,用一根同色發(fā)帶束在腦后,更顯得劍眉星目,氣度不凡。
王夫人不時用欣慰的目光打量著這個煥然一新的少年,就連王德發(fā)也暗自點頭。
唯有王宏發(fā)渾然不覺,胖乎乎的小手緊緊攥著那把棗木彈弓,圓臉上滿是興奮,嘴里不住念叨:
“這次,看我怎么收拾你們六個王八蛋!”
說著還用力揮了揮彈弓,牛筋發(fā)出“啪”的輕響。
吳承安端坐在車廂一角,新衣的布料摩擦聲讓他有些不習慣。
他低頭看了看袖口精致的針腳,又摸了摸胸前平整的衣襟,心中既感動又忐忑。
這身裝束讓他看起來完全不像個農家孩子,倒像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公子。
但想到即將面對的麻煩,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
畢竟接下來,他要以一敵六!
何況那六人都是富人子弟,平日里不愁吃喝,營養(yǎng)足夠,在力氣上和身高上肯定比農村那些泥腿小子有優(yōu)勢。
雖然他還有王宏發(fā)這個幫手……
但,他可沒打算對方真能幫上忙。
他是真準備以一敵六!
這是一場惡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