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房俊就帶著青鸞直奔西市,找相熟的老鐵匠劉大錘加工他從那個舊司南上拆下來的磁石??粗种写蚝玫膬蓧K黝黑沉重、嗡鳴相吸的“U形磁鐵”,房俊咧嘴笑了。老鐵匠劉大錘在一旁搓著滿是老繭和煤灰的手,銅鈴大眼瞪得溜圓,嘖嘖稱奇:“神了!真是神了!二郎,您這‘陰陽磁極’的點金術(shù)…能教教俺不?以后打鐵,讓它們自個兒親嘴兒去,省得俺掄錘子!”
“這叫科學,老劉!”房俊拍著磁鐵,感受著那強勁的吸力,“好好干!下次給你弄個能吸百斤鐵的‘磁王’!”說著把兩塊磁鐵交給滿眼崇拜的青鸞,嘚瑟道:“怎么樣,少爺我厲害不?”看著小丫頭滿眼小星星,房俊滿意地背著手,給老鐵匠留下個高深莫測的背影。
剛回到房府自己院子,就見程處弼正焦躁地來回踱步,見他回來,立刻沖上來:“二郎!你跑哪去了?急死我了!”
“去西市轉(zhuǎn)了轉(zhuǎn),找劉大錘打點東西。咋了?火燒屁股似的?”房俊疑惑道。
程處弼一把將他拉到角落,壓低聲音,帶著幾分緊張:“二郎!西市那個大胡子胡商薩比爾,你知道吧?找上門來了!說是有天大的寶貝,指名道姓要見你!”
“見我?我又不認識他,頂多在西市見過幾次?!狈靠∠肫鹆酥沂逭f胡商拿破爛抵債的事兒,不由嗤笑,“他們這些胡商,十個里有九個半是騙子,盡拿破銅爛鐵當寶貝忽悠人?!?/p>
正說著,小廝來福小跑著來報:“二公子,門外有個叫薩比爾的胡商求見,說是有稀世珍寶獻給您?!?/p>
房俊和程處弼對視一眼,都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皝矶紒砹?,見見吧,看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狈靠∈疽鈦砀#皫テ珡d候著?!?/p>
房府偏廳,胡商薩比爾身著華麗的錦繡波斯袍,操著生硬的官話,笑容諂媚如狐。他身后兩名健碩的胡仆,小心翼翼地捧出兩個用錦緞覆蓋的托盤。
“尊貴的房公子!聽聞您慧眼獨具,喜歡收集天下奇珍異寶。”薩比爾深鞠一躬,姿態(tài)放得極低,“鄙人薩比爾,特來獻寶,以求結(jié)緣。”說著,他示意仆人揭開第一個托盤上的錦緞。一塊拳頭大小、晶瑩剔透如凝固泉水的“琉璃”呈現(xiàn)在絲綢上,陽光穿過,竟在地面投下清晰的光斑!“此乃天竺佛國圣物‘無垢琉璃’,透光如水,純凈無瑕,價值連城!”薩比爾用夸張的語氣介紹道。
他又揭開第二個托盤的錦緞。一塊人頭大小、烏沉沉毫不起眼的“石頭”靜臥其中?!按四死錾裆缴钐幩a(chǎn)‘萬磁母石’!天生神異,請看——”他取出一枚銅錢靠近,“啪!”銅錢竟被牢牢吸?。≡偃∫幻惰F釘,更是“嗖”地一聲飛貼上去,紋絲不動!
程處弼倒吸一口涼氣,脫口而出:“吸…吸銅鐵?這么邪乎?!”
薩比爾眼中精光一閃,捕捉到程處弼的驚訝,笑容更深:“房公子是識貨之人!這兩件至寶,乃是鄙人傾家蕩產(chǎn)所得。今日愿割愛,只換您那…‘草紙’秘方!如何?”他終于圖窮匕見。
房俊心頭警鈴大作!一個外來的胡商,竟敢直接登宰相府門,向宰相公子索要秘方?背后必有主使!而且點名要草紙配方,顯然是杜荷或程處弼泄露了消息,被有心人盯上了!想到這里,他冷冷地瞥了程處弼一眼。
程處弼似乎心領(lǐng)神會,立刻賭咒發(fā)誓:“二郎,天地良心!跟我可沒關(guān)系!定是那杜老二嘴上沒把門的!”
房俊不再理會程處弼,緩步上前,拿起那塊“無垢琉璃”,入手溫潤微涼。他對著明亮的窗戶細看,又用指甲在不起眼的邊緣用力一劃——一道清晰的白色劃痕瞬間出現(xiàn)!
“呵,”房俊冷笑一聲,將琉璃丟回托盤,“薩比爾,你這‘無垢琉璃’,怕是‘水晶邊角料燒熔拉絲’的玩意兒吧?透光尚可,質(zhì)地卻軟,指甲都能劃傷,也敢稱佛國圣物?糊弄鬼呢!”
薩比爾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房俊又抓起那塊沉重的“萬磁母石”,入手異常壓手。他走到偏廳角落盛著清水的銅盆旁,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噗通”一聲將石頭扔了進去!
只見那石頭竟晃晃悠悠…直接沉底了!
“真正的強磁鐵礦,比重(密度)不過五?!狈靠≈钢~盆,聲音清晰,“你這石頭入水即沉,毫無浮力,比重遠超十!里面摻了什么?鉛塊?還是鐵砂?想以次充好?”
薩比爾雖然聽不懂“比重”是什么,但石頭沉底的事實無法辯駁,額頭瞬間滲出冷汗,強作鎮(zhèn)定:“你…你血口噴人!這是污蔑!此乃神石,自有其性!”
“污蔑?”房俊眼神銳利如刀,取過程處弼腰間的佩刀,“那就讓大家看看你這‘神石’的真面目!”他用刀尖在石頭表面用力一刮!黑色表層應聲剝落,露出里面灰白粗糙的石胚和星星點點閃爍的金屬粉末!
“磁粉混膠,裹在普通石頭上!”房俊將刀尖上沾著的黑色磁粉展示給眾人看,聲音冰冷刺骨,“薩比爾,你這‘萬磁母石’,就是個包了層磁粉的‘西貝貨’!吸力全靠表面這層粉,多蹭幾下就露餡!還敢拿來行騙?!”
薩比爾臉色煞白如紙,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處弼!拿下他!搜身!”房俊厲聲喝道,“他敢如此構(gòu)陷,必是受人指使!他身上定有主使者的證據(jù)!”
程處弼早憋著一肚子火,聞言如猛虎出閘,一個箭步上前,鐵鉗般的大手擰住薩比爾胳膊!兩名胡仆欲反抗,被程處弼兩記勢大力沉的老拳揍趴在地,哀嚎不止。在薩比爾殺豬般的嚎叫掙扎中,程處弼粗暴地撕開他的外袍,從他貼身內(nèi)袋里,扯出一個用油布緊緊包裹的小包!
打開油布包,里面赫然是:
?一封信: 落款雖無署名,但字跡工整華麗,透著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貴與刻意收斂的鋒芒。內(nèi)容直指核心:“誘房俊以重寶換配方,若其動用府庫錢財或抵押田產(chǎn)以購‘寶’,即刻報官,坐實其‘盜賣祖產(chǎn)、勾結(jié)胡商’之罪!” 字里行間,惡意昭然若揭。
?一份契約: 寫著“自愿以琉璃、磁石抵償債務黃金千兩”,末尾按著薩比爾的鮮紅指印。顯然,這是準備好的陷阱,一旦房俊上當簽收“寶物”,巨額債務的帽子就扣實了。
“長孫沖!”程處弼看著那熟悉的、帶著鉤挑的字體,咬牙切齒,目眥欲裂,“是長孫沖那王八蛋的字!他府上管家的賬本我見過,就是這筆跡!化成灰我也認得!”
眼見陰謀徹底敗露,薩比爾魂飛魄散,慌忙跪地磕頭如搗蒜:“公子饒命!公子饒命?。⌒∪艘仓皇欠蠲k事,被逼無奈啊!都是長孫公子指使的!小人上有老下有小…” 此刻他只想保命,構(gòu)陷當朝宰相之子,鬧到官府絕對死路一條。
房俊看著地上抖如篩糠的薩比爾,又看看那封沒有署名的信和契約,心念電轉(zhuǎn)。書信沒有署名,程處弼的指認雖可信,但終究只是“見過賬本”,難以作為鐵證。長孫沖顯然給自己留足了后路。即便有薩比爾這個人證,他也可以來個死不認賬,甚至反咬一口,最終很可能只是被罰個無關(guān)痛癢的禁閉。與其現(xiàn)在撕破臉皮打草驚蛇,不如…
想到這里,房俊臉上露出一抹陰惻惻的笑容,蹲下身,盯著薩比爾恐懼的眼睛:“薩比爾,你在長安行商多年,想必很清楚構(gòu)陷朝廷重臣的家眷,是什么罪過吧?就算你是受人指使,事敗之后,你覺得你的主子是會保你,還是…卸磨殺驢,讓你永遠閉嘴?”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冰冷的寒意。
薩比爾渾身一顫,眼中充滿了絕望和恐懼,他敏銳地感覺到一絲生機:“公子…公子開恩!只要小人有的,做得到的,但憑公子吩咐!只求公子高抬貴手,放小人一條生路,小人…小人立刻收拾細軟遠走他鄉(xiāng),此生再不踏足長安半步!”
“那行,”房俊站起身,拍了拍手,笑容變得“和善”起來,“我這個人,最好說話了。處弼兄,走,咱們?nèi)ミ@位薩比爾老板在西市的貨?!畢⒂^參觀’,看看還有什么‘抵債’的好玩意兒。至于長孫沖的賬…”他眼中寒光一閃,“來日方長,慢慢算!”
在薩比爾心如死灰的陪同下,房俊和程處弼帶著幾個房府健仆,“光顧”了薩比爾位于西市的貨棧。一番“仔細”搜尋,還真讓他找到了幾件真正的好東西:
?幾塊烏黑沉重、天然帶有強磁性的礦石: 這才是真正的磁鐵礦原石!“處弼兄!這才是真·磁州礦!吸力比咱們自己搗鼓的大十倍不止!”房俊掂量著礦石,喜上眉梢。程處弼雖然不太懂,但看房俊興奮的樣子,也跟著兩眼放光。
?一個大肚琉璃甑(蒸餾用),兩個透明度尚可的琉璃碗: 雖然質(zhì)地不均,有氣泡雜質(zhì),但在這個時代已是難得的實驗器皿。
?數(shù)塊晶瑩剔透、未經(jīng)雕琢的水晶原石: “這個好!磨一磨,比那假琉璃透亮百倍!做透鏡正合適!”
?一小袋顏色各異的礦物粉末: 朱砂(硫化汞,紅)、孔雀石(堿式碳酸銅,綠)…“嘿嘿,天然顏料也有了!回頭給處弼畫個花臉玩玩!”房俊掂量著顏料袋,各種奇怪(且有用)的心思又活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