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有愧皇恩!
————“桃花寨三當家”齊老道
龍門村,鐵匠鋪。
“老丁啊,兄弟我對不住你??!”周狼躺在床上,一邊吐血,一邊抹眼淚,他胸口處的竹棍已經不見了。
高大富也不見了。
蕭勝更是沒影了。
丁樹樁并沒著急追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其實不用問,也能猜到。
“老齊,快去給周大當家的療傷吧?!?/p>
聽到丁樹樁的話,從他的身后走出一位個頭矮小的瘦干老頭,身高能剛剛越過丁樹樁的肚臍眼。臉上的皺紋比千年老樹的年輪都濃密,沒有胡子,連胡茬都沒有,他自己曾解釋,那是因為大批的皺紋把臉上的毛囊都給擠掉了。
齊老道身穿一席打滿補丁的灰色破舊道袍,嘎雞窩的地方應該忘補了,劈叉的腋毛看得一清二楚。
齊老道從背著的藥包中摸出一粒藥丸,隱約可見藥丸表面粘著幾根奇怪的黑毛。
“等一下......”
不等周狼說完,他左手毫不憐惜地扒開周狼的嘴,右手一把將藥丸塞進去,沾了一手血。
“哎呀,這血怎么黏糊糊的,真惡心?!饼R老道一臉嫌棄。
“你個臭道士!還說我的血惡心?你那藥丸上邊粘的那一根根的黑毛到底是什么玩意?”
“黑毛?你眼瞎了吧?!饼R老道不以為意。
“我才眼瞎了!我都嗆嗓子了,還想抵賴!”
“哦。”齊老道道:“可能是中藥吧,便宜你了?!?/p>
齊老道不再去理會周狼接下來的破口大罵,對丁樹樁道:“大當家的,我手臟了,這里能洗澡么?”
丁樹樁道:“這是鐵匠鋪,你要是想消毒,可以在熔爐那塊兒烤一烤?!?/p>
齊老道道:“鬼地方,只能這樣了?!?/p>
丁樹樁又叫住齊老道:“一粒藥丸就夠了?”
“夠了,這點小傷,我這一粒藥都浪費了,年輕人,就是矯情?!闭f完,齊老道就消毒去了。
周狼被氣得不行,大喊道:“你個有潔癖的臭道士!手上沾點血就要光腚洗澡!你以為你是仙女?。∫膊豢纯茨闶裁吹滦?!還我是小傷?我現(xiàn)在喝口水,都能從我胸口處流出來!這他娘叫小傷!”
其實不單單是齊老道不待見周狼,桃花寨的每一個人都不待見他。在他們眼中,周狼是一個沒什么能力,還自以為是的討人厭的家伙,之前還經常找桃花寨的麻煩,要不是看在丁樹樁念及舊情,周狼估計早就在九泉之下了。
齊老道是桃花寨的三當家,也是年齡最大的一位,如果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都是躲在山寨里研究丹藥,多少次煉丹爐爆炸,都差點把整個山寨燒光,如果高大富手臂斷了之后,能立刻回到山寨找齊老道醫(yī)治,會有很大的希望恢復。
至于他的過往,他自己從來不說,就連丁樹樁也不知道,只是知道他有很嚴重的潔癖,嚴重到有時別人不小心觸碰到了他的東西,他會直接將那東西扔掉,不管多么貴重。但是他對自己的個人衛(wèi)生,卻異常的大度。
丁樹樁坐在周狼的床邊,靜靜地等待他發(fā)泄完情緒。
終于,周狼停止了:“不說了,想想就來氣!”
“你已經說得夠多了?!比绻芾窃俨蛔】冢錁兑部熳蛔×??!翱煺f吧,我走之后,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老丁??!兄弟我對不住你??!”周狼開始了他的講述。
其實就是高大富賤兮兮地要拔掉周狼胸口插著的竹棍,結果好像是讓竹棍里養(yǎng)的蟲蠱給盯上了,鉆進了高大富的身體里,高大富痛苦不堪,而周狼不計前嫌,以怨報德,雖重傷不治,依然冒著貧血的危險,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將地窖的暗門打開,攙扶著高大富下去找蕭勝解蠱,只聽砰的一聲,高大富下到了地窖......
“等一下!”丁樹樁突然打斷了周狼,道:“你剛才說,你攙扶著高大富下去找的蕭勝?”
“對啊?!敝芾腔氐?。
“那為什么會有砰的一聲?”丁樹樁表表示不解。
“這個......”周狼假裝回想道:“我其實并沒有下去,我這胸口的竹棍容易卡住,沒辦法下去??赡苁俏矣迷~不當,不應該用攙扶二字,我是用一只手在上邊拽著他,嗯對?!?/p>
丁樹樁還是不解,道:“你用手拽著他?他那么胖,要需要很大的力氣,不會拽得你胸口特別疼嗎?”
周狼又解釋道:“以德報怨嘛,那他疼得滿地打滾,我看著也心疼啊?!?/p>
丁樹樁又問道:“他疼得滿地打滾,那能老老實實地讓你拽著他么?”
周狼徹底怒了,道:“老??!你沒完了是吧!對,是我一腳把他踹下去的!所以砰的一聲!怎么了!我就說實話了!你能把我怎么地!他在地上嗷嗷叫喚,都吵到鄰居村民睡覺了!我還能怎么辦!”
丁樹樁點點頭,這就合理了,道:“你繼續(xù)說?!?/p>
周狼繼續(xù)去呼呼道:“然后過了好一會兒,我也聽不清他們在底下說什么四五六,又聽砰的一聲,這次砰的一聲跟我可沒有半點關系?。∥揖涂匆娔抢涎肿е杳缘母叽蟾痪蜕蟻砹?,我也不敢吱聲啊,咱也打不過啊!”
丁樹樁道:“然后他就帶著高大富走了?”
周狼道:“對啊,也不知道那死胖子有什么價值,不會要作為人質威脅你吧?”
丁樹樁分析道:“以他的實力,還犯不著費勁巴拉的拖個人質威脅我吧?”
周狼道:“說得也是?!?/p>
丁樹樁又問道:“他沒殺你?”
周狼道:“我就更沒價值了。”
丁樹樁同意道:“那倒是?!?/p>
“切?!敝芾撬坪跤窒氲搅耸裁?,道:“對了,他留我一命,是讓我給你傳個話?!?/p>
“傳個話?”
“對,其實這個老妖怪,人是壞了點,但還是挺有原則的,他說雖然不是你放了他,但是他還是要把那個天下的秘密告訴你?!?/p>
“這么有原則?”丁樹樁有些意外。
“可不么,何止是有原則,簡直是神經病,跑就跑了,還玩起誠信這一套了?!?/p>
“那天下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周狼突然變得嚴肅起來,道:“他說,黃巢未死,藏寶待興!”
洛陽城,易求客棧。
“幾天了?”丁大嫂坐在客棧的柜臺里,看起來沒什么精神,眼袋也比幾天前更深了,自李嬌娘去協(xié)助丁樹樁營救小皇子,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天了,一直沒有音信,這讓她怎么能不著急,她又不能擅自出去找,一是危險,二是客棧沒人管,三是女兒去私塾讀書沒人接送。
在洛陽城中罕見的有一家專門收納女學子的私塾,一般都是有頭有臉人家的女兒去那里讀書,丁大嫂花了很多銀子才說服女先生收了她的女兒,她可不想讓女兒曠課而惹得女先生不高興。
魚硯知正坐在一旁的小木凳上扒蒜,回道:“才十幾天,還早著呢?!?/p>
丁大嫂一下子坐了起來,問道“是我過迷糊了,還是你過迷糊了?怎么就十幾天了?”
魚硯知道:“大嫂,這廚房里大大小小的事我什么時候出過岔子?那缸里的酸菜也就剛腌了十幾天,還早著呢。”
丁大嫂一聽,額頭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咬著牙道:“我說魚兄弟啊,你腦子里能不能不要成天就想著廚房那點事???我是說嬌娘出去都幾天了!這怎么一點信兒都沒有呢?”
“要不我去找找?”魚硯知道。
“你?哪次讓你出去找人,你不是去摘野菜?”丁大嫂對魚硯知那是十分上火。
就在此時,客棧門口出現(xiàn)四人,邊說話邊走進客棧。
“我就說三師弟不行,讓四師弟去,二師弟你就是不同意。”
“大師兄此言差矣,師弟我起初是推薦大師兄您去的,但是三師弟和四師弟死活不同意?!?/p>
“我本來也覺得我不行,但是看二師兄和四師弟力挺我,我就以為我行了?!?/p>
“哼!反正我不去?!?/p>
丁大嫂見進來的四人中,有一人是她見過的。
可不就是前幾天與李嬌娘在福先寺門口搭訕的那位青年劍客么。
沒錯,來到易求客棧的四人,就是“武夷四淑”,四人本是奉師門之命到洛陽執(zhí)行某項秘密任務,但是因預算有誤,再加上一路吃吃喝喝,到洛陽時,四人又為了慶祝順利到達目的地,自己給自己接風洗塵,故在最好的酒樓連住兩晚,花光了所剩無幾的盤纏。
所以四人決定找打工,以維持生計,但是現(xiàn)在整體經濟形勢不好,他們又是外地來的,但怎么說也是名門弟子,總不能自降身份在街邊賣藝吧。
于是他們決定只由其中一人自降身份去某個大戶人家應聘雜役,以維持四人的日常開銷。
其實對于這種事情,孫三仁無論是在長相、性格、情商等方面都十分憨厚,是最合適的額人選。
但錢二孝有不同的見地,他覺得孫三仁雖然十分具有牛馬的特征,但是給人一種毫無牛馬經驗的感覺,應聘成功的概率極低。他推薦大師兄趙大忠,趙大忠畢竟年長幾歲,長得也顯老,但又不算太老,是正值壯年但又有家庭負擔的年紀,在市場上是十分吃香的類型。
趙大忠則堅決反對,身為大師兄,怎么可能自己去掙錢養(yǎng)家,供三位師弟在外邊胡花亂花,既然孫三仁不合適,那自然應該由李四義扛起重擔,李四義也有他自己的優(yōu)勢,黑瘦矮小的他,給人一種乖巧伶俐的既視感,有力氣,話不多,這在很多人家都是搶手貨。
李四義的見解就是,他不去。
沒有人推薦錢二孝,這是另外三人共同的默契,錢二孝雖然與他們齊名,但身份卻是超脫于他們之外的,由于他有極高的武學天賦,深受掌門人的喜愛,也是掌門人唯一對外承認的關門弟子,下一任掌門的內定繼承人。此次下山,說是讓四名首席弟子歷練,實際上主要是讓錢二孝多歷練歷練,他們三人相當于貼身保鏢而已。對此,孫三仁和李四義倒是無所謂,但趙大忠作為大師兄,心里肯定是十分不悅的,他與錢二孝之間的關系就比較微妙。
對于去應聘雜役的議題,四人經過一番辯論、舉證,并通過投票選舉的方式,確定了最終結果,還是由孫三仁入選。
孫三仁沒什么脾氣,去就去吧,但總感覺被套路了一樣,既然起初就認為他是最佳人選,最后結果也是他,那這中間討論的過程還有什么意義么?
幸運的是,孫三仁沒被管家看上,未能入職;不幸的是,他們四人今晚沒地方住了。
這兩件好像都是不幸的事。
既然大酒樓住不上,只能去找小作坊了。
所以來到了易求客棧。
易求客棧基本就是在貧民區(qū)的邊上,但還不算貧民區(qū),雖然房屋簡陋,門臉窄小,但至少名字叫客棧,說出去也不丟人,有人如果問道,這位大俠,是在哪里落腳???你回答說在什么什么客棧,那就是很不錯了,誰還能真的跟著你過來看么。
丁大嫂見進來四位衣著光鮮的客人,要是平常,定然眼神放光,今天確實沒什么心情,只是見其中一人有點眼熟。
她默默地將搭在柜臺上的腳挪了下來,把鞋穿上,以示尊重。
四人走到柜臺前,趙大忠道:“掌柜的,開一間上房,行個方便?”
丁大嫂一聽這話,頓時心生鄙夷,道:“這個方便我肯定給,但你們給錢不?”
趙大忠干咳一聲,道:“你看我們像付不起錢的人么?只是……今天不太方便,只要掌柜的行個方便,明天我們就會方便。”
丁大嫂回道:“你們明天方便,那就明天來方便,您看行不?”
魚硯知在一旁用小手拽了拽丁大嫂的衣服角,湊進耳朵,道:“大嫂,他們有劍,江湖人。”
江湖人也得給錢啊,丁大嫂才不管那一套。
這時,錢二孝走上前來,向丁大嫂深鞠了一躬,道:“掌柜的儀態(tài)萬方,真是驚為天人,鄙人剛剛險些看呆了,請掌柜的恕罪。我們師兄弟四人今日由于特殊原因,確實囊中羞澀,本不應繼續(xù)叨擾,只是……”
丁大嫂一見錢二孝的那張生得人畜無害的絕美娃娃臉,瞬間想起,他就是前幾天搭訕李嬌娘的那名劍客。原本冰冷的臉上掛起了淺笑,道:“只是什么?”
錢二孝道:“只是失去這次能與掌柜的在同一屋檐下休憩的機會,實在是可惜的很?!?/p>
“流氓?!濒~硯知嘟囔道,“這也太露骨了,掌柜的,我們……”
“天字一號房,老魚,速速帶客人去房間?!倍〈笊┓愿赖?。
“?。俊濒~硯知接過房門鑰匙。
“不過……”丁大嫂沖錢二孝眨巴眨巴眼睛,道:“需要一點抵押。”
錢二孝略微尷尬地咽了咽口水,一手把孫三仁拉了過來,道:“孫師弟,脫衣服。”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