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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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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鼻的草藥味混雜著窩棚內(nèi)濃重的霉腐氣息,熏得人頭腦發(fā)昏。林芷靠坐在冰冷的泥壁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腳踝和手臂傷口傳來的陣陣悶痛。老婦搗出的黑糊藥泥雖止了血,帶來麻木的清涼,卻無法驅(qū)散侵入骨髓的寒意和瘟疫帶來的死亡陰影。

窩棚外,小男孩小虎的咳嗽聲如同破敗的風箱,時斷時續(xù),每一次劇烈的痙攣都伴隨著令人心碎的、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那灘濺在泥地上的烏黑血跡,如同惡魔的印記,昭示著死神步步緊逼的腳步。

老婦蜷縮在孫子身邊,渾濁的眼睛空洞地望著窩棚頂?shù)钠贫?,偶爾有渾濁的淚水無聲滑落,在她溝壑縱橫的臉上沖出兩道泥痕。絕望如同實質(zhì)的濃霧,籠罩著這方寸之地。

林芷強忍著傷痛和眩暈,掙扎著坐直身體。癸酉閻羅的血債真相如同沉重的枷鎖,壓得她喘不過氣,但也徹底點燃了冰冷的復仇業(yè)火。她不能死在這里!更不能坐以待斃!流民營是地獄,卻也是她唯一能立足、能織網(wǎng)的起點。情報,是復仇的基石。

“婆婆,”林芷的聲音干澀沙啞,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藥,還有嗎?”

老婦機械地轉(zhuǎn)過頭,空洞的眼神落在林芷包扎的傷口上,又緩緩移開,沒有回應。她的世界,似乎只剩下那個氣息奄奄的孫子。

林芷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帶上一種刻意的平靜,甚至一絲……模仿徐嬤嬤那種帶著命令意味的語調(diào):“他需要藥。水。干凈的水。還有……吃的?!?/p>

她刻意加重了“癸酉”兩個字沒有出口的分量,眼神緊緊盯著老婦的反應。

老婦枯槁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那雙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東西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隨即又被更深的絕望淹沒?!啊瓫]了……都試過了……瘟神要收人……留不住……”她的聲音如同囈語。

“不試試,怎么知道?”林芷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癸酉當年……欠下的命,或許……能用別的法子還一點!”她將“癸酉”二字點了出來,如同投石入淵。

老婦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林芷,里面翻涌著極其復雜的情緒——刻骨的恨意、一絲渺茫的希冀、還有深重的恐懼!她干癟的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化作一聲長長的、帶著血絲的嘆息。

“……東頭……爛泥溝邊上……長著一種……葉子背面發(fā)白的野草……根是黃的……很苦……以前……有人用它吊過命……”老婦的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被瘟神聽見,“……水……西邊……靠近城墻根……有個滲水的石縫……那里的水……不那么毒……”

林芷心中一震!有效!這老婦果然知道一些東西!她是在用這種方式“還債”?還是在絕望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吃的呢?”林芷追問。

老婦的目光掃過窩棚外那些如同鬣狗般逡巡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刻骨的厭惡和無奈?!啊廊硕选夷切瓌傃蕷獾摹砩稀蛟S……還有點能入口的……”她的話語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麻木。

林芷胃里一陣翻騰,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知道,這就是流民營的生存法則。她點了點頭,不再多問。信息,就是第一步。

她掙扎著,用木棍支撐起身體,忍著腳踝鉆心的疼痛,一步一挪地走出窩棚。污濁的空氣和濃烈的死亡氣息瞬間將她包裹。無數(shù)道或麻木、或貪婪、或帶著病態(tài)好奇的目光投射過來。

林芷強迫自己挺直脊背,無視那些目光,按照老婦的指點,拖著傷腿,艱難地向東頭挪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衣衫。

爛泥溝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惡臭,溝邊長滿了各種枯黃敗壞的野草。林芷仔細辨認著,終于在一處相對干燥的土埂下,找到了老婦描述的那種葉子背面發(fā)白、根系發(fā)黃的野草。她小心翼翼地挖出幾株,塞進懷里。

取水點靠近破敗的城墻根,那里果然有一個不起眼的石縫,正緩慢地滲出渾濁的水珠,在下方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相對清澈的水洼。林芷用破瓦片舀了水,嘗了一口,苦澀冰涼,但確實比洼地中心的污水要好得多。她小心地裝滿了隨身的一個破皮囊。

至于食物……林芷的目光投向窩棚區(qū)邊緣那片堆積如山的垃圾和……幾具相對“新鮮”的尸體。幾個枯瘦的身影正在那里麻木地翻找著。強烈的惡心感讓她幾乎嘔吐。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彌漫。為了活下去,為了復仇……癸酉閻羅欠下的血海,需要活人去討還!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向那片區(qū)域挪去。她刻意避開那些正在翻找的人,目光在幾具無人理會的尸體上掃過。最終,她停在了一個蜷縮在角落、似乎剛死去不久的老人身邊。老人枯瘦如柴,身上只有一件破爛的麻布單衣。林芷強忍著巨大的生理不適和恐懼,顫抖著伸出手,快速地在老人懷里摸索。

指尖觸碰到一個硬硬的、用破布包裹的小團。她迅速抽出,看也不看,塞進懷里,然后如同逃離地獄般,用盡力氣拄著木棍,一瘸一拐地往回走。身后傳來幾聲麻木的嗤笑。

回到窩棚,林芷已是虛脫。她將野草交給老婦,將水囊放在地上。然后,顫抖著掏出那個破布包。打開,里面是半塊早已干硬發(fā)黑、爬著螞蟻的雜糧餅。

老婦看著那半塊餅,渾濁的眼睛沒有任何波動,只是默默地接過去,用牙齒艱難地啃下一小塊,在嘴里含軟,再小心翼翼地喂給昏迷中、牙關緊咬的小虎。

林芷靠在泥壁上,劇烈地喘息,胃里翻江倒海。但她知道,她通過了第一關。她用自己的行動,在這絕望的泥沼中,邁出了獲取生存物資的第一步,也初步贏得了老婦一絲極其微弱的、基于“癸酉”名號和共同絕望的……聯(lián)系。

接下來的幾天,林芷成了窩棚內(nèi)外最忙碌的身影。她拖著傷腿,忍著劇痛和惡心,日復一日地尋找野草、取水、在死亡的邊緣搜尋那一點點可憐的食物。她的傷口在草藥和惡劣環(huán)境的雙重作用下,并未好轉(zhuǎn),反而開始紅腫發(fā)燙,但她咬牙堅持著。每一次外出,她都刻意留心著周圍的一切:

* **“癸酉”的余音:** 她開始留意哪些流民聽到“癸酉”二字會有異樣反應(驚恐、敬畏、仇恨)。她發(fā)現(xiàn)幾個同樣老邁、臉上帶著類似爛瘡疤痕的老人,在聽到這個詞時會眼神閃爍,甚至默默避開。

* **信息的碎片:** 在取水點、垃圾堆旁,她沉默地聽著流民們麻木的交談:

* “……聽說了嗎?犒軍院那邊……死了好幾個當兵的……說是染了瘟……”

* “……活該!報應!當年……咳咳……癸酉年……”

* “……小聲點!不要命了!”

* “……監(jiān)軍大人……好像派了更多兵……在找什么人……”

* “……找鬼去吧……這鬼地方……進來就別想出去……”

只言片語,如同散落的珍珠。犒軍院染疫、士兵死亡——印證瘟疫已開始侵入軍營!監(jiān)軍加派士兵搜尋——目標顯然是她!流民對“癸酉”的恐懼和禁忌——證明那場血案在幸存者心中留下的烙??!

林芷默默記下每一個可能有用的信息點,每一個對“癸酉”有反應的面孔。她在腦中,開始構建一張極其簡陋、卻至關重要的信息地圖。

老婦看她的眼神,也漸漸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變化。不再是完全的絕望和麻木,多了一絲……復雜的審視。當林芷又一次將省下的半塊餅塞給老婦時,老婦渾濁的眼睛盯著她看了很久,沙啞地開口:

“……丫頭……你這么拼命……是想活……還是想……報仇?”

林芷抬起頭,迎上老婦的目光。窩棚外透入的微光,映照著她蒼白憔悴卻異常平靜的臉。她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反問:“婆婆,您呢?您只想看著小虎……這樣下去嗎?”

老婦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抱著孫子的手收得更緊。她低下頭,看著小虎青黑的小臉,淚水再次無聲滑落。良久,她仿佛用盡全身力氣,才從喉嚨里擠出一句破碎的話語:

“……我……還有個‘路子’……能弄到……一點……真正的藥……”

林芷的心猛地一跳!真正的藥!這瘟疫地獄里比黃金還珍貴的東西!

“什么路子?”林芷的聲音依舊平靜,但眼神銳利起來。

老婦警惕地看了看窩棚外,壓得極低的聲音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城墻根……守夜的老瘸子……他……他以前是軍醫(yī)……偷偷藏了些東西……但他……只認‘癸酉’的債!”

只認“癸酉”的債!

林芷瞬間明白了!老瘸子,也是“癸酉血案”的幸存者或知情者!他藏著藥,但只愿意給與“癸酉”有關、背負著同樣血債的人!

這是機會!巨大的機會!不僅是救小虎的藥,更是接近一個可能掌握更多信息、甚至擁有特殊渠道的關鍵人物的機會!

“婆婆,帶我去見他。”林芷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任何猶豫。

老婦看著林芷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決絕和冰冷,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在血火中掙扎的自己。她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最終,緩緩地點了點頭。

“天黑……等天黑……”她低聲道,聲音里充滿了孤注一擲的悲涼。

林芷靠在冰冷的泥壁上,閉上了眼睛。胸腔里,那顆被仇恨和傷痛反復淬煉的心臟,有力地搏動著。腳踝的傷口灼痛,手臂的傷處麻木,但她的意識卻異常清醒。

絲線,已經(jīng)找到。

網(wǎng),正在編織。

癸酉閻羅的血債,將由這地獄中滋生的蛛網(wǎng),一寸寸地,勒緊他的咽喉。

就在這時——

窩棚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馬蹄聲、粗暴的呵斥聲、流民驚恐的哭喊聲由遠及近!

“搜!給老子仔細搜!一個窩棚一個窩棚地查!那臭婊子肯定藏在這里!”

魯校尉那粗嘎暴戾的咆哮,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死寂的流民營上空!

監(jiān)軍的追兵,終究還是嗅著血腥味,追來了!

林芷猛地睜開眼!冰冷的殺意瞬間取代了疲憊!

老婦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驚恐地抱緊了昏迷的小虎。

篝火的余燼在窩棚外明明滅滅,映照著林芷蒼白而決絕的臉,也映照著那即將籠罩而來的、更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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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核心要素與深化(“裂帛”情報網(wǎng)正式啟動):**

1. **生存與情報的基石:**

* **物資獲取:** 林芷通過行動(采藥、取水、覓食)證明價值,贏得老婦的初步信任和信息共享。過程充滿艱辛與屈辱(翻尸覓食),展現(xiàn)其在絕境中的適應力與冷酷決心。

* **“癸酉”名號的運用:** 成為她在流民營的隱形護身符和身份標識,初步篩選出對“癸酉血案”有反應的潛在節(jié)點(老邁幸存者)。

2. **信息網(wǎng)絡的初步構建:**

* **主動傾聽與觀察:** 在取水點、垃圾堆等流民聚集處,收集碎片化信息(軍營染疫、監(jiān)軍搜捕、流民對癸酉的禁忌),展現(xiàn)情報工作的基礎方法。

* **關鍵節(jié)點浮現(xiàn):** 老婦透露的“老瘸子”(前軍醫(yī))是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情報節(jié)點。他藏藥、只認“癸酉債”的特性,暗示其掌握資源、渠道和特殊立場。

* **“路子”的開啟:** 與老瘸子的接觸計劃,是情報網(wǎng)從被動接收轉(zhuǎn)向主動獲取的關鍵一步,可能打開通往軍營內(nèi)部或更廣信息源的門縫。

3. **人物關系的演變:**

* **林芷與老婦:** 從基于“癸酉”名號的庇護關系,發(fā)展為基于共同目標(救小虎/復仇)和資源交換(林芷獲取物資,老婦提供渠道)的脆弱同盟。老婦的絕望中滋生出孤注一擲的合作意愿。

* **林芷的蛻變:** 徹底適應流民營的生存法則(冷酷、忍耐、利用一切),復仇意志成為驅(qū)動一切的核心動力。其平靜外表下蘊含的決絕力量震懾了老婦。

4. **外部威脅的迫近:**

* **瘟疫蔓延:** 信息證實瘟疫已傳入軍營(“犒軍院死了好幾個當兵的”),為后續(xù)“無歸(瘟疫活埋)”和“邊關月(戍卒暴動)”埋下直接導火索。

* **監(jiān)軍追捕:** 魯校尉率兵殺到流民營,追捕行動升級,將外部危機引入林芷剛剛建立的脆弱據(jù)點,制造緊張懸念。

5. **象征與伏筆:**

* **“絲縷”:** 象征林芷以傷痛和堅韌織就的第一根情報絲線,也象征復仇之網(wǎng)的微弱開端。

* **野草與滲水:** 代表在絕望環(huán)境中尋找微弱的生機與純凈(信息)。

* **干硬的黑餅:** 生存的代價,也是維系脆弱同盟的紐帶。

* **“只認癸酉的債”:** 點明老瘸子的立場——他是血債的見證者/受害者,其“藥”可能不僅是物質(zhì),更是信息或復仇的“毒藥”。

* **魯校尉的馬蹄聲:** 代表監(jiān)軍勢力的強勢介入,預示著林芷的情報網(wǎng)將面臨第一次嚴峻考驗。

6. **銜接后續(xù)章節(jié)的伏筆:**

* **老瘸子的價值:** 他作為前軍醫(yī),可能掌握軍營內(nèi)部情況、瘟疫特性、甚至監(jiān)軍/王將軍的某些秘辛?他的“路子”具體是什么?

* **小虎的生死:** 能否撐到拿到藥?他的生死將極大影響老婦與林芷的關系。

* **如何應對搜捕:** 林芷和老婦如何在魯校尉眼皮底下隱藏?流民營是否會有人告密?老婦的窩棚是否安全?

* **瘟疫的催化劑:** 軍營染疫的消息會否引發(fā)更大恐慌?成為流民或士兵暴動的契機?

* **王將軍的動向:** 監(jiān)軍對其“算賬”進行到哪一步?他是否知曉林芷已逃入流民營并面臨搜捕?


更新時間:2025-06-25 23:19: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