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丈夫回去掃墓的時候,我遇見了照顧我多年的姆媽。姆媽抹著眼淚問我,
回來后有沒有去見過先生,先生一個人守著那棟房子在等我回去。
她說的先生是在我父母去世后照顧我的小叔,也是我隱秘的戀人。八年來,
我們一直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親密,直到大學畢業(yè)那天,他發(fā)來消息說不想再這樣隱忍下去了,
于是那晚的聚會上,我紅著臉當眾吻上了他的唇角,可下一秒,他卻面沉如墨的把我扯開,
聲音冷硬,“我就是這樣教你禮義廉恥的嗎?滾回你自己家去。
”賓客灼人的目光幾乎要把我穿透,他們像看猴子一樣看著站在原地狼狽難堪的我。
我崩潰的跑出大廳,當晚就離開了這個住了八年的家。一直在守著房子等我回去嗎?我笑了,
拉過自己的丈夫輕聲道,“姆媽,我就不回去了,我都結婚了,再去別人家里住是不像樣的。
”......1我回國的時候很低調(diào),沒告訴任何一個人。所以姆媽看見我的時候,
驚得手里的籃子都掉在了地上。我也一時呆在原地,心臟鼓噪地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直到姆媽哭著撲過來拍我的肩背,罵我沒良心?!澳銈€討債鬼,這幾年都去了哪里???
”“當初說走就走,連我都不再聯(lián)系???我還以為我直到死都見不了你一面了!
”我邊哭邊笑地用袖子給她擦眼淚。她好不容易停下來,摸了摸我的頭發(fā),又問我。
“這幾年過得好不好???”“回來之后有沒有去見過先生?
他這幾年一個人守在房子里等著你回去呢?!薄澳穻尷狭耍恢滥銈儺敵醭隽耸裁词?,
可你們在一起那么多年,有什么事是過不去的?”“姆媽看得出來,先生這些年想著你呢,
常常看著你的照片發(fā)呆?!薄澳阒澳敲聪矚g先生,
說不定這次回去就——”我臉上的笑淡了下來,打斷姆媽的話,“姆媽,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我不喜歡溫暨白了?!闭f出這個原本在心頭繾綣無比的名字時,我無比平靜。
就好像過去多年的癡戀完全不存在一樣。姆媽咦了一聲,表情狐疑地看著我。
我知道她不相信我。畢竟我之前有多喜歡溫暨白,她看得比誰都清楚。那時,
她總好笑地拍我的背,讓我做姑娘的要矜持一點??晌易哉J為,人只活一世,
愛是要靠自己爭取的。所以從不顧外人的流言蜚語熱烈地追逐著溫暨白的背影。
從十八歲到二十三歲。我總覺得他也是喜歡我的,畢竟他唯獨對我縱容溫柔地過分。
可這份自以為是在我畢業(yè)那年被徹底打破。那天下午,溫暨白遞給我一個紙袋。
我以為那是他給我的禮物。他慣會給我小驚喜??刹痖_紙袋我才發(fā)現(xiàn),那是幾盒消炎藥。
溫暨白摸了摸我的腦袋,聲音溫潤:“月月,幫我把這個交給你的室友魏萱?!蔽业男囊惶?,
下意識反問,“你什么時候認識的我室友?”溫暨白一頓,微微蹙眉看著我,“月月,
之前你在學校生病,是她送你去的醫(yī)院?!蔽姨嶂姆帕讼聛?,但還是吊在空中不上不下。
魏萱送我去醫(yī)院的事我知道,事后我也給了謝禮。可這事都過一個月了。
也就是說這一個月里,溫暨白和魏萱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還在聯(lián)系嗎?這樣一想,
我心里瞬間酸澀起來了?!皽佤甙?,消炎藥而已,是你買的比較特殊嗎?
”溫暨白聽懂了我的意思,好笑的捏了捏我的臉,“月月,你腦子里一天到晚想的是什么???
我只是感謝她幫我照顧你?!蔽依浜咭宦?,不依不饒地狠狠踩了他一腳,溫暨白配合的痛呼,
最后把破涕為笑的我圈進懷里,這個距離對于我們的關系來說有些近了,
可比起我的渴望又有些遠。一時間我沉默了下來,半響頭頂才傳來他的嘆息,“月月,
你都長這么大了,別老這么風風火火的?!鳖D了頓,他又說,“跟你那個室友魏萱學一學,
小姑娘要矜持穩(wěn)重一些?!蔽毅蹲×?,在原地呆呆看著他。
委屈和不知所措鋪天蓋地向我涌來??蓽佤甙讻]有發(fā)現(xiàn)。他只是再一遍提醒我,
讓我記得把書帶給魏萱。2那天之后,我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忘不掉我把書交給魏萱時,
她臉上羞怯得意的笑。我也忘不掉溫暨白讓我跟魏萱多學學的話。
可我的這些小情緒在溫暨白看來,大概只是又一次的小脾氣。即使放著不管,
我依舊會變成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俆見月。直到我生日那天,我依舊怏怏不樂。
溫暨白嘆了一口氣,對上我通紅的眼睛?!霸略?,不鬧了好不好?”“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記得你上次生日說想要我親手做蛋糕?!薄斑@個世界上,
能讓我進廚房學做蛋糕的可就只有你一個?!边@份話語中獨一無二的偏愛成功取悅到了我。
我驚喜地笑了出來,忍不住想抱住他的手臂。溫暨白眼疾手快地用手指抵住我的額頭,
眉眼間全是隱忍?!岸啻蠊媚锪耍瑒e鬧?!蔽沂涞卮瓜骂^。
溫暨白抬手克制的拍了拍我的腦袋。我下意識追上去蹭了兩下。鼻子卻不爭氣地酸了起來。
明明我能感受到他對我的喜歡,可他卻永遠不肯多走向我,哪怕一步。
我剛扯著他的衣袖撒著嬌說幾句話,一旁的朋友突然叫了起來,“你怎么回事?。?/p>
”我偏頭看過去,也真是冤家路窄。只見魏萱穿著服務員的衣服站在原地不停彎腰道歉。
身前地板上還倒著一大片看不出形狀的蛋糕。她眼眶泛紅,“對不起,我剛剛腳滑沒站穩(wěn)。
”朋友轉頭看我:“月月,你今天是壽星,你說該怎么處理?”我還沒說話,
魏萱看向我就像看到了救星?!皞T見月,對不起,是我的錯,可你能不能別找我的主管,
我還在試用期……”我怔怔看著地上被摔爛的蛋糕,眼眶也紅了。
那是溫暨白親手給我做的蛋糕!“魏萱,你有病吧?!
你要是肢體不協(xié)調(diào)就不要接需要細心的工作!”她的臉漲得通紅,“俆見月,對不起,我,
我可以賠你……”我心疼得眼淚都下來了,指著魏萱,“魏萱,你賠得起嗎?
你知不知道這個蛋糕——”“月月,夠了!”溫暨白突然走過來,擋在我和魏萱中間。
他握住我氣到發(fā)抖的手腕,聲音低沉卻不容置疑,“月月,冷靜點。
”我滿頭滿腦的憤怒頓時像是被潑了一盆冰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澳銕退f話?
”溫暨白皺眉,“得饒人處且饒人,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別欺負人家?!蔽疫煅剩?/p>
“她摔了我的蛋糕,這個蛋糕我期待了多久你是知道的?!薄皽佤甙?,你不能這樣對我。
”身后的魏萱突然開口,“溫先生,對不起,我賠就是了,你別為了我和俆見月吵起來。
”“大不了接下來的一個月我多打一份工就行了?!闭f不清的委屈和焦躁在我胸腔里亂撞。
聽到魏萱可憐兮兮的聲音,更讓我難受。“你在這里裝什么可憐??!
我和溫暨白的事情輪得到你來管嗎?”“你自己做錯的事,還要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
惡心!”“夠了!俆見月,我沒教過你這幅目中無人的樣子?!睖佤甙桌渲粡埬樅浅馕?。
他又轉頭看向魏萱,“你出去吧,這里不用你管了。”魏萱出去后,溫暨白想跟我說什么。
我抹了把眼淚用力推開他。“你也惡心!”我憋著氣默默和溫暨白冷戰(zhàn)了很久,
但這段時間以來,竟然是我們最像普通叔侄關系的時候。我有些晃神,又有幾分迷茫。
直到那天,姆媽笑著遞給我一個錦盒?!斑@是先生叮囑我一定交給你的。
”我看著那個四四方方的紅色方盒,緊張地咽了咽口水。一打開,果然是一枚戒指。
我紅著眼睛看向姆媽。姆媽摸了摸我的頭,“姆媽早說過了,先生肯定喜歡你,
只不過他想給你足夠的時間想清楚?!蔽铱粗敲堕W亮的銀圈,突然就很想見到溫暨白。
我想抱著他,跟他說,我從來不怕別人說什么,我只怕你拒絕聽我說什么。
可我沒見到溫暨白,我在溫暨白的公司見到了魏萱。3她正捏著我成年時和溫暨白告白時,
送給他的福袋往垃圾桶里扔。我瞳孔一縮,撲過去搶過福袋。我一只手握著福袋,
一只手握著那枚戒指。想說什么,但又只能站在原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一股疲憊和茫然前所未有地涌上了我的心頭。溫暨白從辦公室走了出來,
不痛不癢地說了幾句魏萱,先是讓她離開,然后彎下腰看著我笑,“收到我給你的東西了?
”我沉默的點頭,攤開了右手。之前看著這枚戒指滋生出的萬千喜悅,
已經(jīng)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溫暨白沒有發(fā)現(xiàn),他把手覆在我的掌心,眼神很溫柔。我收回手,
語氣平靜地抬頭問他?!拔狠鏋槭裁丛谶@里?那個福袋為什么在她手里?”我攤開左手,
露出那枚已經(jīng)被黑色咖啡液浸濕的福袋。溫暨白皺著眉看了看福袋,
沉吟片刻走到一旁打了一個電話?!敖獬狠娴膶嵙暫贤?。”掛斷電話后,
他認真地跟我解釋,“我不知道福袋為什么會在她手里。”我自嘲地笑了笑,
“你說你會貼身放好它的,可它被魏萱弄臟扔掉你也不知道?!薄澳阒牢也幌矚g魏萱,
你還讓她進你公司實習。”眼淚順著我的臉頰麻木地流下來,
我第一次平靜而又麻木地看著溫暨白問他,“溫暨白,你真的喜歡我嗎?
”溫暨白的眉心皺得幾乎要打結了。他抿著嘴看著我一眼不發(fā)。又是這樣。總是這樣。
面對我的喜歡,不回應,不拒絕。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獨角戲。我擦掉眼淚嗤笑一聲,
拉過他的手把戒指放在他的手心,轉身就要走。溫暨白伸出手想要拉住我。
可他的指尖剛觸到我的手,就頓在了半空中。我閉了閉眼睛,轉身進了電梯。
那枚戒指在隔天又重新出現(xiàn)在了我的房間里。我愣愣地看了那個盒子好久,
把它藏進了書桌最底層的抽屜里。就像我和溫暨白的感情一樣,在溫暨白看來,
永遠都見不得光。我開始審視我和溫暨白之間的感情。他大概也發(fā)現(xiàn)了,
常??粗矣杂种梗挚偸乔椴蛔越粯由斐鍪窒氡?。我學著他的樣子一次次躲開他,
拒絕他。冷眼看著他落寞的眼神。但看著看著,我的鼻子又開始不爭氣地酸起來。
我依舊絕望的喜歡著他,但我覺得我似乎已經(jīng)沒力氣了。所以,
我只能停留在原地等待著我的愛被消磨掉的那一天??僧厴I(yè)聚會那一天,
我卻收到溫暨白發(fā)來的信息?!痹略拢_吧,我等你。”我握著手機的手不停地顫抖,
又哭又笑地跑到房間里拿出那枚戒指戴上。我穿了我衣帽間里最好看的那件禮裙去找溫暨白。
溫暨白看上去也很驚喜,他看著我的眼睛亮晶晶的。舞曲結束的時候,我笑著看著他,
他也朝我笑。我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踮起腳尖在他嘴角親了一口。
他的唇果然像我想象中一樣軟??蛇€沒等我再多生出一分旖旎的情愫來,
一股巨大的力道狠狠推了我一把。我踉蹌地跌坐在地上。
隨即響起的是溫暨白的怒吼:“俆見月,你在做什么?”我茫然地抬頭看他,
腦子里一片空白。他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看我的眼神中充滿了微不可聞的慌亂和羞恥。
宴會廳中的目光像射燈一樣掃在我身上。我聽到有人在說我不知羞恥,
還有人說沒有父母教導的孩子的確少了家教。我狼狽地蜷縮起身體,
但還是不死心地扯著溫暨白的褲腿,“溫暨白,不是你說的公開嗎?”“俆見月!
”“我就是這樣教你禮義廉恥的嗎?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薄澳憬o我滾回家去!
”我的手無力地耷拉在地上,呆呆地看著滿臉冷漠的溫暨白。他身后,
魏萱得意地朝我揮了揮手。我恍然,跌跌撞撞地爬起來,走到她面前,輕聲問她,
“是你耍我?。俊彼哪樕蠞M是害怕,小聲喊了一句“溫先生”。我笑了一聲,
抓著她的頭發(fā)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她尖叫出聲。我恍若未聞地又扇了一巴掌??蓻]幾秒,
一記更重的巴掌就扇上了我的臉。我愣在原地,臉上火辣辣的疼。
疼到剛剛憋著一直沒哭的眼淚,都大滴大滴地流了下來。溫暨白復雜的聲音響起,“俆見月,
你太過分了?!闭f完,拉著一旁抽泣的魏萱轉身就走。
我迷蒙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我眼前。溫暨白一次都沒有回頭看我。
十五歲那年,他在我父母靈堂上帶走了被人指指點點的我。二十三這年,
他親手把我留在別人的流言蜚語里。我木然地拔下手指上的戒指。
金屬碰撞地面的聲音格外清脆。卻沒有比那天我拖在深夜里的行李箱聲音更響。那天晚上,
我連夜搬出來溫家。這一走就是八年。而如今,姆媽跟我說溫暨白一直在那棟房子里等我。
“月月,先生這幾年到處找你,你要不回家住一段時間吧?”4家?那里可不是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