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身存放的玉佩,如同一塊冰,緊貼著心口,時刻散發(fā)著絲絲縷縷的寒意,
也攪動著陸焱心頭揮之不去的疑云。白日里海晏樓的喧囂與算計暫時退去,入夜后的金陵城,
另一種浮華才剛剛蘇醒。秦淮河上畫舫如織,絲竹管弦伴著鶯聲燕語,匯成一片靡靡之音,
將河水都染上了脂粉的甜膩。陸焱換了一身稍顯體面的素色錦袍,
踏入了這金陵城最負盛名的銷金窟——醉月樓。他此來并非尋歡,
而是處理“金麟卡”在青樓楚館的關聯(lián)事務。鄭屠夫那幫勛貴子弟,
憑著金麟卡在醉月樓享受特殊待遇,這賬目和對接,需得他親自過目確認,確保不出紕漏,
更防有人借此生事。醉月樓內(nèi),暖香撲鼻,輕紗曼舞。龜奴殷勤引路,
老鴇堆著滿臉的笑迎上來:“哎喲,陸東家!稀客稀客!您可是為‘金麟卡’的賬目而來?
快請雅間歇息,奴家這就讓人把賬冊取來!”陸焱神色平淡,只微微頷首:“有勞媽媽。
”他被引至二樓一間臨河的雅致小廳,窗外便是燈火輝煌的秦淮河景。老鴇奉上香茗,
很快便有人送來一疊用錦緞包裹的賬冊。陸焱摒退左右,只留張承在側,借著明亮的燭火,
開始逐頁細審。指尖劃過那些娟秀的字跡,記錄著持卡貴客的消費、簽單、掛賬……一筆筆,
皆是這銷金窟里的潑天富貴。雅廳的門并未關嚴,絲竹聲、調(diào)笑聲、勸酒聲隱隱傳來。
就在陸焱凝神核對一筆數(shù)目時,一陣清越悠揚的琴音,如同山澗清泉般,
穿透了這片靡靡之音,清晰地流瀉而入。這琴音不似尋常青樓樂伎的纏綿悱惻,
反而帶著一種疏離的冷意,時而如松風過壑,時而如寒泉滴石,空靈澄澈,滌蕩人心。
陸焱執(zhí)筆的手微微一頓,抬起了眼。這琴音……與這醉月樓的氛圍,格格不入。
張承也側耳傾聽,低聲道:“三少,這琴……彈得真好,聽著像……像不食人間煙火似的。
”陸焱未答,目光卻透過半開的門扉,投向琴音傳來的方向。
只見對面一間更為寬敞華貴的臨水花廳內(nèi),輕紗半卷,一位素衣女子正端坐撫琴。
燈火勾勒出她窈窕的側影,青絲如瀑,只用一支簡單的玉簪松松綰住。她并未濃妝艷抹,
眉目清麗絕倫,氣質卻如遠山寒玉,透著一股拒人千里的清冷與孤高。即便身處這香艷之地,
她周身也仿佛籠罩著一層無形的薄霧,隔絕了塵俗喧囂?!跋氡啬俏痪褪亲碓聵堑念^牌,
柳如煙柳姑娘了。”張承小聲道,“聽說她架子極大,尋常人千金也難求一見,
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性子更是孤傲得很?!绷鐭煟筷戩托闹心钸@個名字。琴音漸歇,
余韻裊裊?;◤d內(nèi)似乎有客人高聲喝彩,夾雜著放肆的調(diào)笑,言辭間頗為輕佻。
只見那柳如煙并未起身應酬,只是微微垂眸,長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唇角似乎極淡地勾了一下,不是迎合的笑,倒更像是一絲若有若無的、帶著冷意的嘲諷。
她隨手撥弄了一下琴弦,發(fā)出一聲清冷的泛音,仿佛在回應,又仿佛在終結。就在此時,
似乎是陸焱審視的目光停留過久,柳如煙似有所感,倏然抬眼,清冽的目光如同寒星,
隔著花廳的距離,精準地投向了陸焱所在的雅間!四目相對的剎那,陸焱心頭微凜。那眼神,
太清,太冷,也太利!絕非一個沉淪風塵的女子該有的眼神。那里面沒有討好,沒有媚態(tài),
只有深潭般的沉靜和一絲洞悉世事的銳利。柳如煙的目光在陸焱臉上停留片刻,
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訝異,隨即又恢復古井無波。她并未移開視線,反而微微頷首,
算是隔著距離打了個無聲的招呼。那份氣度,從容不迫,帶著一種天然的矜貴。
陸焱也平靜地頷首回禮。心中疑竇更深。此女,絕不簡單。不多時,
老鴇親自捧著一個錦盒進來,滿臉堆笑:“陸東家,賬目可還清晰?這是幾位貴客存放在此,
憑‘金麟卡’可支取把玩的幾件小玩意兒,都是柳姑娘閑暇時把玩之物,
也請您一并過目登記?!标戩痛蜷_錦盒,里面是幾件精巧雅致的物件:一枚溫潤的玉扳指,
一方刻著古篆的閑章,還有一本薄薄的、裝幀精美的……棋譜?翻開一看,
里面并非尋常棋路,而是用娟秀小楷批注著許多精妙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