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墨。城北,廢棄的紡織廠大院像一個巨大的、沉默的怪獸,匍匐在城市的邊緣。銹跡斑斑的鐵門半敞著,里面雜草叢生,幾棟破敗的廠房黑洞洞的窗口如同瞎掉的眼睛。只有大院最深處,一座相對完好的倉庫還亮著燈。慘白的光線從幾扇高窗里透出來,映照出倉庫外墻上斑駁的“宏運物流”字樣。門口停著幾輛沾滿泥濘的面包車和一輛黑色的SUV。兩個穿著黑色緊身T恤、身材壯碩的男人靠在車邊抽煙,紅色的煙頭在黑暗中明滅,警惕的目光不時掃視著寂靜的廠區(qū)。空氣中彌漫著鐵銹、機油和一種隱隱的緊張氣息。
距離倉庫百米開外,一處坍塌了大半的鍋爐房陰影里,我和趙小胖屏息凝神。趙小胖緊張得渾身發(fā)抖,牙齒都在打顫。
“陳默……人……人太多了……門口兩個,里面……里面肯定還有!而且雷子……還沒到……”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我緊盯著倉庫門口,強迫自己冷靜。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在油鍋里煎熬。按照計劃,雷子的車應該快到了。趙小胖下午冒險打探到的消息,林晚果然被雷子一個電話叫來了倉庫,此刻就在里面。
“別怕,按計劃來?!蔽覊旱吐曇簦牧伺内w小胖冰涼的手,試圖給他一點力量。我身上穿著一套趙小胖不知從哪里搞來的、沾滿油污的藍色工裝,頭上扣著一頂同樣臟兮兮的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這是混進去的唯一偽裝。
就在這時,兩道刺眼的車燈劃破黑暗,由遠及近!一輛黑色的奔馳轎車,帶著一股囂張的氣勢,猛地停在了倉庫門口!
車門打開,那個穿著黑色機車夾克、眼神銳利如鷹隼的男人——雷子,跨步下車。他臉色陰沉,似乎鄰市的事情辦得并不順利。他身后還跟著一個同樣身材魁梧、一臉橫肉的光頭保鏢。
“雷哥!”門口抽煙的兩個馬仔立刻掐滅煙頭,恭敬地喊道。
雷子陰沉著臉,掃了一眼倉庫:“人呢?”
“在里面候著呢,雷哥!”一個馬仔趕緊回答。
雷子哼了一聲,大步流星地走向倉庫緊閉的側(cè)門。光頭保鏢緊隨其后。門口的兩個馬仔也立刻打起精神,重新站好。
機會!就在雷子伸手推門、門打開的瞬間!
“走!”我猛地一拉還在發(fā)抖的趙小胖,借著鍋爐房墻壁的掩護,貓著腰,如同兩道融入夜色的影子,以最快的速度沖向倉庫側(cè)面一個堆滿廢棄木箱和油桶的角落!那里,是趙小胖記憶中倉庫墻壁一處破損的通風口,被雜物半掩著,也是我們計劃潛入的入口!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破肋骨。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自己粗重的喘息。短短百米的距離,如同跨越生死線。幸運的是,雷子和他保鏢的注意力都在門內(nèi),門口兩個馬仔的視線也被奔馳車擋住了一瞬!
我們幾乎是撲到了那堆雜物前。趙小胖手忙腳亂地扒開幾個空油桶和腐朽的木箱板,露出了后面一個僅容一人鉆過的、銹蝕嚴重的通風柵欄!柵欄的螺絲早已松動,這是趙小胖之前偷偷確認過的!
“快!”我用力一扯,那銹蝕的鐵柵欄發(fā)出刺耳的“嘎吱”聲,被整個拽了下來!一股混合著灰塵、機油和陳舊貨物氣息的渾濁空氣撲面而來。
我毫不猶豫,率先鉆了進去。里面是狹窄、布滿蛛網(wǎng)和厚厚灰塵的通風管道,一片漆黑。我打開手機屏幕,借著微弱的光,艱難地向前爬行。趙小胖也緊跟著鉆了進來,沉重的喘息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響。
管道向下傾斜,通往倉庫內(nèi)部。隱約能聽到下方傳來人聲。我們小心翼翼地爬行著,盡量不發(fā)出聲音。終于,管道下方出現(xiàn)了柵格狀的通風口,微弱的光線和說話聲從下面透上來。
我小心翼翼地挪到通風口邊緣,透過銹蝕的鐵柵格向下望去。
下面是一個巨大的倉庫空間,堆放著一些蒙著帆布的舞臺桁架、破舊的音響設備和雜亂的木箱??拷飩?cè),用簡易的隔板隔出了一個小房間,門開著,里面透出更亮的光。那應該就是雷子的辦公室。
此刻,在辦公室門口的空地上,站著幾個人。
雷子背對著我們這邊,正對著一個低著頭的纖細身影厲聲訓斥。那身影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正是林晚!她低著頭,長發(fā)垂落,遮住了臉,身體微微顫抖著。
雷子旁邊站著那個光頭保鏢,還有剛才門口的一個馬仔。另一個馬仔守在倉庫大門附近。
“……老子在鄰市累死累活擦屁股,你他媽倒好!在琴行給我惹事?!”雷子的聲音充滿了暴戾,通過空曠的倉庫回蕩著,比錄音里更加刺耳,“阿彪都跟我說了!那個小子是誰?嗯?!敢在老子的地盤上管閑事?!”
林晚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沒有回答。
“啞巴了?!”雷子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林晚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手機屏幕的光線恰好照亮了她慘白的臉和那雙盛滿恐懼、屈辱卻依舊倔強地不肯完全屈服的眼睛!
“說!那小子是誰?!是不是你以前認識的野男人?!嗯?!”雷子的手指用力,林晚痛得悶哼一聲,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死死咬著嘴唇不肯出聲。
“媽的!給臉不要臉!”雷子徹底被激怒,揚起另一只手,眼看一個耳光就要狠狠扇下去!
“雷哥!雷哥息怒!”旁邊的光頭保鏢趕緊上前一步,看似勸解,實則低聲在雷子耳邊說了句什么,眼神瞥了一眼倉庫角落幾個蒙著帆布的大箱子。
雷子的動作頓住了,臉上閃過一絲顧忌,但怒火更盛。他猛地松開鉗制林晚下巴的手,將她狠狠往后一推!林晚踉蹌著撞在后面的一個木箱上,發(fā)出一聲痛呼。
“臭婊子!別以為有人撐腰老子就不敢動你!”雷子指著林晚的鼻子,惡狠狠地罵道,“今晚‘皇朝’的王老板點名要你!給老子好好表現(xiàn)!要是再敢出幺蛾子……”他陰冷的目光掃過林晚,又瞥了一眼倉庫角落,“……老子讓你和你那個瘋媽,一起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帶走!給她收拾收拾!”
光頭保鏢立刻上前,粗暴地抓住林晚的胳膊,將她往倉庫另一個方向拖去。林晚掙扎著,卻無濟于事,被拖向一個掛著“化妝間”牌子的隔間。
雷子余怒未消,煩躁地扯了扯領口,對旁邊的馬仔吼道:“貨點清楚了嗎?媽的,這次差點栽在鄰市那幫條子手里!”
“點清楚了雷哥,都在里面,沒問題!”馬仔趕緊回答。
“看緊了!這批貨很重要!出半點差錯,老子扒了你們的皮!”雷子罵罵咧咧地轉(zhuǎn)身,走進了他那間亮著燈的辦公室,重重地關上了門。
通風管道里,我和趙小胖屏住呼吸,將下面發(fā)生的一切盡收眼底。憤怒的火焰幾乎要將理智焚燒殆盡!看著林晚被粗暴地拖走,聽著雷子那惡毒的威脅,我恨不得立刻跳下去跟他拼命!
但不行!時機未到!雷子提到的“貨”是什么?他剛才顧忌的眼神……那個角落的箱子里藏著什么?
“小胖,”我壓低到極限的聲音在趙小胖耳邊響起,帶著冰冷的殺意,“按計劃A!我去拿原件!你盯緊林晚那邊!等我信號!”
趙小胖用力地點點頭,雖然臉色依舊慘白,但眼神里也多了一絲豁出去的決絕。
雷子的辦公室就在我們通風口斜下方。辦公室的簡易天花板是那種常見的礦棉板吊頂。而我們的通風管道,正好有一段橫亙在辦公室吊頂?shù)纳戏剑?/p>
我小心翼翼地沿著通風管道向前爬行,盡量不發(fā)出一點聲音。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滴進眼睛里,帶來一陣刺痛。終于爬到了辦公室正上方。我輕輕地、極其緩慢地掀開一塊礦棉板,露出一條縫隙。
下方,雷子正背對著門,坐在一張寬大的老板椅上,煩躁地抽著煙。他面前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個黑色的保險箱!
目標就在眼前!但保險箱是鎖著的!
我屏住呼吸,從工裝口袋里摸出趙小胖費盡心思搞來的那樣關鍵物品——一小塊包裹在軟布里的、強力吸附的微型竊聽器(帶有錄音功能)。這是計劃的關鍵一環(huán),也是獲取“現(xiàn)行”證據(jù)的重要手段。
我小心翼翼地將竊聽器從縫隙中慢慢垂下,憑借著在下面?zhèn)}庫微弱光線中看到的方位記憶,試圖將它吸附在辦公桌下方一個隱蔽的角落。指尖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
就在這時!
“砰!”
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是那個光頭保鏢!他臉色有些難看,快步走了進來:“雷哥!林晚那娘們……有點不對勁!”
雷子煩躁地轉(zhuǎn)過身:“又怎么了?”
“她……她死活不肯換衣服!還把化妝師推出來了!說……說死也不去那個什么狗屁王老板的局!”光頭保鏢匯報著。
“媽的!反了天了!”雷子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眼中兇光畢露,“給臉不要臉的東西!真以為老子不敢動她?!”他抓起桌上的車鑰匙,“走!老子親自去‘請’她!敬酒不吃吃罰酒!”他怒氣沖沖地繞過桌子,就要往外走。
而此刻,我的竊聽器還懸在半空!距離吸附的位置只差幾厘米!雷子這一繞過來,視線極有可能掃到吊頂?shù)目p隙或者懸著的竊聽器!
冷汗瞬間浸透了我的后背!千鈞一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