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犧牲？”
“誰犧牲了？”
“這是什么意思？”
“不是說組建新部門嗎...不太像啊。”
“該不是追悼會吧？”
“別說，還真是有這種可能性。”
交頭接耳的聲音嗡嗡作響，如同漲潮的海浪，席卷了整個巨大的體育館。
陸風并未阻止這份喧嘩，任由猜測發(fā)酵跟喧鬧，
讓疑惑和好奇醞釀到頂點。
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突然！
一陣低沉而雄渾的管弦樂前奏，如同從大地深處升騰而起，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緊接著，
一個飽含滄桑卻又充滿力量的男聲，穿透了音響，清晰地回蕩在每一個角落。
【幾度風雨...幾度春秋...風霜雪雨搏激流....】
這歌聲！
如同帶著某種魔力！
前一秒還如同沸水般的體育館，瞬間被按下了靜音鍵！
幾千名畢業(yè)生只覺得心頭像是被什么東西猛地攥了一下！
那旋律，那歌詞，直白、質(zhì)樸，卻蘊含著一種他們從未體驗過的、沉重的力量感，讓年輕的血液為之躁動！
而坐在前排、中排的那些領(lǐng)導、老警察們，反應(yīng)則截然不同！
當 【歷盡苦難癡心不改，少年壯志不言愁...】 的歌聲響起時，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手，猛地撥動了他們心底最深處的那根弦！
張?zhí)庨L敲擊扶手的手指瞬間僵住，眼神變得悠遠，
仿佛透過歌聲看到了自己當年在街頭巷尾摸爬滾打、青澀卻無畏的身影。
白局長黝黑剛毅的臉龐微微抽動了一下，嘴唇緊抿，
放在膝上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指節(jié)發(fā)白，
這句癡心不改，像一把鑰匙，
打開了他心底封存著犧牲戰(zhàn)友面容的記憶匣子。
許多從基層一步步走上來，
經(jīng)歷過混亂與艱辛的老警察，眼眶幾乎是瞬間就紅了。
那歌聲里的“苦難”、“搏激流”、“不言愁”，哪里是歌詞？
分明就是他們刻在骨子里的青春和信仰！
【金色盾牌熱血鑄就，危難之處顯身手，顯身手！】
歌聲陡然拔高，如同戰(zhàn)鼓擂響，直沖穹頂！
“轟——！”
這一次，不僅是老警察，連后排的警校畢業(yè)生們也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電流擊中！
許多人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
他們終于明白了！
難怪這歌聲如此撼動人心！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歌曲？！
這分明就是，
警察的魂魄！
警察的誓言！
警察用生命踐行的信仰之歌！
金色盾牌熱血鑄就——這不正是他們即將佩戴的警徽所象征的意義嗎？
危難之處顯身手——這不正是他們選擇這身警服的初心嗎？
一股滾燙的、混雜著無上榮耀與沉重責任的激流，瞬間沖垮了年輕人心中的迷茫和喧囂，只剩下血脈賁張的共鳴！
歌聲繼續(xù)，如同莊嚴的宣告：
【為了母親的微笑，為了大地的豐收，崢嶸歲月，何懼風流！崢嶸歲月，何懼風流————】
最后的拖音，帶著一種視死如歸的壯烈和坦然，在體育館內(nèi)久久回蕩，余音不絕！
死寂！
絕對的死寂！
歌曲結(jié)束了，但那澎湃的力量感、那直抵靈魂的使命感，卻如同實質(zhì)般彌漫在空氣中，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前排，許廳長緩緩閉上了眼睛，胸膛深深起伏了一下。
幾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局長，悄悄抬手，用指腹飛快地抹過眼角。
連那位表情嚴肅的武警少將，也微微頷首，目光中充滿了敬意。
后方，四千名年輕的畢業(yè)生，再也沒有人交頭接耳。
他們靜靜地坐著，眼神卻如同被點燃的火炬，灼熱而堅定。
胸膛里那顆屬于警察的心臟，在歌聲的淬煉下，正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怦然跳動！
隨著歌曲的結(jié)束，
被點亮的大屏幕，猛地閃爍了一下。
緊接著，一張張照片浮現(xiàn)出來。
沒有色彩，
只有沉重的灰白。
照片上的人，年輕得讓人心頭發(fā)緊。
有的臉龐還帶著未褪盡的青澀，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眼神里卻已有了警察的堅毅。
年長些的，也不過三四十歲，正是家庭的頂梁柱，事業(yè)的黃金期。
毫無例外，他們都穿著那身莊嚴的警服。
體育館內(nèi)，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死寂，
沉甸甸的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了，
這些灰白相框中的面孔，曾是他們并肩的戰(zhàn)友、仰望的前輩、熟識的同事....
而此刻，他們凝固在這方寸之間，只剩下一個冰冷的稱謂————烈士。
課堂上那些干巴巴的犧牲數(shù)字，新聞里那遙遠的報道，
在這一刻，被這一張張清晰、具體、帶著生命溫度的面孔徹底擊碎！
那不是抽象的概念，
那是曾經(jīng)鮮活的生命！
是和你我一樣會笑會痛的人！
屏幕無聲地滾動著。
一排排，
一列列。
照片交替出現(xiàn)，像一條沉默流淌的、由生命組成的河。
前排的領(lǐng)導席位上，壓抑的抽氣聲、極力克制的哽咽，開始零星響起。
當一張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龐掠過屏幕時，那些平日里威嚴剛硬的面具，瞬間被撕得粉碎。
張?zhí)庨L的肩膀劇烈地抖動了一下，猛地低下頭，雙手死死捂住了臉。
白局長，那個鐵塔般的漢子，此刻死死咬著牙關(guān)，通紅的眼眶里，滾燙的淚水再也無法抑制，順著黝黑粗糙的臉頰洶涌而下，砸在筆挺的褲線上，暈開深色的印記。
那不是照片，
那是他們曾經(jīng)一起蹲點、一起追捕、一起喝酒吹牛...
是活生生剜走了心尖肉的兄弟?。?/p>
整整五分鐘。
照片的洪流，無聲地沖刷著在場每一個人的靈魂。
當最后一張照片隱去，屏幕短暫地陷入黑暗。
隨即，一行行肅穆的文字，如同刻在黑色天幕上的碑文，緩緩浮現(xiàn)：
從北國凍土的界碑旁，到南陲濕熱的小鎮(zhèn)巷。
從霓虹不熄的繁華心臟，到雞犬相聞的寂靜村莊。
他們的腳步，丈量著平安的疆界。
他們的身軀，筑起了生命的堤防。
當窮兇極惡的刀鋒劈來，他們是擋在最前的血肉之盾，
在洪水烈焰吞噬的煉獄，他們是逆流而上的孤膽凡軀。
每一次警笛嘶鳴，都是無聲的誓言在回響，
每一次無畏沖鋒，都是對使命最決絕的應(yīng)諾。
他們將“人民公安為人民”的信念，
用熱血，一筆一劃，鐫刻進國家的年輪。
他們是豐碑，
是永不熄滅的燈。
可是....
我們是否還記得，
那燈光下，
曾是怎樣一張張，
鮮活、生動、
也曾害怕、也曾眷戀、
卻最終選擇了燃燒的臉龐？
最后這幾句叩問，字字如重錘，狠狠砸在臺下四千名年輕畢業(yè)生的心坎上！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和愧疚猛地涌上喉頭。
是啊！
他們只在冰冷的訃告或模糊的報紙一角見過這些英雄的名字和遺照。
照片里的人，對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而言，只是陌生的符號。
那些驚心動魄的故事，那些舍生取義的瞬間，那些被定格在灰白相框里的、曾經(jīng)無比鮮活的生命...
他們，真的了解過嗎？
真的....記住過嗎？
就在這巨大的悲愴與沉重幾乎要將整個體育館壓垮時，
屏幕上的畫面，再次切換。
冰冷的雨夜。
扭曲閃爍的警燈，將濕漉漉的柏油路映照得如同流淌的血河。
鏡頭劇烈搖晃著。
一個極其年輕的民警，身影在龐大的警車旁顯得異常單薄。
他死死依托著車門作為掩體，舉槍的手因為緊張和寒冷微微顫抖，卻異常堅定地朝著前方一輛瘋狂逃竄的吉普車射擊！
他只有一個人！
在那片被黑暗和雨水籠罩的絕望戰(zhàn)場上，他像狂風暴雨中的一株孤草，渺小、無助，卻又迸發(fā)著令人心碎的倔強！
突然！
吉普車副駕駛的車窗猛地搖下！
一支粗糲、冰冷的——黑洞洞的獵槍槍管，如同毒蛇般，驟然探出！
瞬間鎖定了那個年輕的身影！
“轟——?。?！”
一聲震耳欲聾、仿佛能撕裂靈魂的爆響，猛地炸開！
那不是從音響里傳來的聲音！
那聲音，仿佛帶著灼熱的鐵砂和刺鼻的硝煙味，
穿透了屏幕，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洞穿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