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別墅地下訓(xùn)練室的空氣里,彌漫著汗水、消毒水和橡膠地墊混合的氣息。慘白的LED燈光毫無遮攔地傾瀉下來,照亮器械冰冷的金屬光澤和墻壁上巨大的落地鏡。鏡子里映出夏靈稚的身影,穿著被汗水浸透的黑色速干衣,馬尾松散,幾縷濕發(fā)狼狽地貼在汗涔涔的脖頸上。她正死死咬著牙,身體以一個扭曲的姿勢懸在半空——這是季沉舟要求的核心力量終極測試:懸掛式卷腹。
腹部的肌肉如同被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同時穿刺、撕裂,每一次向上卷起的微小幅度都伴隨著身體無法控制的劇烈顫抖和從喉嚨深處擠出的、破碎的呻吟。汗水模糊了視線,眼前只剩下天花板上刺目的光斑在晃動。肺葉像破舊的風(fēng)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灼痛。
“核心收緊!不是用脖子發(fā)力!”季沉舟低沉冷硬的聲音如同鞭子抽在耳邊,沒有絲毫溫度。他就站在一步之外,雙臂環(huán)胸,墨鏡后的目光銳利如手術(shù)刀,精準(zhǔn)地切割著她動作中的每一絲變形和懈怠。他像一個最苛刻的雕塑家,用痛苦作為刻刀,毫不留情地剔除她身上的軟弱。
“呃啊——!”夏靈稚發(fā)出一聲瀕臨極限的嘶吼,身體終于無法支撐,如同斷線的木偶般重重摔落在厚實的訓(xùn)練墊上。劇烈的撞擊讓五臟六腑都似乎移了位,她蜷縮成一團(tuán),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腹部火燒火燎的劇痛,眼前陣陣發(fā)黑,汗水在地墊上迅速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洼。
季沉舟沒有上前攙扶,甚至沒有一句詢問。他只是沉默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戰(zhàn)術(shù)手表,報出冰冷的數(shù)字:“一分四十七秒。核心耐力不足,爆發(fā)力欠缺?!?然后,他拿起旁邊的平板,在體能評估表格上快速記錄著,筆尖劃過屏幕發(fā)出細(xì)微的沙沙聲。
那聲音落在夏靈稚耳中,如同對她的宣判。
屈辱、不甘、以及那被痛苦無限放大的、名為“復(fù)仇”的冰冷火焰,在她胸腔里瘋狂攪動。她猛地抬起頭,汗水順著睫毛流進(jìn)眼睛,刺痛讓她瞇起眼,卻倔強(qiáng)地透過模糊的視線死死瞪著季沉舟那冷硬的下頜線。
“再來!”她嘶啞著喉嚨吼道,聲音因為脫力而顫抖,卻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狠勁。她用顫抖的手臂撐起身體,試圖再次抓住頭頂?shù)臋M桿。
季沉舟的目光終于從平板上移開,落在她布滿汗水的、蒼白的臉上。他沒有阻止,只是平靜地陳述事實:“肌肉已過力竭點(diǎn),強(qiáng)行訓(xùn)練會受傷,影響后續(xù)計劃?!?/p>
“我能行!”夏靈稚固執(zhí)地低吼,指尖因為用力摳著地墊而泛白。
季沉舟沉默了幾秒。訓(xùn)練室陷入一種緊繃的死寂,只有夏靈稚粗重的喘息聲。他看著那雙被汗水和痛苦浸泡、卻燃燒著不肯熄滅火焰的眼睛,幾不可察地微微動了一下下頜。最終,他沒有再堅持,只是側(cè)身讓開了器械前的空間,聲音依舊毫無波瀾:“后果自負(fù)?!?/p>
夏靈稚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獸,猛地?fù)湎驒M桿,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將自己吊起。然而,酸軟無力的核心根本無法支撐起身體的重量,僅僅卷起不到十厘米的高度,一陣劇烈的、撕裂般的劇痛從腹部猛地炸開!她眼前一黑,悶哼一聲,再次狼狽地摔落下來,這一次連蜷縮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癱在墊子上劇烈地喘息、干嘔,身體控制不住地痙攣。
冰冷的絕望混合著生理性的淚水,幾乎要沖破眼眶。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伸到她面前,掌心向上。那只手很穩(wěn),指關(guān)節(jié)處有薄薄的繭子,帶著力量感。
夏靈稚的視線順著那只手向上,看到季沉舟不知何時已蹲在她身側(cè)。墨鏡依舊遮著他的眼睛,看不清情緒,只能看到他緊抿的唇線和冷硬的下頜輪廓。
“起來?!彼穆曇舻统?,命令式,卻不再是之前的冰冷,似乎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堅持?
夏靈稚看著那只手,又看看自己因為脫力而微微顫抖的手。屈辱感和那點(diǎn)可悲的自尊讓她想拒絕,但身體深處傳來的劇痛和虛弱感讓她明白,靠自己真的站不起來了。她咬著下唇,幾乎咬出血來,最終還是將那只沾滿汗水、冰冷顫抖的手,遲疑地放進(jìn)了季沉舟寬大溫?zé)岬恼菩睦铩?/p>
一股沉穩(wěn)而強(qiáng)大的力量瞬間傳來,輕易地將她拉了起來。他的手干燥而有力,握得很穩(wěn),卻沒有任何多余的停留,在她站穩(wěn)的瞬間便松開了。
“拉伸。過度訓(xùn)練造成的損傷不可逆。”季沉舟言簡意賅,轉(zhuǎn)身走向器械區(qū),拿起筋膜槍和一瓶運(yùn)動噴霧。
夏靈稚沉默地接過噴霧,對著劇痛的腹部肌肉一陣猛噴。冰涼刺激的藥劑暫時緩解了灼痛,卻壓不下心底翻涌的酸澀和挫敗。她看著季沉舟拿著筋膜槍調(diào)試檔位的高大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復(fù)仇之路,遠(yuǎn)非只有冰冷的決心就足夠。她需要更強(qiáng)韌的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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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能訓(xùn)練是淬煉身體的熔爐,而表演訓(xùn)練,則是鍛造靈魂的煉獄。
午后,別墅那間采光極佳、被臨時改造成排練廳的偏廳里,厚重的絲絨窗簾被拉上了一半,光線變得柔和而富有戲劇感??諝庵袕浡乃晒?jié)油氣味(來自角落里未干的油畫練習(xí))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夏靈稚站在房間中央,面前坐著一位頭發(fā)花白、眼神卻異常銳利的老婦人——周嵐。她是母親林婉清動用了極深的人脈關(guān)系才請動出山的戲劇學(xué)院泰斗,以脾氣古怪、要求嚴(yán)苛聞名。
周嵐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夏靈稚身上掃視,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挑剔:“形體的控制,眼神的焦點(diǎn),氣息的流動……差,太差!被網(wǎng)暴嚇破膽了?還是覺得躲了半年,就能把表演那點(diǎn)可憐的本能也躲沒了?”
刻薄的話語像針一樣扎過來。夏靈稚垂在身側(cè)的手悄然握緊,指甲陷進(jìn)掌心。她強(qiáng)迫自己挺直脊背,迎向周嵐的目光,聲音盡量平穩(wěn):“周老師,請您指導(dǎo)?!?/p>
“指導(dǎo)?”周嵐哼了一聲,翻開手邊泛黃的劇本,“《雷雨》第四幕,繁漪喝藥那段。三十年前我教學(xué)生,這段不過關(guān),是要挨戒尺的!現(xiàn)在?哼,先讓我看看你的‘絕望’是什么樣子!”
繁漪。一個被封建家庭和畸形情感逼到瘋狂邊緣的女人。喝下那碗苦澀的藥,是她絕望的頂點(diǎn),也是她無聲反抗的爆發(fā)。
夏靈稚深吸一口氣,試圖調(diào)動情緒。她想象著被網(wǎng)暴時的窒息感,被雪藏的冰冷絕望,被當(dāng)眾羞辱的難堪……她努力想哭,想嘶吼,想表現(xiàn)出劇本里要求的那種歇斯底里。
然而,醞釀的情緒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堵在胸口。她的表情有些僵硬,眼神飄忽不定,聲音干澀地念出臺詞:“這苦藥……呵……苦藥……” 她端起旁邊一個充當(dāng)?shù)谰叩目胀?,動作卻顯得刻意而笨拙。
“停!”周嵐猛地一拍桌子,聲音嚴(yán)厲,“你在干什么?演木頭人嗎?繁漪的絕望是浸在骨子里的毒!是燒穿五臟六腑的火!不是讓你在這兒皺著眉頭念課文!你的痛苦呢?你的恨呢?你被全世界拋棄、連最后一點(diǎn)尊嚴(yán)都要被碾碎的瘋狂呢?都喂狗了嗎?!”
尖銳的批評如同冰水兜頭澆下。夏靈稚的臉?biāo)查g漲紅,巨大的羞恥感和挫敗感讓她幾乎抬不起頭。那些被刻意壓抑的、深埋心底的委屈、憤怒和不甘,被周嵐毫不留情地撕開。她死死咬著下唇,身體微微顫抖。
“看著我!”周嵐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力,“把你心里那點(diǎn)憋屈,那點(diǎn)恨,那點(diǎn)想撕碎一切的勁兒,給我吼出來!別像個受氣包!你現(xiàn)在不是夏家的大小姐,你是繁漪!一個快被逼瘋的女人!”
“我……”夏靈稚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堵住。
“想想那些罵你的話!想想潑在你臉上的奶茶!想想那些恨不得你消失的眼神!”周嵐步步緊逼,眼神銳利如刀,“這些東西沒把你壓垮,難道連讓你喊出來的勇氣都沒有嗎?!夏靈稚,你的‘身敗名裂’呢?就這點(diǎn)本事?!”
“身敗名裂”四個字,像一根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夏靈稚的神經(jīng)上!
積壓了半年的屈辱、憤怒、不甘,那些在深夜啃噬她心臟的毒蛇,那些被反復(fù)踐踏的尊嚴(yán),在這一刻被徹底點(diǎn)燃!一股狂暴的、帶著血腥氣的火焰猛地從心底最深處炸開,瞬間沖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壩!
“啊——?。。 ?/p>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嘶吼猛地從夏靈稚喉嚨里爆發(fā)出來!那不是表演,那是靈魂被撕裂的痛嚎!她雙目赤紅,身體因為巨大的情緒沖擊而劇烈顫抖,手中的空碗被她狠狠摔在地上,發(fā)出刺耳的碎裂聲!她猛地?fù)渖锨皫撞剑p手死死抓住自己的頭發(fā),像是要把它連根拔起!淚水混合著汗水瘋狂涌出,她對著虛空,對著那個無處不在的、名為“蘇薇”的幻影,發(fā)出泣血般的控訴: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對我?!我做錯了什么?!我只是摔倒了!我只是想好好演戲!!”她的聲音嘶啞破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血泊里撈出來,“你們憑什么?!憑什么用那些骯臟的話來潑我?!憑什么想毀了我?!我恨!我恨你們!恨那些不明真相就跟著踩一腳的人!恨這個只看流量的圈子!恨我自己為什么不夠強(qiáng)??!”
她語無倫次,涕淚橫流,身體因為劇烈的情緒而搖搖欲墜。那不再是繁漪,那是夏靈稚!是她被壓抑了太久、積攢了太多痛苦和憤怒的靈魂,在周嵐刻意的逼迫下,徹底掙脫了束縛,赤裸裸地、血淋淋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周嵐坐在那里,臉上嚴(yán)厲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動容。她沒有喊停,只是靜靜地看著,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在情緒的風(fēng)暴中崩潰、燃燒。
發(fā)泄般的嘶吼持續(xù)了足有一分鐘,夏靈稚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身體一軟,踉蹌著跪倒在地毯上。她雙手撐地,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壓抑的、破碎的嗚咽聲從喉嚨深處溢出,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深色的地毯上,迅速暈開。
排練廳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她壓抑的哭聲和粗重的喘息。陽光透過半拉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狹長的光帶,切割著她蜷縮在地、顫抖不已的身影。
偏廳厚重的實木門外,一道沉默如山的身影靜靜佇立。
季沉舟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如同融入陰影的雕塑。他墨鏡早已摘下,深邃的眼眸低垂著,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門板的隔音效果很好,但夏靈稚那一聲穿透力極強(qiáng)的、帶著極致痛苦的嘶吼,以及隨后那壓抑絕望的哭聲,依舊清晰地鉆入了他的耳中。
那聲音,像瀕死小獸的哀鳴,又像被囚禁的靈魂在撞擊牢籠。每一個破碎的音節(jié),都帶著滾燙的溫度,狠狠灼燒著他職業(yè)冷靜的外殼。
他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垂在身側(cè)的手指微微蜷縮,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胸腔深處,一種陌生的、沉悶的鈍感悄然彌漫開來,如同被投入深潭的石子,漾開一圈圈細(xì)微卻無法忽視的漣漪。
他保持著絕對的靜止,甚至連呼吸都刻意放緩。只有那低垂的眼簾下,眸底深處,翻涌著難以解讀的暗流。那不是同情,更像是一種被強(qiáng)行喚醒的、屬于戰(zhàn)士對同類傷痛的敏銳感知。他像一臺精密的儀器,被動地接收著門內(nèi)傳來的、屬于另一個靈魂的劇烈震蕩信號,那些信號穿透了厚厚的門板,也穿透了他為自己構(gòu)筑的、名為“職責(zé)”的冰冷壁壘。
時間在壓抑的寂靜中流淌。門內(nèi)的哭聲漸漸低弱,最終只剩下斷斷續(xù)續(xù)的抽噎。
季沉舟依舊沒有動。他像一尊凝固在時光里的守護(hù)神像,沉默地分擔(dān)著門內(nèi)那無法言說的痛苦余波。直到里面徹底安靜下來,他才極其輕微地調(diào)整了一下站姿,重新將墨鏡戴上,遮住了那雙剛剛泄露了瞬間情緒的眼眸,恢復(fù)成那個無懈可擊的、沉默的守護(hù)者。
深夜。別墅陷入沉睡般的寂靜。月光透過未拉嚴(yán)的窗簾縫隙,在夏靈稚臥室的地板上投下一道銀白色的光帶。
黑暗中,夏靈稚猛地睜開眼,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冷汗浸透了睡衣。又是噩夢。泥水、謾罵、潑來的奶茶、陸辰后退的身影……交織成一張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網(wǎng)。
她坐起身,大口喘著氣,試圖平復(fù)那過于劇烈的心跳。目光下意識地投向緊閉的房門。門縫底下,透著一線走廊暖黃的燈光。她知道,他就在外面。
一種強(qiáng)烈的沖動驅(qū)使著她。她掀開被子,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悄無聲息地走到房間中央那片被月光照亮的地方。沒有開燈,只有清冷的月輝勾勒出她單薄的身影。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白天在排練廳里那種靈魂被撕裂的痛楚似乎還殘留在身體里,周嵐刻薄的話語,季沉舟冰冷的評估,體能極限的痛苦……所有的委屈、憤怒、不甘,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寂靜的深夜被噩夢喚醒,在胸腔里翻騰咆哮。
她需要宣泄。需要一個只屬于自己的戰(zhàn)場。
她緩緩睜開眼,目光投向虛空,仿佛那里站著無形的敵人。她挺直脊背,努力回憶著周嵐強(qiáng)調(diào)的“氣息下沉”、“胸腔共鳴”。然后,她開口了。
聲音很輕,帶著試探性的顫抖,念的是《長歌行》里阿箬最后為救女主李長歌(蘇薇飾)而甘愿赴死的臺詞:
“……郡主……快走……別管奴婢……” 聲音干澀,氣息不穩(wěn)。
不行!太弱了!這不是阿箬!阿箬的忠誠是卑微的,但也是決絕的!
她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jìn)掌心。白天那種被逼到絕境的瘋狂感再次涌上心頭。她想象著蘇薇那張?zhí)搨蔚哪?,想象著網(wǎng)絡(luò)上的污言穢語,想象著潑來的奶茶!
“快走——??!” 這一次,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破音的嘶啞,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突兀和凄厲。她甚至能感覺到聲帶被過度拉扯的疼痛。
門外,那道背靠著墻壁的身影,在聽到這突兀的嘶吼時,肩膀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墨鏡后的眉頭微蹙。
房間內(nèi),夏靈稚被自己這失控的聲音嚇了一跳,猛地捂住嘴,警惕地看向房門。門外沒有任何動靜。她松了口氣,又感到一陣沮喪。還是不行。
她頹然地垂下肩膀。月光照在她蒼白的臉上,映出眼底的迷茫和疲憊。復(fù)仇的火焰在燃燒,淬煉的過程卻如此痛苦而漫長。她真的能做到嗎?
不!不能放棄!
她猛地抬起頭,眼神重新變得兇狠。她不再刻意追求技巧,不再去想什么氣息共鳴。她只是把自己徹底代入阿箬,代入那個被所有人輕賤、卻愿意用生命守護(hù)唯一溫暖的小宮女。她想起自己這半年來的遭遇,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絕望,那種想要守護(hù)自己最后一點(diǎn)尊嚴(yán)的孤勇!
“……奴婢這條命……不值錢……” 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沙啞和認(rèn)命般的平靜,不再是嘶吼,卻比嘶吼更穿透人心,“……能換郡主平安……值了……” 淚水毫無預(yù)兆地滑落,無聲地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這一次,沒有刻意的表演,只有從靈魂深處流淌出來的、混雜著她自身經(jīng)歷的、最真實的絕望和那一點(diǎn)點(diǎn)微弱卻不肯熄滅的、守護(hù)的微光。
門外,季沉舟靜靜地聽著。那沙啞的、帶著哽咽卻又異常平靜的臺詞,像一根無形的絲線,悄然纏上了他冷硬的心防。他緩緩抬起手,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墻面。墨鏡后,那雙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微光。那里面,似乎有對痛苦本身的敏銳感知,有對她這份孤勇的無聲評估,或許……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其細(xì)微的動容。
月光如水,靜靜流淌。房間內(nèi),夏靈稚獨(dú)自站在光影里,如同一個孤獨(dú)的戰(zhàn)士,在寂靜的深夜里,一遍遍磨礪著自己破碎卻不肯屈服的靈魂。每一次失敗的嘗試,每一次情緒的爆發(fā),每一次無聲的落淚,都是淬火時迸濺的、滾燙的星芒。而門外,那道沉默的守護(hù)者,是這漫長而痛苦的淬煉過程中,唯一的見證與壁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