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封印天魔，我仙魂碎裂，不得已投入輪回池，歷經(jīng)十世情劫，以凡人之情愛修補魂魄。
第十世，我死于愛人之手，魂歸仙界。醒來后，我把自己關在清元殿，整整一百年。
仙娥靈素終于忍無可忍，拍著殿門大喊：“仙尊！您快出來吧！
外面……外面您那十世的夫君全都找上門來了！再不開門，南天門就要被他們拆了！
”我瞥了一眼殿中水鏡，外面烏泱泱跪了一片。
甲崢嶸的將軍、溫潤如玉的公子、邪氣凜然的妖尊、沉默寡言的帝主……他們個個眼眶泛紅，
神情執(zhí)拗。我頭皮發(fā)麻，捂住耳朵?！案嬖V他們，清元仙尊已經(jīng)死了！”1“仙尊，
您不能再逃避了！他們說，見不到您，就長跪不起！”我煩躁地在殿內踱步。
清元殿被我設了結界，他們進不來，我也懶得出去。一百年了，我以為凡塵俗世的那些糾葛，
早該隨著我的“死亡”煙消云散。誰知道他們竟然一個個都修成了仙，還組團找上了門。
水鏡里，為首的那個是我第一世的夫君，大燕國的鎮(zhèn)北將軍，蕭珩。他一身玄甲，
身形筆挺如松，即便只是跪著，那股金戈鐵馬的殺伐氣也未減分毫。百年前，
我還是凡人蘇清時，為救他萬箭穿心而死。他抱著我的尸身，一夜白頭。他身側，
是第二世的江南富商，沈玉。他一襲白衣，眉目溫潤，此刻卻緊抿著唇，臉色蒼白。
我曾是他的童養(yǎng)媳，為他擋下仇家致命一刀，死在他懷里。再旁邊，是第三世的魔界妖尊，
血瞳。他紅衣似火，乖張暴戾，曾為我屠盡仇敵，卻在我壽終正寢時，哭得像個孩子。
第四世、第五世……一直到第九世。他們每一個，都是我曾傾心相愛，又為之付出生命的人。
而第十世……我心口一抽，不敢再想。“仙尊，”靈素的聲音再次傳來，“天帝派人傳話，
說……說影響不好，讓您盡快處理?！碧幚?？怎么處理？
告訴他們我不是他們認識的蘇清、阿婉、琳瑯……我只是借用了那些身份，
去談了一場場以身死為終點的戀愛？我做不到。那些愛是真的，那些死別的痛楚也是真的。
十世輪回，我的仙魂是補全了，可也沾染了十世的因果。我深吸一口氣，
對著殿外傳音：“讓他們走。”我的聲音清冷，不帶一絲感情，
是我作為清元仙尊時慣有的語調。外面靜了一瞬。隨即，蕭珩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清清，
我知道是你。我找了你三百年?！狈踩税倌?，仙界不過百日?？伤?，竟是生生尋了我三百年。
沈玉跟著開口，聲音溫潤卻固執(zhí)：“阿婉，你不出來，我們不走。”血瞳更是直接，
一拳砸在我的結界上，整個清元殿都為之震顫：“女人！你再不出來，
我便毀了這勞什子天宮！”“放肆！”一聲怒喝，天兵天將將他們團團圍住。
我看著水鏡里的劍拔弩張，頭痛欲裂?！皦蛄?！”我終于忍無可忍，撤去結界，推門而出。
2殿外的日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瞇起眼。百年未見，他們似乎都沒怎么變，
只是眉宇間多了風霜與執(zhí)念。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我身上，
震驚、狂喜、痛苦、難以置信……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我淹沒。
“清清……”蕭珩啞聲開口，向前一步，想碰我，但又不敢。我后退一步，避開他的觸碰，
目光掃過他們每一個人，最后定格在人群中一個格格不入的身影上。那人一襲黑袍，
面容俊美得近乎妖異，唇邊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跪著，
而是閑適地倚在一根玉柱上，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場鬧劇。他不是我十世輪回中的任何一人。
他是天魔，無燼。那個被我親手封印，導致我仙魂碎裂的罪魁禍首。他怎么會在這里？
封印破了？無燼似乎察覺到我的目光，對我遙遙舉杯，做了個口型?！昂镁貌灰姡?/p>
我的……好姐姐。”天魔無燼，上古時期與天帝爭奪三界主宰權的梟雄。他修煉禁術，
以生靈怨氣為食，險些將六界化為煉獄。那一戰(zhàn)，天界損失慘重。最后是我以半數(shù)仙元為引，
燃盡神火才將他的魔魂強行剝離，封印在歸墟之眼。而我，也因此仙魂碎裂，瀕臨消散。
師尊，也就是前任天帝，耗盡修為為我保住一絲殘魂，讓我投入輪回池，
說唯有歷經(jīng)十世人間至情，方能補全魂魄?？涩F(xiàn)在，無燼不僅出來了，
還堂而皇之地出現(xiàn)在南天門?！澳阍趺磿谶@里？”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其他人順著我的目光看去，這才注意到那個一直沉默的黑袍男人。“你是何人？
”蕭珩橫刀在前，將我護在身后，警惕地盯著無燼。無燼輕笑一聲，從玉柱后走出來，
閑庭信步般穿過天兵的包圍圈，走到我面前。那些天兵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定住，動彈不得。
“姐姐，這么久不見，一開口就這么兇？你以為，你那十世輪回，
真的是為了修補你自己的魂魄？”“你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那十世情愛，
并非你的良藥，而是我的封印啊?！彼逼鹕?，目光掃過蕭珩、沈玉等人，
像在欣賞自己的杰作?！澳忝繍凵弦粋€人，為他生，為他死，
你們之間的情意就會化作一道枷鎖，纏繞在我的魔魂上。十世情深，十道枷鎖。清元，
你用你最珍視的‘情’，為我打造了一座最完美的牢籠?！蔽胰缭饫讚?，踉蹌著后退一步，
撞進蕭珩堅實的懷抱。怎么會……怎么會這樣？師尊他……騙了我？
我失聲反駁：“不……不可能！師尊不會騙我！”無燼挑眉：“是嗎？那你那位好師尊，
有沒有告訴過你，他為何不自己動手，偏要讓你去封印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歸墟之眼下，
除了我的魔魂，還鎮(zhèn)壓著什么？”我心亂如麻，根本無法思考?！敖憬?，你太天真了。
”無燼嘆息一聲，語氣里帶著一絲憐憫?！澳阋詾樗麄?yōu)楹文苓@么快飛升成仙，齊聚于此？
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比如我。”他打了個響指。3跪在地上的九個人，
身上竟同時泛起淡淡的黑氣。“你對他們做了什么！”我厲聲喝道。無燼攤開手，
一臉無辜：“沒什么，只是幫他們回憶起了一些……被你刻意遺忘的東西。比如，
你是如何一次次拋棄他們，讓他們在無盡的思念與痛苦中煎熬的。”他的話音剛落，
蕭珩扶著我的手臂猛地收緊?！扒迩?，他說的是真的嗎？你……一直都知道自己會離開？
”我看著他赤紅的雙眼，還有其他人臉上如出一轍的痛苦與背叛，百口莫辯。是，我知道。
每一世輪回，我都帶著清元仙尊的記憶。我知道我的任務，我知道我的結局。
我看著他們愛上我，然后，在他們愛得最深的時候，以死亡的方式，決絕地離開。
這是最快凝聚至情之力的辦法，也是……最殘忍的辦法?！拔摇蔽覐埩藦堊?，
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翱磥硎悄J了?！睙o燼滿意地笑起來?！爸T位，你們深愛之人，
從始至終，都只是在利用你們的感情。你們的愛，是她的墊腳石，也是她的武器?，F(xiàn)在，
她功德圓滿，重歸仙位，你們于她而言，不過是些礙眼的塵埃罷了?！闭D心之言，字字見血。
我看到沈玉溫潤的眼眸里，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血瞳周身的戾氣幾乎要凝為實質。
其他幾人也都死死地盯著我，眼神里再無愛意，只剩下被欺騙的怨與恨。我知道，
無燼的目的達到了。只要他們恨我，我們之間的情意就會轉化為怨氣。十道枷鎖，
便會化為十把利刃，反噬封印。到那時，他就能徹底掙脫束縛?！安弧皇沁@樣的！
”我急切地想要解釋，可我的解釋在此刻顯得那么蒼白無力?！皦蛄?！”蕭珩猛地推開我，
力道之大讓我狼狽地跌坐在地。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冰冷得像臘月的寒冰?！疤K清，
或者說，清元仙尊。我蕭珩此生，最后悔的就是遇見你?！?我跌坐在冰冷的白玉石板上，
抬頭看著他?！笆掔瘛薄皠e叫我的名字！你不配?！彼砗蟮纳蛴瘢?/p>
那個永遠溫和待我的江南公子，此刻也用一種全然陌生的目光看著我。他輕聲說，
聲音卻比冬日的寒風還要冷：“阿婉，我曾以為，你是上天賜予我最好的禮物。原來，
你是我命中最大的劫難?！薄霸瓉砦覀儗δ愣?，不過是一場場需要演完的戲?！薄把萃炅耍?/p>
便棄之如敝履?！薄扒逶勺?，你好狠的心！”一句句控訴，像密不透風的網(wǎng)，
將我牢牢困住。我看著他們，那些我曾用生命去愛過的男人，如今都成了我的敵人。
他們的眼神里，愛意被恨意取代，那濃烈的恨意化作絲絲縷縷的黑氣，纏繞在他們身上，
也纏繞在我心上。我能感覺到，歸墟之眼的封印正在松動。無燼站在一旁，欣賞著我的痛苦，
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敖憬悖杏X如何？被自己最愛的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慢悠悠地踱步到我面前，蹲下身，伸出手想抬起我的下巴。我偏頭躲開?！皾L！
”“嘖嘖，真烈。不過，你以為這就結束了？別忘了，你可是歷了十世情劫?，F(xiàn)在才九個，
還有一個呢？”我的心猛地一沉。第十世。那是我最不愿回想的一世。
也是我……魂歸仙界的原因。“他在哪？”我死死地盯著無燼。“說曹操，曹操到。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著月白長袍的男子，正緩步走來。他身形清瘦，面容清冷，
宛如山巔的雪，又似天邊的月。我的第十世，我的師尊，也是……親手殺了我的人。那一世，
我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被他從雪地里撿回去收為唯一的弟子。他教我修行，教我識字，
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我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可他是斷情絕愛的上清仙君，一心只有大道。
我向他告白，換來的是他冷漠的斥責和更嚴苛的修行。我不甘心，用盡了所有辦法，
只想讓他看我一眼。直到最后，我為他擋下仇家偷襲，身中劇毒，命不久矣。我躺在他懷里，
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問他：“師尊，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過我？”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自己等不到答案了。最后，他拔出自己的佩劍，刺進了我的心臟。他說：“妖孽，
亂我道心，當誅?！蔽揖褪窃谀菢拥慕^望中，結束了第十世輪回。此刻，他站在那里，
依舊是那副清冷無波的模樣。他的目光越過眾人，落在我身上?！鞍⒕拧！卑⒕牛?/p>
是他在第十世為我取的名字。我撐著地站起來，冷冷地看著他：“仙君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看向無燼，眉頭微蹙：“你破開封印了？
”無燼笑道：“托你那位好徒弟的福，就快了?！毕删哪抗庵匦禄氐轿疑砩希骸鞍⒕牛?/p>
回來。不要再錯下去?！被貋恚课蚁袷锹牭搅颂齑蟮男υ?。“回哪去？回到你身邊，
再讓你殺一次嗎？還是說，仙君覺得殺我一次不夠，想再補一劍？
”5“此事……并非你所想那般?！薄拔也幌胫溃∥抑恢朗悄阌H手殺了我！
”我胸口劇烈起伏，十世積累的情感與怨恨在這一刻徹底爆發(fā)。我恨無燼，
也恨眼前這十個男人。更恨我自己。恨我為何要有多余的情感，
為何要陷入這可笑的因果循環(huán)。“清元仙尊，”蕭珩冷冷開口，“這是你的私事，
我們無意摻和。我們今日來，只為一件事?！彼D了頓，一字一句道：“請你，
斬斷與我等之間的因果。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對！斬斷因果！
”“我們不想再與你有任何瓜葛！”其他人紛紛附和。他們眼中的恨意，是那么真實。
無燼笑得更開心了。“聽到了嗎，姐姐？他們都想拋棄你呢。只要你應了，
我的封印便可徹底解開。來，成全他們，也成全我。”我看著他們一張張決絕的臉，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痛得無法呼吸。好。真好。這不就是我一直想要的嗎？
斷了這些糾葛，我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清元仙尊。我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好?！蔽姨鹗?，仙力在指尖凝聚成一把金色的利刃。“如你們所愿?！蔽遗e起手，
對著自己與他們之間那無形的因果線，狠狠斬下！6蕭珩等人閉上了眼，神情痛苦，
卻無一人阻止。無燼臉上的笑容已經(jīng)擴大到極致，他周身的魔氣開始不受控制地翻涌，
歸墟之眼的方向傳來陣陣轟鳴，整個天宮都為之震顫。他馬上就要成功了。然而，
就在那利刃即將落下的瞬間，我手腕一轉，方向陡然改變！那把由我仙力凝聚的利刃，
沒有斬向因果線，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直刺向站在一旁毫無防備的無燼！“噗嗤！
”利刃穿胸而過。無燼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口的金色利刃，
又猛地抬頭看我。“你……”“你真以為，我會蠢到自斷手腳，成全你嗎？”我冷笑一聲，
手腕再次發(fā)力，金色的仙力瘋狂破壞著他的魔元?！鞍 睙o燼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嘶吼，
磅礴的魔氣從他體內爆發(fā)，將我整個人震飛出去。我重重地摔在地上，喉口一甜，
吐出一口鮮血?！澳氵@個瘋子！”無燼捂著胸口，鮮血從他指縫間不斷涌出，
他死死地盯著我，“你寧愿被他們恨著，也不愿斬斷因果？”我擦去嘴角的血跡，
目光掃過蕭珩等人，“他們恨我，是因為他們還愛我。若真無情，又何來怨恨？
”我看向蕭珩：“鎮(zhèn)北將軍，你治軍嚴明，賞罰分明。若我真是你的仇人，
你此刻該是拔刀相向，而不是閉目等死?！蔽矣挚聪蛏蛴瘢骸敖系谝徊抛?，你心思玲瓏，
算無遺策。若我真是騙你，你該是設下天羅地網(wǎng)，讓我付出代價，而不是在這里求一個解脫。
”我的目光一一掃過他們?！澳銈兠恳粋€人，都是人中龍鳳，心智堅定。無燼區(qū)區(qū)幾句挑撥，
或許能讓你們一時怨我，卻動搖不了你們的本心。你們只是……在等我一個解釋?！笔堑?，
他們恨我、氣我、怨我。但那恨的背后，是更深的愛與不甘。他們不相信，
那個曾與他們同生共死的女人，會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他們在這里鬧，在這里逼我，
不過是想用最笨拙的方式，求一個答案。無燼怒吼，“你以為這樣就能拖延時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