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選尊嚴(yán)?!?/p>
電話那頭,祁同偉的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砂紙打磨過,每一個字都透著一股掙扎后的決絕。
趙瑞龍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這結(jié)果,在他的預(yù)料之中。
“很好?!彼穆曇舫练€(wěn),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什么都別做,什么都別想,安心在巖臺等著。記住,從現(xiàn)在開始,你不再是一個人?!?/p>
掛斷電話,趙瑞龍走到窗邊,俯瞰著京州沉睡的夜景。棋盤已經(jīng)擺好,他落下了第一顆子,現(xiàn)在,就等對手的回應(yīng)了。
他知道,梁群峰絕不會善罷甘休。
……
巖臺市,梁家。
“你說什么?!他沒來?”
梁璐尖利的聲音劃破了清晨的寧靜,她不敢相信地看著面前匯報情況的父親心腹。她化了精致的妝,穿上了最漂亮的裙子,在漢東大學(xué)的宿舍等了整整一夜!
等來的,卻是一個“他沒來”的結(jié)果。
“是的,小姐,我們的人一直守著,祁同偉根本沒離開巖臺。”
梁璐的臉?biāo)查g漲得通紅,不是羞澀,是極致的憤怒與羞辱。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擺在櫥窗里的笑話,還是自己主動湊上去的!
她猛地沖進書房,對著正在看報紙的省政法委書記梁群峰哭喊道:“爸!祁同偉他欺人太甚!他耍我!他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里!”
梁群峰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他原本以為,那個山溝里出來的泥腿子,被自己按了這么久,早就該被磨平了棱角。他甚至做好了準(zhǔn)備,只要祁同偉跪下求婚,他就“大度”地接納這個女婿,把他當(dāng)作一條聽話的狗來用。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條狗,竟然敢不來!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梁群峰將報紙重重摔在桌上,眼中迸發(fā)出毒蛇般的寒光。一個小小的科員,竟敢忤逆他的意志,讓他梁家的臉面蕩然無存!
他拿起桌上的紅色電話,直接撥給了巖臺市公安局的一把手。
“老張,你們局里那個叫祁同偉的,個人作風(fēng)很有問題,給我好好查一查!對這種害群之馬,絕不能姑息!”
電話那頭,巖臺市局的張局長心領(lǐng)神會,立刻應(yīng)道:“請梁書記放心,我們一定嚴(yán)肅處理,絕不手軟!”
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瞬間向著對此毫不知情的祁同偉當(dāng)頭罩下。
……
兩天后,巖臺市公安局宿舍樓。
祁同偉這兩天過得渾渾噩噩,那個叫趙瑞龍的電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卻又虛無縹緲。他不知道自己該相信什么,只能在煎熬中等待一個未知的審判。
“咚!咚!咚!”
急促而用力的敲門聲響起。
祁同偉打開門,門外站著兩個神情嚴(yán)肅的中年男人,領(lǐng)口別著紀(jì)律檢查的徽章。
“祁同偉同志,我們是市局紀(jì)檢委的?!睘槭椎膰帜樐腥死淅涞亻_口,眼神像是在審視一個犯人,“有人舉報你個人生活作風(fēng)存在嚴(yán)重問題,請你跟我們回去接受調(diào)查!”
轟!
祁同偉的大腦嗡的一聲,血色瞬間從臉上褪去。
他明白了。
這是報復(fù)!這是梁群峰的報復(fù)!
他沒有去下跪,等來的不是風(fēng)平浪靜,而是更加狠毒、更加致命的栽贓陷害!一旦被坐實了這個罪名,他這輩子就徹底完了!
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將他淹沒。所謂的“趙家能給你一個公平”,難道只是一場夢?
就在國字臉男人伸手要來拉他胳膊的瞬間——
“嗶——”
一聲清亮的汽車鳴笛聲從樓下傳來。
一輛嶄新的桑塔納2000警車停在了破舊的宿舍樓下,車牌是“省A”開頭,在陽光下格外刺眼。一個穿著筆挺警服的二級警督從車上下來,抬頭看了一眼樓號,徑直走了上來。
“請問,哪位是祁同偉同志?”二級警督的聲音洪亮,中氣十足。
所有人都愣住了。
市局紀(jì)檢委的兩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又是哪一出。
祁同偉僵在原地,茫然地看著來人。
二級警督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露出了贊許的笑容,他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燙金封面的文件,鄭重地遞了過去。
“祁同偉同志,你好!我是省公安廳政治部的王建國。奉省委辦公廳指示,經(jīng)省委常委、常務(wù)副省長趙立春同志親自提議,省委決定成立‘全省政法系統(tǒng)英雄事跡報告團’。你,作為孤鷹嶺緝毒戰(zhàn)斗中唯一的一等功榮立者,被點名指定為報告團核心主講人!這是調(diào)令,請你立刻收拾東西,跟我回省廳報到!”
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在狹窄的樓道里炸響!
省委辦公廳!
趙立春副省長親自提議!
核心主講人!
這一個個詞,如同一個個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市局紀(jì)檢委兩個人的臉上。他們臉上的冷漠瞬間變成了驚愕、慌亂,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祁同偉顫抖著手,接過那份滾燙的調(diào)令。他看到文件最上方那鮮紅的五角星,看到下面那個他只在電視上見過的名字——趙立春。
那根虛無縹緲的稻草,不是夢!
它變成了一艘乘風(fēng)破浪的巨輪,在他即將沉沒的最后一刻,撞碎了所有的冰山,向他駛來!
一股巨大的暖流從心臟涌向四肢百骸,沖刷著他連日來的屈辱與絕望。他猛地抬起頭,那雙被壓抑得幾乎失去光彩的眼睛,在這一刻,重新燃起了狼一般的火焰!
他轉(zhuǎn)身,面對那兩個已經(jīng)呆若木雞的紀(jì)檢干部。
他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將那份蓋著省委辦公廳鮮紅大印的調(diào)令,在他們面前亮了亮。
然后,他挺直了脊梁。
那是在孤鷹嶺身中三槍都沒有彎下的脊梁,那是在滔天權(quán)勢面前險些跪下的脊梁,在這一刻,前所未有的筆直!
他從他們中間,一步一步,沉穩(wěn)地走了過去,坐上了那輛屬于省廳的警車。
車門關(guān)上,絕塵而去。
只留下兩個市局紀(jì)檢干部,像傻子一樣站在原地,手里那份所謂的“舉報材料”,變得無比諷刺和滾燙。
……
三天后,漢東省委大禮堂。
祁同偉站在后臺的鏡子前,看著鏡中的自己。
一身嶄新的警服,肩上扛著閃亮的警銜,剪裁合體,將他本就挺拔的身形襯托得更加英武。這身他夢寐以求的衣服,竟是以這樣一種方式穿在了身上。
臺下,座無虛席。全省政法系統(tǒng)的領(lǐng)導(dǎo)干部、青年干警代表、各大新聞媒體,全部到場。
第一排最中心的位置,坐著省委常委、常務(wù)副省長趙立春。而在禮堂后排,一個穿著休閑西裝的年輕人,正帶著一絲笑意看著他。
是趙瑞龍。
四目相對,趙瑞龍對他做了一個“加油”的口型。
祁同偉深吸一口氣,走上了那個萬眾矚目的講臺。
沒有講稿,沒有煽情。
他只是用最平實,也最震撼的語言,講述了孤鷹嶺那個血與火的夜晚。講述了子彈打進身體的灼痛,講述了戰(zhàn)友倒在懷里的冰冷,講述了他一個人,如何在孤立無援的絕境中,將毒販全部殲滅。
整個禮堂,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那個年輕警察身上散發(fā)出的,那種從九死一生中淬煉出的英雄氣概所震撼。
當(dāng)他講完最后一個字,敬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時,臺下,雷鳴般的掌聲經(jīng)久不息。
報告會結(jié)束后,趙立春被記者們團團圍住。
他面帶微笑,對著鏡頭說道:“祁同偉同志的事跡,讓人感動,更讓人深思。我們的隊伍里,就需要這樣有血性、有擔(dān)當(dāng)?shù)挠⑿?!?/p>
他話鋒一轉(zhuǎn),聲音變得嚴(yán)肅而有力。
“但是,光宣傳是不夠的!對于這樣的英雄,我們不僅要大力表彰,更要大膽重用!絕不能讓我們的英雄,在前面流血,在后面又流淚!”
第二天,《漢東日報》頭版頭條,用加粗的黑體字刊登了趙立春的這句話。
輿論,徹底引爆!
一周后,一紙任命,震驚了整個漢東政法系統(tǒng)。
【任命祁同偉同志為漢東省公安廳刑偵總隊副總隊長(副處級)。】
從一個被死死按住的小小科員,一躍成為省廳實權(quán)部門的副總隊長,
這一夜,祁同偉在省廳分給他的新宿舍里,一夜無眠。
他想了很多,想到了那個雪夜,那個叫趙瑞龍的年輕人遞過來的名片,想到了那句“趙家,能給你一個公平”。
他做到了。
而且給他的,遠不止是公平。
是重生。
深夜,祁同偉換上一身便裝,獨自一人來到了省委大院趙家別墅外。
他沒有帶任何禮物,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口,直到趙瑞龍的身影出現(xiàn)。
“來了?”趙瑞龍仿佛知道他會來。
祁同偉看著他,沒有多余的話,雙腳并攏,身體繃直,對著趙瑞龍,行了一個無比鄭重、無比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
“趙公子,大恩不言謝?!彼穆曇衾?,帶著一絲顫抖,卻無比堅定,“從今以后,我祁同偉的命,是國家的,也是趙家的!”
趙瑞龍上前,雙手扶住了他的手臂,讓他直起身。
他看著祁同偉那雙已經(jīng)徹底褪去迷茫,只剩下銳利與忠誠的眼睛,微微一笑。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