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
早朝。
皇帝羋筱在上,輔政四臣居中,文武百官分列兩邊。
殿外的廣場上,還有許多隨時等候覲見的臣子。
“陛下,今夏天干雨少,利州、夔州一帶深受影響。田地干旱,禾苗枯死,只怕會影響到今秋收成,需早做防范。以免屆時發(fā)生災(zāi)情,激起民變?!庇分胸﹦⑷噬献?。
雖然明知道羋筱這個女皇只是個擺設(shè),實際處理朝政的是輔政四大臣,但還是要裝模作樣的上奏給她聽。
就像老婆難產(chǎn),你求菩薩,最終能不能母子平安,還是得看穩(wěn)婆。
果然,羋筱還沒說話,太尉熊聰立馬沉聲道:“哼!劉御史勿要危言聳聽,有旱抗旱,有災(zāi)救災(zāi),如何就能激起民變?”
戶部侍郎站出來附和:“太尉大人所言甚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哪能年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即使有災(zāi),賑災(zāi)就是了。再說一群泥腿子,還有膽子造反不成?”
“就是,利州、夔州,可都挨著襄陽府呢,十萬大軍駐扎在那,即使有反賊,覆手可滅,何憂之有?”
“呵呵,依我看,這些賤民就是懶的。田里沒水,不會去河里挑水澆地呀?非得等老天下雨?”
“可不是嗎,雨下多了就說水患,不下雨又說干旱。我看他們就是想方設(shè)法的找借口懶得干活,眼睜睜看著田里莊稼不是澇死就是旱死,好等著沒收成了,讓朝廷去賑濟,吃朝廷的白食!”
“胡大人言之有理呀!刁民就是刁民,成天想著不勞而獲!依我看,到時沒收成,也根本沒有賑災(zāi)的必要,餓死他們活該!餓死一批,剩下的就老實了,才懂得不干活就沒飯吃的道理?!?/p>
......
眾官員你一言,我一語。
劉仁心中嘆息退下,低頭不再言語。
這些,就是我楚國的官員呀。
以四大奸臣為首,百姓在他們心里,草芥一般!
且放眼整個朝堂,大半都是四奸臣的擁躉之輩。
剩下的,也只是些得過且過的茍且之人。
正直敢言的,要么被害,要么辭官。
就連自己的上官,御史大夫楊謙都被氣得臥病在床。
負責(zé)糾察百官、可風(fēng)聞奏事的領(lǐng)頭人都不在了,這些奸臣附庸,自然也就更加猖狂。
罷了,自己只是御史中丞,區(qū)區(qū)五品微末,將看到的隱患說出來就是了。
其他的,自己也無能為力。
哎!我大楚,還有中興的希望嗎?
羋筱端正的坐在龍椅上,而藏在龍案下的小粉拳,卻緊緊的攥著袖口。
仿佛袖口,是這些亂臣賊子的脖子似的。
用力掐住了,掐得他們沒氣了,他們就說不出這般人面獸心的話來!
羋筱雖然不通農(nóng)事,卻也讀過無數(shù)典籍。
即便是數(shù)十年前大楚強盛之時,無論遇到洪災(zāi)、旱災(zāi)、瘟疫、蟲災(zāi)等各種災(zāi)害,無不與餓殍遍野、易子相食等可怕的字詞相關(guān)聯(lián)。
可見,百姓在天災(zāi)面前,是非常脆弱的。
民,為國家之根本。
這句話,可是圣人典籍里寫得清清楚楚的話。
朝堂上這些官員,平時都自詡學(xué)識淵博。
那么他們肯定是知道這句話的。
可,他們?yōu)槭裁磿傩盏纳?,看得這么淡漠?
餓死一批,剩下的就老實了?
這是一名飽讀圣賢書的朝堂高官說出來的真知灼見?
羋筱異常憤怒,但這種事情,這樣的話,這六年來她聽得多了。
也知道即使反駁也沒有用,因為這些人的嘴皮子利索,總會引經(jīng)據(jù)典說一通大道理。
最后還總結(jié)出陛下年紀(jì)尚小,對政事理解還不夠深刻的結(jié)論。
聽后,更加生氣。
所以,她便沒有吭聲。
她心中清楚,這些奸賊說的絕對是錯的。
但她確實不知道具體錯在哪。
更想不出更好的政策,令大楚的百姓不再挨餓。
只能忍著,回去再多讀書,多學(xué)習(xí)。
楊太傅曾經(jīng)說過:這天下的道理,盡在書里。想不明白,只因讀書不夠。
司空陸轍等百官議論聲音小了些后,突然說了一句話:“我倒是覺得,民之所以心生惰性,皆因我朝賦稅太輕。”
殿中所有人一下子靜了下來。
包括羋筱,也一臉愕然的看向陸轍。
只因,大楚高祖皇帝出身微末,深知百姓生活不易。
在建國之初,就定下永不加賦的國策。
除寫進皇訓(xùn),還寫在了洛都皇宮門口的牌匾之上。
盡管八年前北胡入侵,洛都失陷,那塊牌匾也留在了洛都。
但這條國策,卻依舊是我大楚不可動搖的基本國策。
他陸轍,哪來的膽子否定高祖皇帝定下的國策?
卻聽陸轍又特意轉(zhuǎn)過身來說道:“陛下,治國無定式,需據(jù)國情而變通。
我大楚開國之初,天下歷經(jīng)百年戰(zhàn)亂,民生凋敝,人心思定,宜休養(yǎng)生息。
高祖皇帝這才減賦稅輕徭役,并承諾永不加賦,令百姓可安心專事生產(chǎn),更可令大楚更加穩(wěn)定。
但,楚國百余年的安定,百姓收入漸豐,而賦稅卻不曾增加。
這也導(dǎo)致百姓惰性益增,喜享樂而不喜生產(chǎn)。
今我楚國被迫南遷,正應(yīng)舉國奮進,積聚物資,好北復(fù)中原。
因此臣認為,當(dāng)增加賦稅與徭役,既去民惰性,又可強盛國力,方能中興大楚!”
陸轍話音一落,太師田培就哈哈一笑:“陸司農(nóng)之諫,真可謂高瞻遠矚?!?/p>
司徒朱銘及許多附庸四奸臣的官員,也對此提議紛紛大贊。
羋筱卻眉頭一皺。
雖然她覺得陸轍的諫言,多半沒安好心。
楚國自建國起,定下的賦稅較前朝就輕了許多。
大致核算下來,平均一人種二十畝地,只需要交一畝地的稅就可以了。
剩下的十九畝所產(chǎn)之糧,按道理應(yīng)該足夠吃穿用度還略有盈余。
但從本朝記載的典籍中看到,即使賦稅減輕,許多百姓似乎還是會餓肚子。
并且一遇到天災(zāi),就會餓死好多人。
真是因為賦稅輕了,百姓就會變懶的緣故?
她想不明白,卻也不知道如何反駁。
加賦,她內(nèi)心是不同意的。
但,并沒有什么用。
因為四奸臣既然提出來了,就肯定會很快開始實施。
到時給自己蓋個印就行。
這推翻高祖所定國策的罵名,還得朕來背。
哎,好煩躁!
好想來一杯那冰爽的楊梅酒壓一壓。
正好三天了吧?
行,你陸轍氣朕,朕去霍霍你兒子!
沒毛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