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頭,能給貴人當(dāng)童養(yǎng)媳是你命好,你一個鄉(xiāng)野丫頭,若非是從本夫人肚子里爬出來的,能有這個機會?”
“姐姐,我聽說,當(dāng)童養(yǎng)媳可苦了,每天都要挨打挨罵,和奴婢也差不了多少,不過,對你來說,也是一個好出路了?!?/p>
貌美的貴婦人牽著粉雕玉琢的五歲小姑娘,居高臨下看著井底。
母女倆眸中是滿滿的輕視和惡意。
井底,有一個六歲左右小丫頭,她身穿紅嫁衣,身上卻無半點裝飾。
小丫頭氣鼓鼓的瞪回去。
“你嘴好臭,是不是吃泥巴吃的?”
說著,跟真的似的干嘔兩下。
王知韻小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哇’的一聲就哭了。
“娘、她說我嘴臭,嗚嗚嗚,我沒有吃泥巴,明明是她……”
安氏的眉目立馬擰起來,滿眼心疼的把女兒攬進懷中:“韻兒,不哭不哭啊,她瞎說?!?/p>
她扭頭,朝井底的小姑娘啐了一口,神情冷然:“你算什么東西,泥地里刨食的下賤玩意,還敢冒犯我的韻兒?”
“看來,你該在這兒,好好反思反思?!?/p>
說完,安氏拉著女兒去漱口,四周一下安靜下來。
井底,秋嘉禾眼眶早已通紅,她忍住鼻頭酸澀,努力不哭。
安氏,也是她親娘。
她娘本來是犯官之女,被處置發(fā)作奴隸,被爹買回家成親。
才生下她,安家就平反了。
安氏當(dāng)即果斷拋夫棄女,但她已經(jīng)成親生子過,回京也不能高嫁。
借高官娘家里的勢力,也只能改嫁給王地主。
王知韻就是安氏和王地主成親后,生的閨女。
秋嘉禾不過六歲,正是需要娘親的時候,平日里沒少被人罵有娘生沒娘養(yǎng)。
她雖一一罵回去了,但心底不是不羨慕別人有娘疼。
但娘今天找上門,言笑晏晏的說要給她買鞋買衣裳,秋嘉禾第一時間就朝她扔了兩大坨泥巴,然后撒丫子就跑。
可惜,泥巴沒砸中安氏,倒是糊了她身旁的王知韻一嘴。
安氏徹底怒了。
秋嘉禾反應(yīng)雖快,可她小胳膊小腿的,沒跑多遠,到底被一堆婆子家丁們抓住了。
一路被五花大綁的帶走,又讓婆子們按著強制沐浴,換了一身紅衣裳。
說什么要讓她沖喜,做童養(yǎng)媳。
她似懂非懂,一直掙扎,然后就被扔井里了,摔的她屁股現(xiàn)在還在隱隱作痛。
秋嘉禾把淚意憋回去,忍著疼,一骨碌爬從爬起來。
抬眼望向井口,只有那里有亮光,可太高了,她根本不可能靠爬上去。
井底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真切,秋嘉禾一點點摸索著墻壁,所碰之處滑膩陰冷,沾了她滿手青苔和淤泥。
秋嘉禾試探性的邁小步,想爬上去,剛一用力,腳下一滑——
‘噗通’一聲,她摔進了泥里。
紅嫁衣徹底全臟了,身上腿上全都摔的火辣辣的疼。
悶哼一聲,她又帶著滿身泥巴爬起來。
不知是不是衣服全沾濕了的原因,秋嘉禾感覺周身越來越陰冷,讓她心里忍不住有些發(fā)怵。
“不會的不會的,爹說了,世上沒有鬼……”
才念叨著,腳踝一涼。
有莫名的東西抓住了她的腳踝!!
意識到這一點,秋嘉禾渾身血液仿佛都凝住了,下一秒瘋狂跺腳狂踩!
嘴里頭還大喊:“退!退!退!我不怕我不怕!我有關(guān)二爺保佑,關(guān)二爺保佑臟東西遠離我……
這招是她跟爹學(xué)的,自家常年供奉關(guān)二爺像,關(guān)二爺最是正直,吃了她家那么多飯,肯定不會不管她的!
“嘶——”
腳底傳來男子吃痛的呻吟。
秋嘉禾踩地的腳一頓,還是男鬼!
“啊啊??!”
清冽的男聲在耳邊響起:“別叫,別怕,我不是鬼?!?/p>
聽他這么說,秋嘉禾才冷靜一點,但仍舊小心翼翼的不敢動。
那道聲音提醒:“旁邊有燈燭?!?/p>
秋嘉禾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那么害怕了,摸索著墻壁,還真讓她摸到了燈燭。
手再往摸,旁邊好像還有一個火折子。
她摸索著點燈。
微弱的火燭光亮在井底亮起。
入目,是個很瘦很瘦的少年。
他穿著一身白色錦衣,長發(fā)垂落,皮膚嘴唇都蒼白,鼻梁高挺,眼睛被蒙了紗布,腰間墜著祥云玉佩。
如此華麗高貴的少年卻陷入淤泥,清瘦的踝骨被鎖鏈牢牢纏繞。
少年身上禁忌又詭異的美感,讓人恍惚以為看到了話本中誘人心魄的妖精。
極具沖擊力。
秋嘉禾看的呼吸一滯,瞪大眼,不禁后退好幾步,眸中卻滿是好奇。
“你是井神嗎?你能帶我出去嗎?”
爹說過,河里有河神,江里有江神,那井里出現(xiàn)的,肯定就是井神了。
只要供奉神仙,神仙就幫助你。
想到這,秋嘉禾有些苦惱。
早知道之前叫爹也供奉上井神了,現(xiàn)在井神沒吃過她家的飯,會不會不幫她?
小丫頭的話讓少年沉默。
他算什么神?
他不過是被人厭棄的廢物。
生母難產(chǎn)而亡,他生來大力被傳是怪物,所以克親。
父親厭惡他,他不甘,為了得到認可,就發(fā)了瘋似的學(xué),把自己練到文武雙全。
誰人見了都要滿眼驚羨的贊他一句少年英才,卻始終得不到父親認可。
他十一歲中榜,本是喜事,卻遭人陷害致眼盲,又突發(fā)瘋疾殺人。
繼母挑撥,他被父親送鄉(xiāng)下,說他瘋了,說要找女子沖喜克制他身上煞氣。
理由千萬,實則都是家族放棄他的借口。
少年輕輕搖頭。
秋嘉禾頓時就急的小手拍腦門:“你也出不去嗎?那可不行,我爹就我一個寶貝閨女,找不著我,要著急的!”
娘有了新閨女,不疼她。但是她爹不一樣。
她爹對她好,有啥好的都給她,她是爹的命根子。
爹也是她的命根子,不能讓爹急。
少年面色微動。
聽這聲音,還是個年紀(jì)小的小女娃。
自己爛下去沒關(guān)系,可沒必要拉個墊背的。
她還該有大好未來。
“我?guī)湍恪!?/p>
少年輕顫著抬起細瘦的手指了一個方向。
秋嘉禾舉著燈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邊正垂落著一條長長的,血跡斑斑的荊棘,連帶著井壁一并被干涸的暗紅色血漬沾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