鰲拜倒臺后的第一天，內(nèi)閣衙門里，彌漫著一種詭異的死寂。
往日里巴圖魯和圖海等人的囂張氣焰，連同他們的人，都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粘鰜淼膸讉€位子，像一個個黑洞，沉默地提醒著眾人昨日那場驚心動魄的清洗。剩下的小吏們，一個個噤若寒蟬，走路都踮著腳尖，生怕弄出半點聲響。
權力，出現(xiàn)了真空。
在這片人人自危的混亂中，莫曉宸的西庫房，反倒成了一方凈土。
他依舊像往常一樣，準時到來，將《功績錄》的編修工作，有條不紊地向前推進。他的平靜，與外界的惶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李四平和烏仁，這兩個被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助手，此刻都本能地以他為中心，將他視作了主心骨。
“莫……莫大人，”李四平的聲音依舊有些發(fā)顫，“現(xiàn)在……巴大人他倒了，咱們這個差事，還……還算數(shù)嗎？”
“算數(shù)。”莫曉宸的回答，簡單而有力，“這是皇上的旨意，與巴圖魯無關。我們只需做好分內(nèi)事，其余的，不必多想?！?/p>
他的鎮(zhèn)定，像一顆定心丸，讓兩個本已六神無主的下屬，漸漸安下心來。
莫曉宸知道，越是這種權力洗牌的關頭，就越是要表現(xiàn)出“專業(yè)”和“穩(wěn)重”。所有人都慌的時候，你不慌，你就是最后的贏家。
果然，午后時分，一紙調(diào)令，送到了他的面前。
來的是索額圖身邊的一名親信，傳他立刻去南書房見駕。
“南書房”三個字，讓整個內(nèi)閣衙門，再次投來了震驚的目光。
南書房，是康熙皇帝為了對抗鰲拜而設立的私人秘書處，是如今整個帝國最核心的權力中樞。能進入南書房的，無一不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之臣。
莫曉宸一個七品筆帖式，竟被直接召入南書房？
在眾人復雜的目光中，莫曉宸整理好衣冠，隨著那名親信，穿過重重宮闕，第一次，踏入了這處傳說中的所在。
南書房內(nèi)，陳設簡樸，卻充滿了威嚴。索額圖正與另一位氣質(zhì)溫潤、神態(tài)儒雅的中年官員在低聲議事。莫曉宸認得他，那是在朝堂上見過幾次的翰林院學士，陳廷敬。一個以清廉和博學著稱的漢臣領袖。
“下官莫曉宸，叩見索大人，陳大人。”莫曉宸躬身行禮。
“莫主事，不必多禮。”索額圖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絲公式化的微笑。他口中的稱呼，已經(jīng)從“莫曉宸”，悄然變成了“莫主事”。
莫曉宸心中了然，卻不動聲色。
索額圖開門見山：“昨日，巴圖魯一案，牽連甚廣，內(nèi)閣衙門，亦需整頓。我與陳大人商議，都覺得你是個難得的實干之才?！?/p>
他拿起一份文稿，正是莫曉宸前些時日呈報上去的《八旗開國功績錄》編修綱目。
“這份綱目，條理清晰，考據(jù)詳實，我和陳大人都看過了，做得很好。”索額圖贊許地點了點頭，“巴圖魯雖然有眼無珠，將你這塊美玉埋于塵土，但皇上圣明，不會讓任何一個有功之臣，蒙受委屈。”
陳廷敬也微笑著補充道：“莫主事的治學之功，堪為我輩楷模。能在西庫房那等枯燥之地，安之若素，潛心學問，實屬難得。”
兩人一唱一和，已經(jīng)為莫曉宸的“功績”，定下了完美的公開注腳。
所有的功勞，都歸于他“扎實的學問”和“過人的辦事能力”，與那件足以掀翻天的驚天密案，沒有半點關系。
這是最高明的政治保護。
索額圖放下綱目，正式宣布了對他的任命：“皇上已有旨意，擢升你為內(nèi)閣主事，正六品。仍負責《功績錄》的編修，并總領內(nèi)閣典籍庫房一應事務?！?/p>
從七品筆帖式，到正六品內(nèi)閣主事！
這不僅僅是官階上的一級，更是從一個普通辦事員到手握實權的部門主管的巨大跨越！
莫曉宸強壓住內(nèi)心的激動，深深一揖：“下官……謝皇上天恩！謝索大人、陳大人栽培！下官定當鞠躬盡瘁，以報圣上知遇之恩！”
“好好干吧。”索額圖拍了拍他的肩膀，“皇上如今親政，正是用人之際。你的前途，不可限量?！?/p>
就在他行禮告退，轉(zhuǎn)身準備離開南書房時，眼角的余光，正巧瞥見書房的側(cè)門，一個身穿明黃色龍袍的少年身影，在一眾太監(jiān)的簇擁下，一閃而過。
那少年，身形尚有些單薄，但步履之間，卻已帶著一股淵渟岳峙般的沉穩(wěn)與威嚴。
是康熙！
雖然只是一個遙遠的、模糊的背影，但那股君臨天下的氣勢，卻讓莫曉宸的心臟，受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震撼。他知道，自己所有的謀劃，所有的掙扎，最終效忠的，便是那個背影。
他，是這個帝國真正的“董事長”。
當莫曉宸再次回到內(nèi)閣衙門時，他升任內(nèi)閣主事的消息，已經(jīng)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
老孫看著他，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最后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烏仁和李四平，則恭恭敬敬地對他行了下屬之禮，眼中滿是敬佩和慶幸。
而那些曾經(jīng)對他冷眼旁觀的同僚，此刻都換上了一副謙卑而討好的笑容。
莫曉宸，只用了一天的時間，就完成了許多人一輩子都無法完成的晉升。他從一個被發(fā)配到角落里的邊緣人，一躍成為了他們需要仰望的領導。
他站在屬于主事的、那間獨立的簽押房里，看著窗外，心中感慨萬千。
他成功地，完成了他穿越以來的第一個、也是最危險的一個“升職周期”。他用自己的知識、膽魄和對時機的精準把握，將一手爛牌，打出了王炸的效果。
新的時代，已經(jīng)來臨。
而他，也終于在這個時代，擁有了屬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前路，依舊充滿挑戰(zhàn)，但他的心中，已再無半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