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之誓重來一次,我絕不再做你們情義的祭品。鏡中映著林詩音蒼白的臉,
指尖卻死死掐進掌心。前世就是今夜,龍嘯云的人送來摻了“纏綿”的安神茶。
我盯著那杯茶冷笑——既然他們要我纏綿病榻,錯過明日壽宴,
好讓李尋歡順理成章說出“讓妻”的荒唐話……那便病給他們看。只是這一場“病”,
我要叫他們所有人,都再忘不掉我的名字。重來一次,我絕不再做你們情義的祭品。
冰冷的觸感從指尖蔓延,我猛地睜眼。入目是熟悉的描金拔步床頂,
層層疊疊的煙羅紗帳被窗外透進的月光染上一層慘淡的銀灰。
喉嚨里似乎還殘留著前世彌留之際那股濃重的血腥氣,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腑深處未曾愈合的劇痛。我?guī)缀跏钳d攣般地撐起身,
赤足踩上冰涼光滑的檀木地板,跌跌撞撞撲向梳妝臺前那面巨大的菱花銅鏡。
鏡中映出一張臉。蒼白,纖細,眉眼間籠著揮之不去的、被人精心豢養(yǎng)出的柔弱。是林詩音。
是那個曾經被所有人贊為“溫婉解語花”,
最終卻被李尋歡一句輕飄飄的“龍四哥待你至誠”,當作一件可以隨手轉讓的舊物,
推給了龍嘯云的林詩音。更是那個在龍嘯云虛偽的深情與日復一日的冷落算計中,耗盡心血,
最終咳血而亡的林詩音。指尖狠狠掐進掌心,尖銳的疼痛刺穿了重生帶來的眩暈與混沌。
不是夢。掌心留下的月牙形血痕,帶著滾燙的真實。鏡中那雙原本該盛滿盈盈秋水的眸子,
此刻卻像兩口結了冰的深潭,翻涌著滔天的恨意與徹骨的冰冷。
李尋歡……龍嘯云……還有那些將我推向深淵的所有人……你們欠我的,該還了!“篤篤篤。
” 輕緩的敲門聲響起,帶著一種刻意的體貼。前世,這聲音曾是我絕望深淵里唯一的光,
如今聽來,卻像毒蛇吐信,令人遍體生寒?!靶〗?,您醒著嗎?奴婢看您晚膳用得少,
特意讓廚房熬了安神茶?!?杏兒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溫順得挑不出一絲錯處。
就是這個聲音,前世無數次勸我“體諒李公子的苦衷”、“龍四爺是真心待您”。我閉上眼,
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鏡中人眼底的寒冰已斂去大半,只余下一片虛弱的茫然,
恰到好處地覆在那深沉的恨意之上。聲音也刻意帶上了幾分沙啞的倦怠:“……是杏兒?
進來吧?!遍T被輕輕推開,杏兒端著個紅漆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一只定窯白瓷蓋碗,
熱氣氤氳,散發(fā)著淡淡的藥草清香,混著一絲極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甜膩。前世的我,
只當是尋常安神湯藥,心懷感激地飲下。正是這碗茶里摻了“纏綿”,
一種發(fā)作緩慢、能讓人纏綿病榻數日卻診不出大礙的陰損藥物!目的,
就是讓我在明日父親五十大壽的宴會上“恰好”病倒,無法露面。如此,
李尋歡那個“至情至性”的探花郎,
才能順理成章地、帶著他那份“成全兄弟”的“偉大犧牲”,當著滿堂賓客的面,
將我“讓”給龍嘯云!好一個情深義重!好一個兄弟情長!用我的終身,用我的血肉,
去成全他們男人之間那點可笑的“義氣”!前世那一幕,李尋歡蒼白著臉,
眼中是化不開的痛苦,說出那句“詩音,龍四哥待你至誠,我……我實不忍心……”時,
滿堂賓客那或同情、或贊嘆、或幸災樂禍的目光,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靈魂上,
直至死亡也無法磨滅。杏兒將茶碗輕輕放在我手邊的矮幾上,垂著眼,
語氣是慣有的恭順:“小姐,趁熱喝了吧,喝了能睡安穩(wěn)些,明日老爺壽宴,精神頭也好些。
”她甚至不敢抬頭直視我的眼睛。我心中冷笑。精神頭好?是怕我病得不夠重,
明日還能掙扎著出席,壞了他們的“好事”吧?目光落在白瓷碗沿,
那裊裊升騰的熱氣模糊了我的視線。前世那撕心裂肺的咳血聲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龍嘯云那張偽善的臉在眼前放大,他假意為我擦拭嘴角血漬時,
眼底深處那抹冰冷的算計……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我端起茶碗,指尖感受到溫熱的瓷壁。
就在杏兒以為我要喝下時,我手腕猛地一抖,像是虛弱脫力——“哎呀!”一聲驚呼。
大半碗滾燙的褐色藥汁,精準地潑灑在我中衣的前襟上,瞬間濡濕了一大片,
黏膩地貼在肌膚上。剩余的潑在矮幾和光潔的地板上,瓷碗“哐當”一聲碎裂?!靶〗悖?/p>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杏兒嚇得魂飛魄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臉色煞白,
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她手忙腳亂地掏出帕子想替我擦拭,眼神慌亂地瞥向門口,
似乎在擔憂這動靜引來旁人?!盁o妨……”我按住她的手,聲音帶著劇烈的喘息,
仿佛被那滾燙和驚嚇激得透不過氣,身體也配合地搖晃了一下,臉色在月光下更顯慘白如紙,
“是我自己……沒拿穩(wěn)……不怪你?!?我劇烈地咳嗽起來,一聲接一聲,
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整個人蜷縮著,單薄得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葉子?!靶〗?!
您怎么了?別嚇奴婢??!”杏兒的聲音帶著哭腔,是真的慌了。計劃里沒有這一出!
藥沒喝下去,人卻好像更糟了?“冷……好冷……”我牙關打顫,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帶著濃重的鼻音,“頭……頭好暈……像要裂開……” 我順勢軟倒在杏兒懷里,
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冷汗瞬間浸透了鬢角。杏兒徹底亂了方寸。她吃力地扶住我,
感受到我身體不正常的滾燙和劇烈的顫抖,再看到我胸前那片深色的藥漬和地上狼藉的碎片,
心知不妙。藥是沒喝進去,可小姐這副樣子,分明是急怒攻心又受了驚嚇,病勢洶洶!
“來人!快來人?。⌒〗悴缓昧?!” 杏兒再也顧不得許多,尖著嗓子朝門外喊起來,
聲音里充滿了真實的驚惶。腳步聲雜沓而至。先沖進來的是值夜的粗使婆子,
接著是聞訊趕來的管家林福,最后連我父親林震南也被驚動了?!霸娨?!我的兒!
” 林震南披著外袍,幾步搶到床邊,看到我面如金紙、氣息奄奄地靠在杏兒懷里,
胸前一片狼藉,地上還有碎裂的瓷碗和藥汁,頓時又驚又怒,“這是怎么回事?!”“老爺!
奴婢該死!”杏兒哭訴著,“奴婢給小姐送安神茶,小姐端起來正要喝,
不知怎的手一抖就……就潑了,還摔了碗,接著小姐就……就……”她語無倫次,只剩嗚咽。
林震南的目光掃過地上的藥漬和碎片,又落在我緊閉雙眼、冷汗涔涔的臉上,
眼中滿是心疼和焦慮?!翱?!快去請王大夫!愣著干什么!”他對著管家吼道,
隨即又看向杏兒,眼神銳利,“安神茶?哪來的安神茶?小姐晚膳后并未說要這個!
”杏兒被老爺的威嚴嚇得一哆嗦,結結巴巴道:“是……是奴婢想著小姐明日要赴宴,
怕……怕小姐睡不安穩(wěn),自作主張去……去小廚房熬的……”她聲音越來越小,
頭深深埋下去?!盎熨~!”林震南怒斥,“誰許你自作主張?小姐的身子金貴,
豈是你能胡亂用藥的?滾下去!待會兒再跟你算賬!”他俯身,小心翼翼地將我抱起,
安置在床榻上,用錦被將我裹緊,粗糙的大手撫上我的額頭,
那滾燙的溫度讓他眉頭鎖得更緊,“詩音?詩音?爹在這兒,別怕……”我緊閉著眼,
任由意識沉浮在刻意營造的虛弱里,感受著父親手掌的溫熱和焦急。
心底卻是一片冰冷的清明。很好,第一步棋,落下了。這杯“毒茶”,
終究是“喝”進了所有人的眼里。杏兒這枚棋子,已然暴露了行跡,成了父親心中的一根刺。
而我這場突如其來的“急病”,更是為明日埋下了一個誰也無法忽視的伏筆。龍嘯云,
你想讓我纏綿病榻,缺席壽宴?我偏要“病”得驚天動地,讓所有人都知道,林家的大小姐,
在壽宴前夜,被人“照顧”得幾乎去了半條命!李尋歡……明日,
你還能對著這樣一個“病入膏肓”、被你的好兄弟“關照”至此的我,
說出你那番“忍痛割愛”的狗屁話嗎?2 毒茶陰謀窗外,更深露重。慘白的月光透過窗欞,
在室內投下扭曲晃動的暗影。我蜷縮在錦被里,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著,
每一次壓抑的咳嗽都牽動著肺腑,帶起一陣真實的、源于前世記憶深處的疼痛。
冷汗浸透了鬢發(fā),黏膩地貼在額角臉頰,冰涼一片。指尖在被子底下死死掐著掌心,
用那尖銳的痛楚來維持頭腦里最后一絲清明。
“詩音……詩音……”父親焦灼的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帶著一種隔世的模糊感。
他粗糙寬厚的手掌一遍遍試探著我額頭的溫度,
那滾燙的觸感讓他每一次觸碰都帶著明顯的顫抖?!巴醮蠓蚰??怎么還沒來!”他猛地回頭,
對著門口的方向低吼,聲音里壓著雷霆之怒。“老爺!
王大夫……王大夫出診去了城西張員外家,一時……一時半會兒怕是趕不回來??!
”管家林福的聲音帶著哭腔,撲通跪在床前的地板上?!皬U物!”林震南一掌拍在床柱上,
震得整張拔步床都嗡嗡作響,雕花的木屑簌簌落下幾片。他胸膛劇烈起伏,
看著女兒蒼白如紙、氣若游絲的模樣,眼中血絲密布,那是一種雄獅被觸怒逆鱗的狂暴。
他猛地盯住跪在角落、抖如篩糠的杏兒,眼神銳利如刀:“說!那安神茶里到底放了什么?!
”杏兒嚇得魂飛魄散,頭磕在地上砰砰作響,哭喊道:“老爺明鑒!奴婢不敢!
就是尋常的酸棗仁、茯苓……借小廚房的灶火熬了半個時辰……奴婢萬萬不敢害小姐??!
奴婢只是……只是看小姐這幾日心神不寧……”她語無倫次,涕淚橫流?!靶纳癫粚??
”林震南咀嚼著這幾個字,眼神越發(fā)陰沉。女兒為何心神不寧?他目光掃過屋內眾人,
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復雜得像是第一次真正審視這個他一直以為柔弱需要保護的女兒。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暴怒,聲音沉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去!
把城里能請的大夫都給我請來!懸賞!重金懸賞!誰救了我女兒,我林家傾家相報!
”腳步聲再次倉惶遠去。屋子里只剩下壓抑的呼吸聲和我斷斷續(xù)續(xù)、仿佛隨時會斷絕的咳嗽。
父親坐在床沿,緊緊握著我的手,那只在江湖中握慣了刀劍、令宵小聞風喪膽的手,
此刻卻在微微顫抖。他沉默著,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臉上,似乎在透過我此刻的虛弱,
尋找著某種他不愿深想的答案。時間在煎熬中緩慢爬行。窗外的天色,由濃墨般的漆黑,
漸漸透出一種令人窒息的青灰色。壽宴的時辰,近了。終于,
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夾雜著幾個蒼老而急促的聲音:“快!快讓開!
”“林老爺,老朽來遲!”幾個須發(fā)皆白的老大夫被連推帶搡地請了進來,個個氣喘吁吁,
帶著藥箱。林震南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站起:“快!看看我女兒!
”數道目光聚焦在我身上。診脈的手指帶著涼意搭上我的手腕,翻看眼瞼,查看舌苔,
低聲的詢問和討論在壓抑的氣氛中進行。我緊閉著眼,任由擺布,
只將呼吸放得更加微弱艱難,身體間歇性地劇烈顫抖?!啊}象浮緊,氣促神昏,
此乃外感風寒,又兼急火攻心,邪氣入里,來勢洶洶??!”一個老大夫捻著胡須,面色凝重。
“觀其冷汗涔涔,肌膚灼燙,
此乃高熱不退之兆……”“恐是……恐是那藥氣沖撞了本就虛弱的體質?受了驚嚇?
”另一個大夫瞥了一眼地上尚未完全清理干凈的藥漬碎片,小心翼翼地說道。
幾人低聲商議一番,最終推出一個結論:急癥風寒,邪熱壅肺,兼受驚嚇,需立刻清肺泄熱,
退燒安神,且萬不能再受刺激,需絕對靜養(yǎng)?!傲掷蠣?,
”為首的老大夫對著林震南深深一揖,語氣沉重,“令千金此癥,兇險異常,萬不可移動,
更不可勞心勞力。這壽宴……唉,怕是萬萬不能出席了。”林震南高大的身軀晃了晃,
臉色鐵青。他看著床上仿佛只剩一口氣的女兒,又看看窗外漸漸明亮的天光,
腮幫子咬得咯吱作響。壽宴?賓客盈門?鑼鼓喧天?這一切,在女兒命懸一線的危機面前,
都成了刺目的諷刺!他猛地一揮手,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傳我的話!
壽宴……取消!”“父親……”我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般,極其微弱地喚了一聲,
眼皮沉重地掀開一條縫,目光渙散地落在他臉上,帶著一種破碎的哀求,
“不可……不可因女兒……誤了大事……賓客……”話未說完,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
身體蜷縮成一團,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白】?!”林震南低吼一聲,眼中痛色更深,
他俯下身,用袖子笨拙地替我擦去額角的冷汗,聲音竟帶了一絲哽咽,“什么壽宴!
什么賓客!都不及我女兒的命重要!你安心養(yǎng)著,萬事有爹在!”他直起身,對著管家,
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迸出來:“去!給我查!昨夜小廚房進出過什么人!
所有接觸過小姐藥湯的人,一個都不許放過!查不清,你也不用回來了!
”管家林福渾身一凜,躬身應道:“是!老爺!”他眼神如刀般剮過跪在地上的杏兒,
帶著森冷的寒意。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個清朗溫潤,
此刻卻帶著明顯焦急的聲音:“林伯父!詩音她怎么了?” 李尋歡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一襲青衫,長身玉立,只是臉色比平時更顯蒼白,眉頭緊鎖,眼神焦灼地越過眾人,
直直落向床榻上的我。他終于來了。
在我這場“病”鬧得人仰馬翻、壽宴取消的消息已如風般傳開之后。我閉著眼,
卻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道目光的沉重。前世,這目光曾是我唯一的救贖,如今,
卻只讓我心底的冰原蔓延得更快、更廣。林震南霍然轉身,看向李尋歡。
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審視,有疑慮,甚至……有一絲被極力壓抑的遷怒。
他并未直接回答李尋歡的問題,只是沉沉地、一字一句地道:“尋歡,你來得正好。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仿佛要穿透眼前這個他曾經極為欣賞的年輕人,
“詩音昨夜用了她丫鬟杏兒熬的‘安神茶’,便成了這副模樣!
那茶……是你那位‘至誠’的龍四哥,授意送來的么?”“龍嘯云”像一顆燒紅的鐵釘,
裹挾著我前世肺腑潰爛咳出的血,裹挾著寒潭地獄里浸泡千年的恨,從齒縫里狠狠迸射出來,
砸碎了滿堂虛假的笙歌。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久病初愈的沙啞,卻像一道無形的霹靂,
驟然劈裂了林府壽宴上所有的喧鬧與浮華。死寂。絕對的死寂。
絲竹管弦的靡靡之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喉嚨。
觥籌交錯的談笑聲凝固在賓客們驟然僵硬的臉上??諝夥路鹚查g被抽空,
只剩下無數道或驚愕、或茫然、或探尋的目光,如同無形的箭矢,
齊刷刷射向主桌那個剛剛被侍女攙扶出來、面色蒼白如紙、身形搖搖欲墜的我。
龍嘯云臉上那副溫文爾雅、謙和得體的笑容,瞬間凍結。他端著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頓,
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快、幾乎難以捕捉的慌亂,像水底受驚的游魚,
但瞬間就被更深的驚愕與無辜覆蓋?!霸娨裘妹??”他失聲驚呼,
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痛心與困惑,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污蔑,那份情真意切,
幾乎能騙過所有人,“你……你在說什么?你病糊涂了?我怎么可能……”“我病糊涂了?
”我猛地打斷他,每一個字都淬著冰碴,目光如同最鋒利的刀鋒,狠狠刮過他虛偽的皮相,
直刺他眼底那抹尚未完全藏好的陰鷙。我扶著杏兒的手臂,向前踉蹌一步,
身體虛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但脊背卻挺得筆直,像一株被風雪摧折卻不肯倒下的寒梅。
我的視線沒有半分偏移,死死鎖住龍嘯云那張此刻寫滿“震驚”與“委屈”的臉,
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是??!拜你所賜,昨夜那碗‘安神茶’,
讓我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若非蒼天有眼,我林詩音此刻,怕已是靈堂上一具冰冷的尸首了!
”“嘶——” 滿堂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賓客們的臉色精彩紛呈,
驚疑不定地在龍嘯云和我之間來回掃視?!霸娨?!” 李尋歡猛地站起身,
臉色比我的還要蒼白,那雙總是盛滿憂郁和痛苦的眼睛,
此刻充滿了震驚、慌亂和一種被撕裂的痛楚。他下意識地想要朝我走來,
卻被我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冰冷的恨意釘在了原地?!澳恪憷潇o些!
龍四哥他……”他試圖辯解,聲音干澀沙啞,帶著他自己都無法說服的無力感。“他如何?
”我倏然轉頭,目光如同兩道冰錐,狠狠刺向李尋歡。所有的偽裝,所有的虛弱,
在這一刻被滔天的恨意燒灼殆盡。前世他輕飄飄一句“讓妻”,
將我推入萬劫不復深淵的畫面,與此刻他還在試圖為龍嘯云開脫的模樣重疊,
瞬間點燃了我靈魂深處所有壓抑的怒火?!袄顚g!收起你那套兄弟情深的把戲!
你問問你的好四哥,昨夜那碗摻了‘纏綿’的毒茶,是不是他命人送到我房里的?
是不是他要我纏綿病榻,錯過今日這壽宴,好成全你們兄弟之間那點可笑的‘義氣’?
好讓你順理成章地,把我當作一件可以隨意處置的舊物,‘讓’給他?!”“轟!
” 我的話如同巨石投入滾油,瞬間炸開了鍋。整個大廳徹底沸騰了!
賓客們再也無法保持鎮(zhèn)定,交頭接耳,議論聲如同潮水般洶涌起來。“纏綿”?!
那東西的名字本身就帶著陰毒!“讓妻”?李探花竟有如此打算?無數道目光,
疑、鄙夷、探尋、興奮……如同探照燈般聚焦在臉色慘白的李尋歡和面沉如水的龍嘯云身上。
“住口!一派胡言!”龍嘯云終于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盤叮當作響。
他臉上溫文的面具徹底碎裂,露出底下猙獰的底色,眼神陰鷙得如同毒蛇?!傲衷娨簦?/p>
我龍嘯云敬你是林伯父的掌上明珠,念你病中神志不清,不與你計較!但你血口噴人,
污我名節(jié),是何居心?!你說我下毒,證據呢?!拿出證據來!”他厲聲咆哮,色厲內荏,
試圖用氣勢壓人?!白C據?”我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模樣,心底的冷笑幾乎要沖破喉嚨。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杏兒!”我厲聲喝道,聲音穿透喧囂。
一直垂首攙扶著我、身體微微發(fā)抖的杏兒,猛地抬起頭。她臉上早已沒了平日的恭順,
只剩下一種豁出去的慘然和恐懼。
在龍嘯云驟然變得兇狠、如同要將她生吞活剝的目光逼視下,她身體抖得更厲害,
但還是猛地從懷中掏出一件折疊整齊的衣物,顫抖著雙手,高高舉起!
那是一件女子貼身的素白里衣。在胸口的位置,赫然一大片深褐色、早已干涸凝固的污漬!
那污漬的形狀猙獰,如同惡鬼的爪印,在滿堂華燈照耀下,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死亡的氣息!
“小姐……小姐昨夜穿的就是這件!”杏兒的聲音帶著哭腔,尖利而絕望,
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那碗安神茶潑在小姐身上,浸透了里衣!
奴婢……奴婢偷偷藏了起來,不敢洗!小姐昨夜嘔出的血……也濺在上面了!
大夫……大夫都驗過了!說……說這茶里摻了東西!是慢性的毒!”她的話如同重錘,
一下下砸在眾人心頭。那刺目的污穢,就是鐵證!“嘩——!” 全場嘩然!
所有目光都死死釘在那件染血的里衣上,再看向龍嘯云時,已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驚駭與鄙夷。
連他身旁幾個平日交好的所謂“朋友”,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龍嘯云的臉,
瞬間褪盡了最后一絲血色,變得鐵青。他死死盯著那件里衣,眼神怨毒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手指關節(jié)捏得咯咯作響?!斑€有這個!”我根本不給他喘息和狡辯的機會,
猛地從袖中抽出一卷鮮艷的紅紙——那是我與李尋歡的婚書!上面墨跡猶新,寫著兩家盟約,
寫著百年好合,寫著李尋歡龍飛鳳舞的名字!“李尋歡!”我攥著那卷婚書,
目光如同燃燒的冰,死死鎖住那個僵立在原地、仿佛被抽空了靈魂的男人。
他看著我手中的婚書,眼中是無盡的痛苦和茫然,臉色灰敗得如同死人?!翱辞宄?!
這是你親手寫的婚書!上面寫著‘永結同心’!寫著‘白首不離’!”我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種撕裂般的悲愴和滔天的恨意,“可你心里想的,是不是早就盤算好了,
要如何‘情深義重’地把我‘讓’給你的好兄弟?在你眼里,我林詩音算什么?
一件彰顯你兄弟情深的物品?一件可以隨意轉贈的玩物?!
”“不是……詩音……我……”李尋歡嘴唇翕動,試圖辯解,聲音破碎得不成調子。
他伸出手,似乎想觸碰我,指尖卻在劇烈顫抖。“住口!”我厲聲打斷他,
所有的委屈、痛苦、被背叛的絕望,在這一刻化作毀滅一切的瘋狂。
我雙手猛地抓住那卷象征著我前世所有悲劇源頭的紅紙,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向外一撕!
“嗤啦——!”一聲裂帛般的脆響,尖銳地刺破了所有嘈雜!那聲音如此清晰,如此決絕,
仿佛將一顆曾經鮮活跳動的心臟生生撕裂!猩紅的紙屑,如同被狂風卷起的殘破蝶翼,
紛紛揚揚,從我指間飄落。它們旋轉著,飛舞著,落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面上,
落在賓客們驚駭的衣袍上,落在李尋歡瞬間失神、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的眼睛里,
也落在龍嘯云那張因極度震驚和計劃被徹底粉碎而扭曲變形的臉上。滿堂死寂。
連呼吸聲都消失了。只有那漫天飄零的、刺目的紅,無聲地宣告著一段盟約的徹底終結,
宣告著一個女子從祭壇上走下的決絕。我站在紅屑紛飛的中央,臉色蒼白如雪,
身體因激動和虛弱而微微顫抖,但眼神卻亮得驚人,燃燒著一種涅槃重生后的冰冷火焰。
我挺直了背脊,如同斬斷了所有枷鎖的孤鶴,目光掃過李尋歡死灰般的臉,
最后定格在龍嘯云那張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的臉上,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如同寒冰墜地:“從今日起,我林詩音的命,我林詩音的路,只由我自己說了算!
你們——” 我的目光掃過這兩個將我推入地獄的男人,帶著刻骨的輕蔑與決絕,“不配!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道凄厲到變調的尖叫聲猛地從角落炸響!“啊——!”是杏兒!
她捂著脖子,雙眼驚恐地暴突出來,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
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青紫。她踉蹌著,伸手指向龍嘯云的方向,嘴唇翕動,
卻再也發(fā)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jié),只有大股大股黑紅色的血沫,不受控制地從她嘴角涌出!
“砰!” 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便再也不動了。
那雙曾經靈動、后來充滿恐懼的眼睛,死死地瞪著,空洞地對著雕梁畫棟的屋頂???!
太快了!從尖叫到倒地斃命,不過呼吸之間!“杏兒!” 我失聲驚呼,心臟猛地一縮。
不是裝的!這變故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料!是誰?!整個大廳徹底亂了!女眷的尖叫,
男人的驚呼,桌椅被撞翻的混亂聲響交織在一起。龍嘯云臉色劇變,眼神驚疑不定,
猛地后退一步,厲聲喝道:“保護林伯父!有刺客!這丫頭畏罪自盡了!” 他反應極快,
瞬間將臟水潑向死無對證的杏兒。混亂中,我死死盯著杏兒嘴角那抹詭異的黑血。畏罪自盡?
不!那毒發(fā)身亡的樣子,分明是被人滅口!是誰下的手?龍嘯云的同伙?
還是……這看似由我主導的棋局里,還藏著更深的、連我都未曾察覺的陰影?
3 破廟血案一股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上?!氨砀鐔枂柲愕暮眯值?,
十日前城外破廟血案他知道嗎?”這句話,如同淬了劇毒的冰棱,
裹挾著破廟里未曾散盡的腐臭血氣,狠狠扎進李尋歡驟然收縮的瞳孔里。
他那雙總是盛滿憂郁與痛苦的眼睛,此刻只剩下難以置信的驚濤駭浪,翻滾著,
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吞噬。他下意識地、猛地扭頭看向龍嘯云,那動作快得幾乎帶出了風聲。
龍嘯云臉上的血色,在聽到“破廟血案”四個字時,如同潮水般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他端著酒杯的手指猛地一緊,骨節(jié)發(fā)出細微的“咯嘣”聲,
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劇烈地晃蕩了一下,濺出幾滴,落在他價值不菲的錦袍袖口上,
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他極力想維持鎮(zhèn)定,
但那瞬間的僵硬和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如同被毒蝎蟄咬般的驚懼,
卻清晰地落入了我的眼中,也落入了緊盯著他的李尋歡眼中?!笆病裁囱福吭娨裘妹?,
你……你究竟在胡說什么?”龍嘯云的聲音艱澀無比,帶著一種強裝出來的茫然和委屈,
尾音卻不受控制地微微發(fā)顫。他避開李尋歡那如同實質般刺來的目光,
試圖重新掛上那副溫厚的面具,可惜那面具已然龜裂,再難掩飾其下的倉惶。
李尋歡沒有理會龍嘯云的辯解。他的視線死死釘在龍嘯云臉上,
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這個他視若手足的“四哥”。那眼神,不再是慣常的憂郁和包容,
而是某種東西碎裂后透出的、冰冷刺骨的審視,帶著一種被欺騙、被愚弄的鈍痛。
他緩緩地、一字一頓地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城外……破廟?十日前?
” 每一個字都像有千鈞重,砸在寂靜得可怕的大廳里??諝夥路鹉坛闪顺林氐你U塊,
壓得人喘不過氣。所有賓客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龍嘯云、李尋歡和我之間瘋狂游移。
破廟血案!這四個字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掀起的卻是令人心悸的、帶著血腥味的暗涌。
方才婚書被撕帶來的沖擊尚未平息,更深的、更黑暗的指控已然浮出水面!“胡說?
”我迎著龍嘯云驚怒交加的眼神,唇邊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半分笑意,
只有徹骨的恨意和復仇的快意。我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如同穿透迷霧的利劍,
直刺他試圖隱藏的深淵,“龍四爺好健忘!十日前,城南三十里,
、只想借個角落棲身的母子……還有那個路見不平、試圖阻止暴行的江湖刀客……他們的血,
可還沒干透呢!”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大廳中,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渣,
砸在人心上。我刻意放緩了語速,描繪著那地獄般的場景:“那婦人死死護著懷里的孩子,
孩子的眼睛瞪得那么大,那么黑……那個刀客,臨死前還死死攥著半截斷刀,
指著兇手的方向……哦,對了,兇手為了滅口,可真是一點活路都不留啊,
連……連那孩子小小的身體上,都捅了足足三刀!”“夠了!”龍嘯云猛地厲喝出聲,
如同受傷的野獸在咆哮。他臉色由慘白轉為鐵青,額角青筋暴起,
眼神中的兇戾再也無法掩飾,如同毒蛇般噬向我,“林詩音!你瘋魔了不成!滿口胡言亂語,
攀誣構陷!你說是我做的?證據!拿出證據來!否則,休怪我龍嘯云不顧林家情面!
” 他色厲內荏,試圖用氣勢壓制,但那微微顫抖的手指和急促的呼吸,
早已出賣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白C據?”我冷冷地看著他,如同看著一個跳梁小丑。前世,
這樁血案直到龍嘯云徹底掌控林家勢力后才被一位逃亡的仵作偶然揭破,卻已無人敢追究。
今生,它就是我射向龍嘯云心臟的第一支毒箭!“龍四爺,
你腰間那塊從不離身的蟠龍玉佩呢?十日前,它可是好好地掛在你的腰帶上!那婦人臨死前,
指甲縫里死死摳下的,就是一塊帶著蟠龍紋路的碎玉片!
還有——” 我目光陡然轉向李尋歡,帶著一種殘忍的、近乎報復的快意,“李尋歡!
你那柄從不輕易離身的小李飛刀,刀柄末端是不是新換了一顆墨玉珠子?十日前,它在哪兒?
”李尋歡的身體猛地一晃,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他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腰間,
那里空無一物!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比死人還要難看,眼中翻涌起驚駭欲絕的狂瀾!
十日前……他確實將自己的飛刀借給了龍嘯云!龍嘯云說要去獵一只罕見的雪狐,
需要一件神兵利器以防萬一!他當時……他當時并未多想!難道……難道?!“那顆舊珠子,
” 我的聲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最后的僥幸,“就在破廟的泥地里,
被那刀客的血浸透了!上面,還沾著一點……屬于龍嘯云袖口金線的絲縷!” 我刻意停頓,
欣賞著龍嘯云眼中那瞬間迸發(fā)的、如同困獸般的絕望和兇狠,
以及李尋歡臉上最后一絲血色徹底褪盡的灰敗。“嘯云!” 李尋歡的聲音陡然拔高,
破碎得不成樣子,帶著一種被徹底背叛的嘶啞和劇痛,他猛地轉向龍嘯云,
那雙總是寫滿痛苦憂郁的眼睛,此刻赤紅如血,死死盯著他,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
“你……你告訴我!她說的……是不是真的?!我的刀……我的刀你用來做了什么?!
”龍嘯云在李尋歡那幾乎要將他凌遲的目光逼視下,嘴唇劇烈地哆嗦著,他張了張嘴,
似乎想辯解,想否認,想將一切推得干干凈凈。然而,
對上李尋歡眼中那不容錯辨的、徹底崩塌的信任和幾乎化為實質的痛楚,他所有狡辯的話,
都堵在了喉嚨里,只剩下粗重而慌亂的喘息。就在這時,
一直如同怒目金剛般沉默著的林震南,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那一步,
仿佛連腳下的金磚都為之震動!他高大的身軀散發(fā)出山岳般的恐怖威壓,
一雙虎目此刻燃燒著焚盡一切的怒火,死死鎖定在龍嘯云身上。那目光,不再是看一個世侄,
而是在看一個披著人皮的畜生!“龍!嘯!云!” 林震南的聲音如同九天驚雷,
裹挾著滔天的殺意,轟然炸響在死寂的大廳中,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給老夫跪下!說!
!”我不想再看那副嘴臉,托詞身體不適便回去早早休息,盤算著接下來計劃。第二日清晨,
我站在林府后園水榭的陰影里,指尖捻著一枚薄薄的金葉子。風帶著荷塘的濕氣,
吹動我素色的裙裾,卻吹不散眼底凝結的寒霜。水榭外,隔著幾叢茂密的湘妃竹,
便是林府后巷。巷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下,一個衣衫半舊、卻收拾得干凈利落的說書先生,
正唾沫橫飛,拍著驚堂木,周圍已稀稀拉拉圍了一圈早起趕路或閑逛的市井之徒。
驚堂木“啪”地一聲脆響,說書先生吊著嗓子:“……說時遲那時快!那魔教妖人一掌拍來,
直取李探花后心!眼看就要……”就是現在。我的手腕輕輕一抖,
動作細微得如同拂去袖上塵埃。那枚金葉子化作一道幾乎看不見的金芒,穿過竹葉的間隙,
精準無比地“?!币宦暣囗?,不偏不倚,正正彈進說書人面前那個用來收賞錢的破舊銅鑼里!
那聲音清脆、突兀,瞬間壓過了說書人拉長的尾音和銅鑼原本的嗡鳴。滿場皆是一靜。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說書先生驚愕的眼神,
都下意識地聚焦到那枚在銅鑼中央兀自顫動、閃著誘人光澤的金葉子上。
孫小紅就站在我身側,她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鵝黃衫子,頭發(fā)隨意地扎成兩個小髻,
像個鄰家貪玩的小丫頭??赡请p眼睛,此刻卻亮得驚人,像暗夜里燃起的野火,
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興奮和銳利。她看著那枚金葉子造成的效果,咧嘴一笑,
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帶著點狡黠的野性。“要快,” 我的聲音壓得極低,
如同寒泉滴落石縫,每一個字都淬著冰,“要狠。要讓他‘義薄云天龍四爺’的名號,
爛遍保定府的每一個茶樓酒肆,每一個街角巷尾,爛得像陰溝里漚了十年的破布!
” 我的目光掃過孫小紅那張充滿干勁的小臉,“三天。我要三天之內,
連城門口要飯的啞巴,都能用手比劃出龍嘯云是如何恬不知恥地,
搶了小李探花豁出性命才搏來的救命之恩!”孫小紅眼中的火焰更熾,她用力一點頭,
小巧的下巴繃出堅毅的弧度:“林姐姐,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保管讓那偽君子連門都不敢出!” 話音未落,她已像一尾滑溜的小魚,
悄無聲息地鉆出竹林,身影幾個起落,便融入巷口那些被金葉子吸引、正議論紛紛的人群里。
我聽見她刻意拔高的、帶著天真好奇的清脆嗓音響起:“呀!先生,剛才那金葉子誰賞的呀?
好大的手筆!您快接著說呀,后來到底是誰救了李探花?是不是那位路過的龍大俠?
我聽說他可厲害啦……”我看著那抹鵝黃的身影靈活地鉆進人堆,如同投入滾油的一滴水。
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龍嘯云,你賴以立足的“義薄云天”?
你踩著李尋歡的傷痛和我的血淚筑起的高臺?從今天起,我要親眼看著它,一寸寸,
在你腳下崩塌成齏粉!水榭內,光線被茂密的竹葉濾過,顯得有些幽暗。
空氣里浮動著荷香和泥土微腥的氣息。杏兒垂著頭,站在我對面三步遠的地方,
雙手死死絞著衣角,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她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如同秋風里最后一片掛在枝頭的枯葉。從壽宴那日杏兒暴斃(我后來知道,
那個被滅口的可憐丫鬟,本名就叫小杏),
而眼前這個“杏兒”作為關鍵人證被我父親嚴密保護起來后,她就像一只驚弓之鳥,
再也沒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靶 〗恪?她終于承受不住這死寂的壓力,
帶著哭腔開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知道錯了……求您……求您饒了奴婢這條賤命吧……奴婢什么都聽您的……” 她膝蓋一軟,
“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冰涼的石磚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我沒有立刻說話。
只是緩緩踱步,裙裾拂過地面,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在這寂靜的水榭里被無限放大,
如同無形的鞭子抽打在杏兒緊繃的神經上。我停在她面前,
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蜷縮顫抖的身體。陰影籠罩著她,如同死亡的羽翼?!梆埫?/p>
” 我輕聲重復,聲音里聽不出喜怒,卻比任何厲喝都更讓杏兒恐懼,“杏兒,你的命,
從來就不在我手里。” 我俯下身,冰冷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
強迫她抬起那張?zhí)闇I橫流、充滿絕望的臉。她的眼睛因為恐懼而瞪得極大,
瞳孔里清晰地映出我此刻毫無表情、如同冰雕般的面容。“看看你衣領內側的第三道縫線,
” 我的指尖劃過她粗布衣裳的領口,動作輕柔得像情人低語,卻讓杏兒瞬間如墜冰窟,
全身血液都凝固了,“是不是有個小小的硬結?摸到了嗎?”杏兒渾身劇震,
如同被毒蛇咬中!她猛地瞪大眼睛,呼吸都停滯了,手下意識地就想往衣領里探,
卻又像被燙到一樣縮了回來,只剩下更劇烈的顫抖。“那是‘三日盡’,
” 我的聲音平靜地敘述著,如同在談論天氣,“龍嘯云給你的好東西。無色無味,
遇水即溶,服下后三日之內若無解藥,便會腸穿肚爛,
死狀……比壽宴上那個替你頂了罪的‘杏兒’,還要凄慘十倍。
” 我滿意地看著她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褪盡,只剩下死人般的灰敗,眼神空洞渙散,
仿佛靈魂都被抽離。“他……他……” 杏兒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
那是極致的恐懼扼住了她的咽喉?!八麖奈凑嬲湃芜^你?!?我替她說出答案,
語氣帶著一絲殘忍的了然,“你不過是他用完即棄的棋子。事成之后,無論我死沒死,
你都得死。壽宴上那個‘杏兒’的下場,就是你的前車之鑒?!?我松開手,
任由她癱軟在地,像一灘爛泥。
“不……我不想死……小姐……救我……救我……” 巨大的恐懼徹底摧毀了她,
她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手腳并用地爬過來,死死抱住我的裙角,涕淚橫流地哀求,
聲音凄厲絕望?!熬饶悖俊?我冷冷地抽回裙裾,看著她匍匐在地的卑微姿態(tài),
眼底沒有半分憐憫,“你的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間。
” 我緩緩從袖中取出一個極其普通的、粗陶燒制的小藥瓶,瓶口用普通的木塞封著。
它看起來毫不起眼,卻瞬間攫住了杏兒全部的目光,那是她唯一的生路!
我將小瓶放在她面前的石磚上,發(fā)出輕微的磕碰聲?!捌坷锸墙馑?,
足夠壓制‘三日盡’三個月?!?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想要它,
就替我辦件事。”“我辦!我什么都辦!小姐您吩咐!” 杏兒如同瀕死之人看到甘泉,
眼中爆發(fā)出駭人的光亮,拼命點頭。“回去,告訴龍嘯云,” 我的聲音壓得更低,
如同毒蛇吐信,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殺意,“就說我被壽宴之事驚擾,又氣又怕,
真的病倒了,纏綿病榻,神思恍惚,整日只對著窗外那株老梅樹喃喃自語,
說什么‘爹……藏寶圖……不能丟……觀音座下……’ 記住了嗎?一字不差地告訴他!
”杏兒愣了一下,隨即拼命點頭:“記住了!記住了!小姐病重,
對著老梅樹說‘爹……藏寶圖……不能丟……觀音座下……’!”“很好。” 我微微頷首,
眼神銳利如刀,“告訴他,我神志不清,
但似乎對父親書房暗格里那張‘前朝秘寶圖’極為在意,反復提及,
仿佛那圖就藏在城外那座廢棄的觀音廟某處。記住,你要表現得惶恐不安,
像是無意中偷聽到的驚天秘密,又怕又貪,
想用這個消息去他那里換取更大的好處和……更長久的解藥?!毙觾旱纳眢w又是一顫,
聽到“解藥”二字,眼中恐懼與貪婪交織,最終化為孤注一擲的狠絕:“奴婢明白!
奴婢一定辦得妥妥當當!讓龍……讓那狗賊深信不疑!”“去吧?!?我揮揮手,不再看她,
“解藥,等你帶回龍嘯云‘深信不疑’的反應,自然會給你?!毙觾喝缑纱笊?,
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起來,死死攥著那個粗陶小瓶,像是攥著自己的命,
跌跌撞撞卻又迫不及待地沖出水榭,消失在竹林小徑的盡頭。那背影倉惶,如同逃命的野狗。
我站在幽暗的水榭里,看著荷塘上彌漫的薄霧。龍嘯云,你最渴望什么?無非是權勢、財富,
以及……徹底踩在李尋歡頭上的快感。一張?zhí)摕o縹緲、卻直指“前朝秘寶”的藏寶圖,
足以讓你利令智昏。更何況,
這“圖”還牽扯著李尋歡可能知曉的秘密(觀音廟是他少年時常去練刀之地)?貪婪和嫉恨,
會蒙蔽你最后一絲理智。我低頭,看著自己攤開的掌心。那里空空如也,
卻仿佛殘留著婚書被撕裂時那刺耳的聲響,和杏兒嘴角涌出的黑血的溫熱粘膩。
復仇的棋局已開,落子無悔。接下來的三日,保定府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
表面依舊車水馬龍,暗地里卻涌動著令人心悸的暗流。
龍嘯云“冒領李尋歡救命之恩”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的瘟疫,
在孫小紅和她那些遍布三教九流的“小友”們推波助瀾下,以驚人的速度蔓延開來。
起初只是在茶館酒肆的角落里,有人壓低聲音,帶著幾分神秘和鄙夷地議論。“聽說了嗎?
嘖,那位‘義薄云天’的龍四爺……水分大著呢!”“哦?怎么說?”“嗨!
上個月西山那檔子事!什么獨闖魔窟救下李探花?呸!
根本就是李探花自個兒拼了半條命殺出來的!姓龍的不過是躲在后面,
等塵埃落定了才跳出來撿了個現成的大便宜!”“啊?竟有此事?!”“千真萬確!
城東瘸腿老馬親眼所見!當時李探花渾身是血,那姓龍的身上可干凈著呢!”很快,
這議論便從竊竊私語變成了公開的談資?!昂?!王二麻子,你昨兒個不是還夸龍四爺仗義嗎?
仗義個屁!那就是個專撿兄弟便宜、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偽君子!”“就是就是!聽說啊,
他當初能結交上李探花,也是用了見不得光的手段!”“難怪林家小姐壽宴上要撕婚書!
要我說,撕得好!這種虛情假意、欺世盜名之徒,就該讓他現原形!”流言越傳越烈,
細節(jié)越來越豐富,也越來越不堪。如同無數只無形的手,
將龍嘯云精心營造多年的“俠義”金身,一層層扒下,露出底下不堪的泥胎。他府邸周圍,
那些往日里恭敬有加、時常來巴結奉承的面孔,漸漸消失了。偶爾出門,
也能感受到路人投來的、那毫不掩飾的探究、鄙夷甚至幸災樂禍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他名下的幾處產業(yè),生意也肉眼可見地冷清下來。龍嘯云把自己關在書房里,
砸碎了所有能砸的東西。憤怒的咆哮和瓷器碎裂的刺耳聲響日夜不停地傳出,
嚇得仆役們噤若寒蟬,走路都貼著墻根。他眼中布滿了駭人的血絲,
如同被困在籠中的受傷野獸,暴躁而危險。流言像毒蛇一樣啃噬著他的根基,讓他焦頭爛額,
暴跳如雷。然而,就在這焦頭爛額之際,杏兒帶著惶恐不安卻又夾雜著一絲隱秘貪婪的神情,
如同幽靈般出現了。她帶回了“林詩音病重囈語”的消息,
以及那個關于“前朝秘寶圖”和廢棄觀音廟的關鍵線索!
起初的暴怒和懷疑(他剛在流言上吃了大虧),在杏兒聲淚俱下、賭咒發(fā)誓的表演下,
在“解藥”的誘惑下,漸漸被一種更強烈的、如同火焰般灼燒的貪婪所取代!前朝秘寶!
富可敵國!足以讓他徹底翻身,將所有看不起他的人踩在腳下!更何況,
那地方……觀音廟……李尋歡……一絲扭曲的嫉恨如同毒藤纏繞上他的理智。
憑什么好東西都跟他李尋歡有關?這秘寶,合該是我龍嘯云的!流言?只要我拿到秘寶,
擁有了潑天的財富和隨之而來的勢力,這些流言蜚語算什么東西?到時候,
捏死那些亂嚼舌根的賤民,如同捏死螞蟻!貪婪的火焰徹底吞噬了謹慎。
龍嘯云眼中閃爍著狂熱而孤注一擲的光芒。他立刻開始秘密籌措!
未被流言波及的灰色產業(yè);動用了幾乎所有能調動的、壓箱底的現銀;甚至不惜借了印子錢!
他要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以雷霆之勢,獨占那份傳說中的秘寶!七日后,黃昏。
夕陽如同熔化的金液,潑灑在城外那座荒涼破敗的觀音廟殘垣斷壁上,
給斷壁頹垣鍍上一層虛假的輝煌,更添幾分陰森。我站在遠處一座地勢稍高的土坡上,
身側站著沉默如影子般的夜梟。他依舊一身不起眼的灰衣,面容隱藏在斗笠的陰影下,
只有腰間那柄無鞘的短刀,在夕陽余暉下偶爾反射出一點幽冷的寒光。坡下,
廢棄的觀音廟前,卻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數十個精壯的漢子,穿著統(tǒng)一的灰色短打,
顯然是龍嘯云重金雇傭來的、底子不怎么干凈的江湖打手或苦力。他們揮動著鋤頭、鐵鍬,
在龍嘯云指定的幾處區(qū)域——尤其是那尊半埋在土里、殘破不堪的觀音石像座基周圍,
瘋狂地挖掘著。泥土翻飛,汗水和塵土混合在一起。龍嘯云本人,
就站在那尊殘破的觀音像旁,背對著夕陽。他穿著一身便于行動的勁裝,腰間佩著長劍,
臉色在逆光下顯得有些陰沉不定。他沒有親自動手,雙手抱胸,
鷹隼般的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挖掘的角落,
眉宇間交織著極度的緊張、期待和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狂熱。每一次鋤頭落下,
都仿佛敲在他的心尖上。汗水浸濕了他的鬢角,他卻渾然不覺?!巴?!給老子使勁挖!
挖地三尺!就在這下面!肯定有東西!” 他不時地低吼著,
聲音因為激動和長時間緊繃而嘶啞,如同砂紙摩擦?!八臓敚∵@……這都挖了快兩個時辰了,
除了爛石頭就是碎瓦片,連個銅板都沒見著?。 ?一個領頭模樣的漢子抹了把臉上的汗泥,
喘著粗氣,語氣里帶著明顯的不耐和疑慮。“閉嘴!” 龍嘯云猛地扭頭,
眼神兇狠得像要吃人,額角青筋暴跳,“讓你挖你就挖!哪來那么多廢話!
銀子少不了你們的!再啰嗦,老子讓你一分錢都拿不到!
” 他心中那股不安的躁動越來越強烈,
流言的壓力、籌集巨款的艱難、還有對秘寶那蝕骨灼心的渴望,
早已將他的神經繃緊到了極限。任何一點質疑,都足以引爆他。那漢子被他眼中的戾氣懾住,
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多言,只得吆喝著催促手下繼續(xù)埋頭苦干。
叮叮當當的挖掘聲在空曠的荒野上回蕩,顯得單調而空洞。時間一點點流逝。
夕陽沉下地平線,最后一絲余暉被暮色吞噬。天邊掛起一彎慘淡的月牙,幾點疏星。
荒廟周圍點起了火把,跳動的火焰將挖掘現場映照得影影綽綽,如同鬼域。深坑越挖越深,
范圍也越來越大,幾乎將半個廟基都翻了過來。
除了更多的碎石、腐朽的木頭和不知道什么年代留下的碎瓷片,依舊一無所獲。希望,
如同指間的流沙,一點點流逝。龍嘯云臉上的狂熱和期待,漸漸被一種可怕的鐵青所取代。
汗水早已冷卻,黏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寒意。他死死盯著那越來越深的土坑,
眼神從銳利變得空洞,又從空洞燃起一種瀕臨崩潰的瘋狂。
“不可能……不可能……” 他喃喃自語,聲音干澀嘶啞,如同夢囈,
“明明……明明就在這里的……觀音座下……藏寶圖……” 他猛地抬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在火光下如同惡鬼,兇狠地掃視著周圍那些疲憊不堪、眼神躲閃的手下,
“是你們!是不是你們手腳不干凈?!偷偷把東西藏起來了?!說!”“四爺!
您這話可冤死兄弟們了!” 領頭的漢子也急了,梗著脖子,“兄弟們跟著您干這趟活,
可是把腦袋別褲腰帶上的!您看這挖的,連耗子洞都掏干凈了!真沒有??!”“放屁!
” 龍嘯云徹底失控了,長久以來積壓的怒火、屈辱、巨大的失落和即將破產的恐懼,
如同火山般轟然爆發(fā)!他一把抽出腰間長劍,劍尖直指那領頭漢子,面容扭曲,猙獰如魔,
“我看就是你們這群下賤胚子起了貪念!不交出來,老子把你們全宰了!” 寒光一閃,
劍鋒帶著凄厲的破空聲,竟真的朝那漢子當頭劈下!“龍嘯云!你瘋了!
” 那漢子驚駭欲絕,狼狽地就地一滾躲開,又驚又怒,“兄弟們!這姓龍的不仁,
就別怪我們不義!抄家伙!”現場瞬間大亂!那些本就疲憊怨憤的漢子們,
眼見龍嘯云翻臉不認人還要殺人,壓抑的怒火也瞬間被點燃!紛紛抄起手邊的鋤頭鐵鍬,
怒吼著朝龍嘯云圍了上去!
刀光、棍影、怒罵聲、慘叫聲……在幽暗的火光下交織成一幅混亂而血腥的圖景!
龍嘯云武功不弱,此刻又狀若瘋虎,長劍揮舞,寒光霍霍,瞬間刺傷了幾人。
但架不住對方人多勢眾,又都是些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很快就被逼得手忙腳亂,
身上也掛了彩,錦袍被撕破,沾滿了泥土和血污,狼狽不堪?!按?!
打死這個卸磨殺驢的狗東西!”“媽的!還錢!把我們的血汗錢吐出來!”“上啊!宰了他!
”怒罵聲和兵器碰撞聲在寂靜的荒野上格外刺耳。我站在土坡上,
冷眼俯瞰著下方那場可笑的鬧劇。夜風吹動我的衣袂,帶來遠處血腥和塵土的氣息。
4 密室之謎“呵……” 一聲極輕的、帶著無盡嘲諷的冷笑,從我唇邊逸出,
消散在夜風里。龍嘯云,這傾家蕩產買來的“藏寶圖”,這份我精心為你準備的“大禮”,
滋味如何?這,還僅僅只是開始?!耙箺n,劍譜真的和前朝玉璽有關?”我的聲音壓得極低,
幾乎被窗外驟然炸響的滾雷吞沒。指尖殘留著一點粘稠的暗紅,
那是從父親書房書案下那個極其隱秘的暗格邊緣蹭到的——暗格的門敞開著,
像一張空洞而猙獰的嘴,里面空空如也,
只剩下刺鼻的、尚未完全散盡的硝煙味和一絲若有似無的、屬于父親的松墨氣息。
那點暗紅在指腹間化開,帶著鐵銹般的腥氣,冰冷地滲入皮膚,像一枚不祥的烙印。窗外,
狂風卷著驟雨,瘋狂地抽打著窗欞,發(fā)出鬼哭般的嗚咽。一道慘白的閃電,
如同天神震怒揮下的巨鞭,驟然撕裂了沉沉的夜幕!瞬間的強光,
將屋內狼藉的景象照得纖毫畢現:翻倒的桌椅,散落一地的書籍卷宗,
被暴力撬開的博古架上空空如也的錦盒……還有,書案正中,
那柄被隨意丟棄的、林家世代相傳的玄鐵鎮(zhèn)紙,鎮(zhèn)紙沉重的棱角上,
赫然殘留著幾縷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跡!
電光同樣映亮了站在我對面、如同融入陰影本身的夜梟。
雨水順著他低低壓下的寬大斗笠邊緣不斷滴落,在他腳邊匯聚成一小灘水漬。
斗笠的陰影將他大半張臉都藏匿在黑暗中,
只余下線條冷硬的下頜和那雙即使在驚雷閃電中也毫無波瀾的眼睛。電光閃過,
那薄而鋒利的唇線微微一動,吐出兩個字,聲音不高,卻如同淬了寒冰的判詞,穿透風雨,
狠狠釘入我的耳膜:“鑰匙?!辫€匙?!這兩個字像兩把燒紅的錐子,
瞬間刺穿了我因父親失蹤、劍譜被盜而緊繃混亂的思緒!心臟猛地一縮,幾乎停止了跳動。
不是武功秘籍?不是江湖中人覬覦的絕世劍法?而是……鑰匙?!開什么的鑰匙?前朝玉璽?
!“說清楚!” 我猛地踏前一步,顧不上指尖那點刺目的血污,目光如同受傷的母豹,
死死鎖住夜梟斗笠下的陰影,“什么鑰匙?開什么的鑰匙?我父親的失蹤,
和這‘鑰匙’又有什么關系?!” 聲音因為極致的緊繃和憤怒而微微發(fā)顫。夜梟沉默著。
只有斗笠邊緣不斷滴落的雨水,發(fā)出單調而壓抑的“嗒、嗒”聲,敲打在死寂的書房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