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三年,夫君視我如浮萍,而繼母與妹妹,則以一碗碗毒藥為引,步步噬我生機(jī)。
太醫(yī)斷言,我只余三月光景,命若懸絲。他們皆以為,我將就此認(rèn)命,含恨而終。
可他們錯了。我偏要將這殘余的生命,化作焚盡一切的業(yè)火,將所有虧欠我之人,
盡數(shù)拉入煉獄。只是我未曾料到,在我魂歸離恨天后,那個曾對我棄如敝履的夫君,
竟會抱著我的靈位,一夜青絲成雪。1 赴死前的狂歡“姐姐今日氣色當(dāng)真好了不少,
這身煙霞色的長裙,襯得姐姐愈發(fā)仙姿玉貌??磥硎雷痈绺绲年P(guān)愛,
果真是世間最好的靈丹妙藥呢?!蔽抑讣廨p撫裙擺上流云般的精致紋路,
細(xì)微的、骨節(jié)被牽扯的刺痛,如絲線般順著經(jīng)脈蔓延,
無聲提醒著這具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軀殼。胸腔內(nèi)翻涌的氣血與深埋的恨意,
被我盡數(shù)壓下,面上不露分毫。說話的是夫君的側(cè)妃蕭月瀾,我名義上的堂妹。
她聲音甜膩得近乎諂媚,卻藏著淬毒的針尖。她當(dāng)然希望我“氣色好”,最好是回光返照,
即刻就死。畢竟,我這副被尚書府的繼母與妹妹聯(lián)手以慢性毒藥浸泡了三年的身子,
早已是強弩之末。三天前,張?zhí)t(yī)斷言我只剩三個月光景時,想必她與我的“好妹妹”沈薇,
都在暗地里舉杯相慶吧。至于我的夫君,燕王世子蕭衍,他或許根本不屑一顧。成婚三年,
他視我如無物,我這具華麗的棺槨,連讓他多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我壓下心底翻涌的悲涼與恨意,抬起頭,臉上掛著一個比她更溫婉、更無辜的笑容。
“妹妹說笑了。我這身子,不過是強撐著罷了。倒是妹妹,日日陪伴在母妃和世子身邊,
才是我們王府真正的解語花呢?!蔽以掍h一轉(zhuǎn),抬手輕撫鬢角的點翠鳳凰,幽幽嘆了口氣,
聲音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幽怨與落寞,“不像我,身子不爭氣,
平日里只能穿些素凈的顏色,戴些尋常的珠釵。生怕穿得鮮亮點,沖撞了什么,
惹得世子……不快?!惫?,婆母燕王妃的臉色微微一變。蕭月瀾原本想刺我爭風(fēng)吃醋,
反被我輕描淡寫地將了一軍,笑容徹底凝固在了臉上。就在這暗流涌動的當(dāng)口,
一個清冷如玉石相擊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母妃?!笔鞘捬?。他身著一襲玄色暗紋錦袍,
腰束玉帶,身姿挺拔如松。他一出現(xiàn),屋子里的空氣仿佛都凝滯了三分。
當(dāng)他的目光掃過屋內(nèi),最后落在我身上時,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里,
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絲清晰可辨的漣漪。那并非驚艷,而是一種更為復(fù)雜的情緒,混雜著詫異,
與一絲……稍縱即逝的痛惜。我當(dāng)時只以為自己看錯了,將那抹情緒解讀成了不耐。
他有多久沒與我好好說過一句話了?一年?兩年?亦或是更久?“你怎么在這?”他開口,
語氣依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我壓下心中翻涌的悲涼,緩緩起身,對他福了一福,
聲音柔弱卻無比清晰:“見過夫君。妾身覺得今日身子好些了,便來給母妃請安。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便移開視線,不再看我。仿佛我剛才那精心準(zhǔn)備的盛裝,
不過是投向死水的一顆石子,連一絲漣漪都未曾真正激起。請安結(jié)束,我識趣地起身告退。
就在我轉(zhuǎn)身,足尖即將踏出門檻的那一刻,他卻在身后叫住了我。“沈清。”我頓住腳步,
回過身。他已然走到了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將我完全籠罩。他什么也沒說,
只是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巧的白玉瓷瓶,近乎粗暴地塞進(jìn)了我的手里?!皩m里御賜的雪蛤膏,
對你的咳癥……或許有用。”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話說得很快,快得像是怕被旁人聽見。
他塞東西的動作有些笨拙,指尖擦過我的手心,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我愣住了。
那個連與我溫言一句都覺得多余的蕭衍,竟然會記得我的病癥,還給了我御賜的藥膏?
我捏緊了手中冰涼的瓷瓶,那絲涼意,卻仿佛在我死寂的心湖里,燙出了一點微瀾。
我低頭掩去眼中的復(fù)雜情緒,嘴角卻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冰冷的弧度。
這藥膏的氣味中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清冽冷香,與尋常藥膏迥異,
倒與他身上偶爾會有的淡香有幾分相似。蕭衍,我們這場不死不休的戲,現(xiàn)在才剛剛開場。
你這突如其來的“善意”,究竟是遲來的憐憫,還是更殘忍的游戲?無論是什么,
它都將成為我計劃的一部分。2 貪婪為餌,引蛇出洞沒過幾天,我的“好妹妹”沈薇,
便打著探病的旗號,坐著尚書府最華麗的馬車,大張旗鼓地來了燕王府。
她一踏進(jìn)我這冷清的“清秋院”,便立刻換上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樣,親熱地拉住我的手。
眼底卻像淬了毒的鉤子,不著痕跡地掃視著我屋里簡樸的陳設(shè)。
當(dāng)她看到那褪色的幔帳和缺了一角的茶杯時,眼底一閃而過的得意與輕蔑,
沒有逃過我的眼睛?!敖憬?,我的好姐姐!你怎么瘦成這個樣子了?
”她用繡著金絲芙蓉的手帕,假惺惺地按了按眼角,“薇兒在家里,日日為你焚香祈福,
就盼著姐姐能早日康復(fù)。世子爺見姐姐這般模樣,一定心疼壞了吧?
”她這是在刺探我和蕭衍的關(guān)系。我順著她的話,瞬間紅了眼眶,兩行算計好的清淚,
恰到好處地滑落?!懊妹谩阌兴恢蔽疫煅手?,泣不成聲,
“世子爺他……心懷天下,日理萬機(jī),我這點病痛,又怎敢去叨擾他……”我演得聲淚俱下,
入木三分。一邊哭,一邊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肺裂,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
一陣尖銳的痛楚自肺腑深處傳來,我只能借著咳嗽的動作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
將那真實的痛苦掩蓋在表演之下。在咳嗽的間隙,
我感到肺腑深處傳來一股微弱的、不同尋常的暖意,似乎在對抗著那股毒素帶來的劇痛。
我有些疑惑,卻只當(dāng)是求生意志太過強烈產(chǎn)生的錯覺?!疤t(yī)說,
我這是娘胎里帶出來的弱癥,如今……已是藥石罔效,怕是……時日無多了……”說到最后,
我“悲痛”地閉上眼,一副大限將至的模樣。沈薇的表情管理在那一刻差點失控。
我能感到她攥著我的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我的皮肉里,那雙平日里嬌柔的眼中,
此刻燃著兩簇跳動的火苗。她強行擠出悲傷,手忙腳亂地替我順氣:“姐姐別這么說,
你吉人自有天相!”我抓住她的手,力道徒然加重,像是臨終托孤一般,
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急切地說:“妹妹!我的好妹妹,
姐姐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我若不在了,你……你一定要想辦法,嫁給世子爺!
你比我聰慧美貌,也比我更懂得討他歡心!只有你做了世子妃,才能保我們沈家一世榮華!
這是姐姐……唯一的指望了!”沈薇的心,在聽到“嫁給世子爺”這幾個字時,狂跳起來。
她嘴上還在虛偽地推辭:“不……姐姐,我怎么能……”我卻不容她說完,
顫抖著從手腕上褪下一只通體碧綠的翡翠鐲子。這是我母親留下的遺物,價值連城。
我強硬地塞進(jìn)她的手里。“這是母親留下的,如今,我把它交給你。
就當(dāng)是……姐姐提前給你的賀禮。你一定要……答應(yīng)我!”溫潤的鐲子握在手中,
仿佛握住了她夢寐以求的未來。沈薇的眼中閃爍著貪婪與野心的光芒,她終于不再推辭,
緊緊攥住了鐲子,重重地點了點頭。她帶著滿腹的狂喜和籌謀,匆匆離去。我看著她的背影,
嘴角的笑容冰冷而嘲諷。晚些時候,貼身丫鬟晚晴為我換藥時,小聲嘀咕:“小姐,
昨夜小丫頭又看見世子爺了,就在咱們院外的梅樹下站了會兒,什么也沒做就走了。
最近夜里總能看到世子爺?shù)挠白?,像個孤魂似的?!蔽叶酥幫氲氖治⑽⒁活D,
隨即恢復(fù)如常。沈薇,去吧。去把你姐姐我“命不久矣”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告訴你那野心勃勃的母親。你們的貪婪,就是我遞給你們的最鋒利的刀。而這把刀,
很快就會割向你們自己。3 以身為棋,落子朝堂光是后宅婦人間的爭風(fēng)吃醋,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
我要的,是讓他們身敗名裂,萬劫不復(fù)。我的目光,投向了朝堂。
我從晚晴斷斷續(xù)續(xù)的打探中得知,蕭衍最近正為城西水利工程的款項焦頭爛額。
這筆款項關(guān)乎民生,也是他在朝中立威的重要項目,卻被戶部尚書以國庫空虛為由,
一拖再拖。而這位處處與蕭衍作對的戶部尚書周大人,正是側(cè)妃蕭月瀾的親舅舅。
真是天助我也。夜深人靜,我咳血之后,精神反而異常清醒。我點亮油燈,鋪開信紙,
提筆給蕭衍寫了一封信。信中,我沒有提半句水利款項,只用一種天真而關(guān)切的口吻,
轉(zhuǎn)述了白日里蕭月瀾來探病時,“無意”中透露出的“好意”?!啊袢赵聻懨妹脕砜次遥?/p>
言語間滿是對夫君的擔(dān)憂與敬佩。她還說,周尚書是她的親舅舅,最是疼她。
若有什么夫君不便出面的事,她愿意去舅舅面前周旋一二,或可事半功倍。妾身聽了,
甚是感動。有妹妹這樣貼心的賢內(nèi)助,實乃夫君之福……”每一個字都寫得恭敬而得體,
充滿了正妻對側(cè)室的“贊賞”與“大度”。但蕭衍是何等敏銳的人?
他一眼就能看穿這封信背后的深意。一個偏居后宅的側(cè)妃,
竟敢揚言可以影響一部尚書的決策。這背后,是何等猖狂的裙帶關(guān)系!
我這是把一把最鋒利的刀,親手遞到了他的面前。他若想動周尚書,這便是最好的由頭。
第二天清晨,我剛喝完藥,蕭衍的貼身侍衛(wèi)墨一就出現(xiàn)在了門口:“世子妃,
世子爺請您去一趟書房?!睍?,是燕王府的禁地,更是我的禁地。成婚三年,
我從未踏足過半步。我心中了然,魚兒,上鉤了。書房里,檀香裊裊。蕭衍一身玄衣,
端坐于書案之后,手中正捏著我昨夜寫的那封信。他周身的氣場,比冬日的寒潭還要冷冽。
“沈清,”他抬起眼,目光如劍,仿佛要將我洞穿,“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沒有回避他的目光,平靜地迎了上去,甚至微微一笑。“我想活。
”我輕輕地說出這三個字,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錯愕,與一絲難以言喻的壓抑。
“用我自己的方式,活我剩下的,為數(shù)不多的日子?!蔽疑锨耙徊剑叩綍盖?,
看著他那張俊美無儔卻冷若冰霜的臉,“世子爺,我自知命不久矣,就像一朵即將凋零的花。
我不想爭寵,也不想求愛。我只是想在徹底沉下去之前,看一場好看的煙花。
一場……由我親手點燃的煙花?!蔽业穆曇艉茌p,卻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他愣住了。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探究:“你想要什么?”我笑了,
那笑容里帶著一絲病態(tài)的凄美:“我想要的,我自己會去拿。我只希望,
世子爺在看戲的時候,不要……中途離場。”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fù)雜難辨,
有審視,有驚異,更有一絲我看不懂的、一閃而逝的痛色。最終,他將手中的信紙,
緩緩地、一寸寸地,送入了身旁的燭火中?;鹈缣蝮轮垙?,將我的字跡化為灰燼。
從這一刻起,我和蕭衍之間,有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我們不再只是名義上的夫妻,
更像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盟友。他要他的朝堂安穩(wěn),我要我的仇人覆滅。4 真假病危,
圖窮匕見清除了蕭月瀾這個障礙,我那“好妹妹”沈薇,終于覺得她的機(jī)會來了。
她開始更加頻繁地往王府跑,對我噓寒問暖,那份“姐妹情深”,
演得連王府的下人都為之動容。而我,一直在等。等她和她母親,使出她們的殺手锏。終于,
在一個初冬的午后,尚書府派人來傳話,說我父親沈立言處理公務(wù)時,突發(fā)心疾,
從馬上摔了下來,如今已是病危垂死,想在臨終前,見我這長女最后一面。
這是一個用“孝道”編織的,等著我跳進(jìn)去的陷阱。我立刻表現(xiàn)出極度的悲痛和焦急,
哭著去求了王妃。王妃雖不耐煩,但事關(guān)孝道,也不好阻攔。我特意囑咐晚晴,
一定要將此事“不經(jīng)意”地鬧得人盡皆知,尤其是要確保,
消息能一字不落地傳到蕭衍的耳朵里。尚書府內(nèi),一片肅殺。我一踏進(jìn)父親的書房,
一股濃重的藥味便撲面而來。我那“位高權(quán)重”的父親,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繼母林氏和妹妹沈薇一左一右地守在床邊,“悲痛欲絕”地抹著眼淚。
好一出父病女孝的感人戲碼。
“清兒……我的女兒……你可算回來了……”父親“艱難”地睜開眼,向我伸出手。
我撲到床前,握住他的手,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只是我的眼淚,是為我那枉死的母親而流,
是為我自己這被葬送的一生而流。演到最后,戲肉終于來了。父親抓住我的手,
用盡“最后的力氣”,氣若游絲地懇求我:“清兒……為父……最放心不下的,
就是你和你妹妹……你身子不好,又無所出……我死后,薇兒是你唯一的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