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個忠告……你他媽永遠別給我醒過來!”①崇禎九年(1636年),
也就是燕赤霞和寧采臣初遇的前五年,燕王府內(nèi)一片血腥狼藉,橫七豎八地躺著十五具尸體,
男女老少皆有,血跡斑斑,慘不忍睹。十五具尸體橫七豎八地堆疊在客廳,
男女老少的血在青磚上漫成河。十九歲的燕赤霞渾身浴血,像片被狂風撕扯的殘葉,
癱在廳堂中央。他望著雕花天花板上濺落的血點,眼里的恐懼正被絕望一點點啃噬,
喉嚨里堵著未散的硝煙味,連嗚咽都發(fā)不出。父親燕虹日拄著斷裂的劍,
在他前方與黑山老妖對峙。老妖周身的怨氣凝成黑霧,將燭火壓得只剩豆大一點。
燕虹日的錦袍早已被血浸透,聲音氣若游絲卻仍帶著哀求:“望云,求你…… 放過犬子,
他什么都不知道……”黑山老妖嗤笑一聲,笑聲里裹著冰碴:“你瞧這場景,
像不像戲文里的龍陽債?我這算不算…… 替天行道地‘調(diào)教’你燕家?
”“求你……” 燕虹日的話沒說完,一道黑氣已穿胸而過。他猛地咳出一大口血,
身軀重重砸在地上,手指最后抽搐了一下,終究沒能觸到不遠處的兒子。燕赤霞斜著眼,
目睹了父親斷氣的全過程。他想嘶吼,想撲過去咬斷那妖怪的喉嚨,可四肢像灌了鉛,
只能任由喉嚨里涌上腥甜。黑山老妖的腳步聲正一步步朝他靠近,血月透過窗欞,
將那道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像條吐著信子的蛇?!把喙?,
” 黑山老妖的聲音貼著地面爬過來,“頭回見‘滿門抄斬’,刺激嗎?
”②燕赤霞的呼吸驟然急促,胸腔里像揣著只瀕死的兔子。他渾身繃得像張即將斷裂的弓,
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地磚,指尖摳進磚縫里,指甲蓋裂了都沒察覺。他想退,想蜷縮起來,
可身體像被釘在原地,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道黑影越靠越近。汗水混著血珠從額角滑落,
砸在地上暈開小朵血花。他死死咬住嘴唇,
生怕漏出半點示弱的聲響 —— 哪怕喉嚨早已被恐懼堵得發(fā)痛。“方才不是還瞪著眼裝狠?
” 黑山老妖的聲音突然放軟,像貓爪撓著人心,“這會兒哭出來,或是……” 他頓了頓,
語氣里的戲謔幾乎要溢出來,“舔干凈我的腳丫子,說不定我能讓你死得痛快點。
”燕赤霞的瞳孔猛地收縮,眼前陣陣發(fā)黑。妖氣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嗆得他胃里翻江倒海。
他看見黑山老妖的靴尖離自己的臉只剩半尺,那上面沾著的,或許是母親的血,
或許是妹妹的腦漿。淚水在眼眶里滾了又滾,終究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只留下兩道滾燙的淚痕?!班?——”劍鋒入肉的悶響在空曠的廳堂里格外清晰。
燕赤霞猛地瞪大眼,劇痛從心臟炸開,瞬間席卷四肢百骸。
他看著黑山老妖那張在燭火下扭曲的臉,看著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殘忍,
喉嚨里涌出的血沫堵住了所有未說出口的詛咒?!案?,你這是何必?
” 莫見淵的聲音從側后方傳來,帶著點說不清的嘲諷,“殺了滿門還不夠,
非要把人逼到這份上?”黑山老妖緩緩轉頭,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怎么,
你要替這余孽出頭?”“我只是覺得……”“滾?!?黑山老妖懶得聽他多說,轉身便要走。
“莫望云!你告訴我到底為什么!” 莫見淵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點歇斯底里,
“你明知道燕家……”后面的話,燕赤霞已經(jīng)聽不清了。意識像被潮水卷走,
心臟的劇痛漸漸麻木。他最后看到的,是血月透過窗欞,
在天花板上投下的那道扭曲的影子 —— 像個張著血盆大口的鬼,
正一點點吞噬掉他殘存的意識。③燕王府的血腥味,終究沒能藏過巡查的兵丁。
陜西西安城北郊的朱門之外,巡檢司的少年費祎祉正踮腳張望,見遠處來人身形挺拔,
忙迎上去:“于大人!您可算來了!” 他聲音還帶著未脫的稚氣,指尖卻止不住發(fā)顫,
“里頭…… 里頭死了十六口,太慘了……”來人正是于成龍。
十九歲的縣丞穿著件半舊青布袍,領口卻別著枚銀質領扣,透著點不按常理出牌的機靈。
他低頭打量著費祎祉,突然笑了:“今兒跟我搭檔的是你啊?”指尖輕點少年的虎牙,
“這顆小虎牙倒挺精神。”費祎祉被調(diào)侃得臉一紅,
心里卻犯嘀咕:這新上任的縣丞看著比自己大不了幾歲,說話吊兒郎當?shù)模苕?zhèn)住場子嗎?
嘴上卻恭恭敬敬應著:“回大人,小的費祎祉,您叫我小費就行?!薄熬湍阋粋€人?
” 于成龍往府里瞥了眼,青磚地上的血痕在月光下泛著黑,“這么大的案子,
巡檢司就派個小朋友來?”“應該…… 還有人在路上吧?” 費祎祉撓撓頭,
見對方已邁步往里走,趕緊跟上,“大人您看,地上都是打斗痕跡,門窗卻沒被撬過,
倒像是熟人作案……”于成龍沒接話,目光掃過碎裂的瓷瓶、翻倒的案幾,
突然蹲下身捻起一點黑灰:“這不是柴火灰?!?指尖搓了搓,那灰竟帶著點腥氣,
“死者身份都確認了?”“全是燕王府的人!” 費祎祉聲音發(fā)緊,“家主燕虹日是前捕頭,
還有他妻兒、仆從…… 一共十五口,加上……” 他頓了頓,指向前廳中央,
“加上燕捕頭的兒子燕赤霞,總共十六人。”于成龍?zhí)裘迹骸把嗪缛眨?/p>
那個十年前破了漕運大案的燕捕頭?” 他摸著下巴繞著院子轉了圈,“他早卸任歸隱了,
哪來這么大仇家?” 正說著,突然被費祎祉拽了拽袖子?!按笕四催@個!
” 少年指著地上雜亂的腳印,“小的數(shù)過,至少有八九個陌生鞋印,有男有女,
鞋底還沾著泥 —— 府里都是青磚地,這泥絕不是府里的。”于成龍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那些腳印深淺不一,有的帶著尖銳的劃痕,像是穿了鐵爪靴,有的卻輕得像貓踩過,
“有點意思?!?他直起身,“帶我去看看燕虹日的兒子。”兩人穿過前廳的尸身,
在最里間的血泊里看到了燕赤霞。少年蜷縮在地上,玄色勁裝被血泡得發(fā)黑,
腹部的傷口還在緩緩滲血。于成龍蹲下身時,
鼻尖差點碰到對方的臉 —— 這張臉棱角分明,哪怕雙目緊閉,
眉骨間還攢著股不服輸?shù)膭?,倒真和自己年紀相仿?!八醒喑嘞??”“是!跟大人您同歲,
才十九……” 費祎祉話說一半,突然意識到不對,慌忙擺手,“小的不是咒您!
我是說…… 太可惜了……”于成龍沒理會他的慌張,指尖剛要碰到燕赤霞的頸動脈,
突然被一股力道震了下 —— 地上的人喉結動了動,猛地咳出一口血,
不偏不倚濺在他臉上?!?!”“大人!” 費祎祉嚇了一跳,趕緊掏帕子。于成龍抹了把臉,
非但沒惱,眼里反倒亮起來:“他還活著!” 他猛地轉頭,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急切,
“小費,傳我令,立刻找全城最好的醫(yī)館!把人抬過去,不惜一切代價救活他!
”費祎祉愣了愣,見對方眼神發(fā)亮,突然反應過來,拔腿就要跑,又被于成龍叫住?!暗鹊?,
” 年輕的縣丞拍了拍他的肩,嘴角噙著笑,“從今天起,你當我的專職助理如何?
”少年眼睛瞬間瞪圓,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人…… 我、我可以嗎?
”“怎么不行?” 于成龍指了指地上的腳印,“能注意到鞋印里的泥,
比那些只會站著發(fā)抖的老油條強多了?!?他俯身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
輕輕蓋在燕赤霞身上,“快去,再晚就真來不及了?!辟M祎祉 “哎” 了一聲,
轉身時腳步都帶著風。于成龍望著他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昏迷的燕赤霞,
指尖無意識地碰了碰對方滲血的衣襟 —— 這具年輕的身體里,
還藏著多少沒說出口的秘密?外風從破窗灌進來,吹得里頭噼啪作響。
前廳的血腥味似乎淡了些,反倒生出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生機來。④白河村的夜,
靜得能聽見月光落在窗紙上的聲響。韓醫(yī)仙的醫(yī)館里,藥味混著淡淡的血腥氣,
燕赤霞躺在最里間的竹床上,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吊著口氣,
他的面容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蒼白,但那俊朗的眉眼卻依舊透著一股不羈的英氣。
后堂傳來藥碾轉動的咯吱聲,前堂的燭火剛要燃盡,一道黑影已悄無聲息地滑進門縫。
來人身著素白醫(yī)袍,袖口卻繡著條銀蛇,
獨眼在昏暗中亮得像淬了毒的匕首 —— 正是黑山八魔中的夏侯滅(代號: 蛇毒)。
他指尖捏著個青瓷碗,碗里的湯藥泛著幽幽綠光,像極了墳頭鬼火。“師弟兒啊,
” 他俯身看著燕赤霞蒼白的臉,獨眼里的笑意又冷又毒,“當年你爹嘲諷我的時候,
可曾想過你會有今天?” 指尖劃過燕赤霞的下頜,“說真的,
我挺‘疼’你的 —— 疼得想把你心臟挖出來,看看是不是跟你爹一樣硬。
你我?guī)熜值芤粓?,我今天,送你最后一程……”夏侯靠著燕赤霞的耳邊,輕聲說道,
嘴里充滿著嘲諷和不屑。青瓷碗剛要碰到燕赤霞的嘴唇,
桌案上的燭火突然 “噗” 地跳了下,火苗竟變成了詭異的幽藍色。更駭人的是,
那片藍火中漸漸浮出一張臉,宦官特有的尖細嗓音刺破寂靜:“夏侯先生,收手吧。
”夏侯滅猛地轉身,碗差點脫手:“王振!你他媽屬鬼的?” 他對著藍火低吼,
“老爺讓我來斬草除根,現(xiàn)在又變卦?玩我呢?”藍火中的王公公面無表情,
聲音平得像塊鐵板:“老爺說,殺了十五口夠了,留個活口,才好慢慢玩。”“玩?
” 夏侯滅的獨眼瞪得滾圓,醫(yī)袍下的手已攥成拳頭,“那老東西就是個瘋子!
當年若不是他逼我練蠱,我怎會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現(xiàn)在倒跟我講‘留活口’?
”“老爺?shù)囊馑?,你我做屬下的,照辦就是?!?王公公的臉在藍火中忽明忽暗,“何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