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林宴上,新科進士蕭丞向新帝求得一道圣旨。翌日,蕭丞與三公主的婚事傳遍上京。
「妾以為,駙馬爺攀上了三公主,就不會再來這煙柳之地?!埂赴㈤?,待我和三公主成婚后,
我自為你贖身,現(xiàn)下姑且委屈你暫居風月樓…」我扯下玉簪,狠狠摔在他腳下?!甘捸?,
別忘了,本宮才是真正的三公主!」「前朝已經(jīng)覆滅了,阿楹,認命吧?!?/p>
1認命?奸臣篡位,弒我父兄,辱我姐妹,若非母后身邊的容嬤嬤拼死掩護,
我何以茍活于世!現(xiàn)下,我的未婚夫攀上了奸臣之女,竟叫我認命?親人尸骨未寒,
奸臣暴斂橫征,百姓顛沛流離!我又怎敢認命!「蕭丞,玉簪已毀,你我婚約作廢,你走吧,
今日,我不殺你?!故滞蟊皇捸┧浪滥缶o,他胸口起伏不定?!富ㄩ海愣ㄒ绱?」
「滾!」他怔怔看我一眼,松開手轉(zhuǎn)身離開。我渾身卸了力,望著漆黑的窗外出神。
我的母后與丞相夫人是手帕交,我更是與蕭丞指腹為婚。丞相夫人體弱多病,
生下蕭丞當日便難產(chǎn)離世。不久,丞相娶了續(xù)弦,卻不料那尚書府嫡次女表面溫良仁厚,
實則尖酸刻薄。進府后經(jīng)常克扣蕭丞院內(nèi)的伙食,甚至將蕭丞與奶娘趕到偏僻的院落。
那年寒冬,大雪覆蓋整個上京,若非母后惦記,一歲的蕭丞早被活活凍死。蕭丞剛?cè)軞q,
母后便尋了個由頭將他接入宮中,成為了太子皇兄的伴讀。整個上京都知道,三公主及笄后,
便是要嫁與蕭丞的。未曾想,一朝變故,他蕭丞依舊會娶三公主,只不過,那人不是我。
2三更鑼響,暗衛(wèi)站在屏風外?!钢髯?,太子殿下找到了,只是…」我騰地起身,
撥開絲羅帳,死死盯向三九:「說?!埂柑拥钕聣嬔率?,被羌水瑤的人帶走,
目前在三公主府…」他停頓片刻,似難以啟齒?!富市炙烤乖趺礃恿??!」
「太子殿下在三公主府里當…糞夫。」「豈有此理!」定是那惡女算計,
借機羞辱皇兄!昔日皇兄還是東宮最尊貴的太子時,羌水瑤就死皮賴臉纏著他。
可皇兄心中已有良人,面對羌水瑤的糾纏十分冷淡。四年前一場宮宴上,羌水瑤買通太監(jiān),
在蓮湖偶遇皇兄,她巧借地勢假意失足墜入湖里,還失手將皇兄最心愛的玉佩拽落湖中。
羌水瑤被路過的公子救下,彼時皇兄站在一旁袖手旁觀,眼底帶著濃濃的厭惡,
隨即拂袖離去。初冬前來稟報時,還模仿羌水瑤離宮時扭曲的面容:「遲早有一日,
本小姐定讓你們付出代價!」當時我還思慮她是氣糊涂了,現(xiàn)下看來竟是暗有所指,
想來那時他們就已經(jīng)生了謀逆之心!眼下皇兄虎落平陽,
她羌水瑤怎會錯過侮辱皇兄的機會!我徹夜未眠,望著銅鏡里的芙蓉面,
抬手捻起口脂涂沫唇上,老鴇低眉站在一旁。我輕抿飽滿的紅唇,不經(jīng)意間看向她。
「容嬤嬤,你可是來自南方?」「回主子,老奴有幸與尚書大人來自同一個地方?!?/p>
蘭陵?門外響起焦急的敲門聲。「容媽媽,那群紈绔子弟在上房內(nèi)叫嚷著要見花娘?!?/p>
「既是指定我陪客,那就安排吧?!埂钢髯?,您可是金枝玉葉的…」「慎言?!?剛進上房,
無數(shù)目光聚在我身上,有嘲諷,有探究,更多的是濃濃的惡意。東躲西藏三年,當過乞丐,
睡過破廟,此番情景,不過區(qū)區(qū)而已。我微微俯身行禮?!告砘?,
不知諸位貴公子想聽支什么曲兒?」一道刻意壓粗的嗓音卻突兀響起?!讣仁羌?,
不若唱支《藝妓》吧?!埂富锍嚰耍皯饲?,妙哉!」紈绔子弟雀躍捧場,
我臉色唰地一下慘白 。僵硬抬頭,一張肖似仇人七分的杏臉闖進眸里。「公…羌公子,
何必為難她?!寡壑檗D(zhuǎn)向替我求情的男子身旁,蕭丞面如土色。
羌姓?心里隱隱有了可怕的猜測。我咬碎牙銀,剛唱一半,
就被那人不耐煩打斷:「聽聞你這賤妓憑借一支火上舞成為了花月樓第一花魁,
那便跳支舞讓在座的飽飽眼福吧!」她抬手拍掌,一群婢女提著方形手爐進來,
手爐傾斜而下,滾燙的烏金火花四濺。軟皮地墊被燙出密密麻麻的炭洞,
燒焦味刺激起那場殘暴的屠戮記憶。隔著密道縫隙,不遠處那張稚嫩的小臉仰頭看向奸臣,
天真無邪道:「爹爹,聽說皇宮有個很受寵的三公主,
您把她做成人彘送給女兒當寵物好不好?」「好,待你兩位兄長擋下西北蘭家軍,
爹爹奪下龍騎,水瑤想要什么爹爹都給你送來?!贡槁晫⑽宜季w拉回,
那人惡意滿滿:「怎么?一朝為妓,三公主還放不下身段么?」
破門而入的禁衛(wèi)軍將我團團圍住。酒盅碰撞的聲音戛然而止,紈绔子弟紛紛面露驚恐。
「她是前朝三公主魏花楹?!」4我在公主府地牢被浸過鹽水的鐵鞭抽打三天三夜,
傷口嚴重腐爛。再次見到蕭丞,我奄奄一息躺在臟亂的地牢里?!笧槭裁?」「花楹,
蕭家本是前朝重臣,唯有誠意,才可立足上京?!埂肝冶闶悄愕恼\意?那這三年算什么?!」
羌水瑤走進地牢,挽上蕭丞的手,她頭上的步搖隨著笑聲一起搖動?!府斎凰恪粭l狗啊!」
「蕭丞哥哥四年前就與我情投意合,他不向著本宮,
難道向著你這個…逃難途中生下流民賤種的前朝余孽嗎?」我望向心虛的蕭丞,難以置信,
他居然從四年前就已經(jīng)開始布局?「蕭丞,她說的可是…」
「她說的沒錯!但我又何錯之有?」「當今圣上金口玉言,只要我除掉所有前朝余孽,
不僅能娶到高貴的三公主,還能成為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丞相爺!」
蕭丞言語間滿是對權力的執(zhí)念。我只覺得可笑至極,自古以來,帝王最忌諱的便是功高蓋主,
權過皇族。他憑什么覺得昔日的異姓王一朝坐上龍騎,
會讓前朝重臣踩上他的頭頂?憑他利欲熏心,
還是不知天高地厚?羌水瑤對一旁的侍衛(wèi)冷聲吩咐?!附裢砗煤谜写?」「是!」
我怨毒地盯著他們相擁的背影,恨不得撕下一塊血肉。不久,
地牢再次響起我撕心裂肺的慘叫。5深夜,蕭丞站在后花園亭子里,羌水瑤指尖攀上他后背。
「蕭郎可是心疼了?」蕭丞連忙轉(zhuǎn)身跪拜,抬手行禮。「三公主,臣心里只有您一人。」
羌水瑤輕佻他下巴,仔細端詳蕭丞溫潤如玉的俊俏容顏。「你們都退下吧。」「是?!?/p>
待丫鬟都退去,羌水瑤將蕭丞推倒在石桌上。「本宮與魏花楹,誰美?」
「三公主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想是那天上仙女也不及。」羌水瑤被蕭丞的話逗笑,
她湊近男人唇邊?!府斎杖舨皇悄銖纳徍绕鸨緦m,只怕本宮早已沒了清白,
今夜此景甚是美哉,良辰美景,蕭郎可愿與本宮一度春宵?」蕭丞反身摟緊羌水瑤的細腰,
低頭吻下,亭里紗簾落下。我被暗衛(wèi)攙扶著站在不遠處,原以為,他是受人脅迫,不曾想,
竟真是我瞎了眼。「主子,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我閉上眼,
心里最后一根稻草被不遠處荒唐的一幕壓斷。打開火折子,從袖里取出同心結,
火焰倒映眸里,燃盡我與蕭丞往日情意,亦點燃滔滔恨意。蕭丞,我算過所有人會背叛我,
唯獨你,我算漏了…下一次見面,我定取你首級為無辜枉死的將士陪葬!「走!」翌日,
三件事在上京傳得沸沸揚揚,尤其是第三件,更是邪門兒。第一件事,前朝三公主沒死,
被抓進公主府,又逃了,逃跑時還綁走一個糞夫。第二件事,上京風月樓不知犯了何事,
一夜間慘遭滅口,被一把大火燒成灰燼。第三件事,南蠻人揭竿立國,
聽說是得了鳳凰神女的旨意。「據(jù)傳聞,這個鳳凰神女是從天上降落到南蠻部落的,
當時身披金蠶銀衣…」隔壁桌的三兩粗漢掩耳悄語,卻不知悉數(shù)落入他人耳中?!钢髯樱?/p>
看來青令成功了!我們什么時候與她匯合?」「不急,先前往藥王谷!」6無人知曉,
前朝三公主是藥王谷谷主的小弟子。我出生時,一云游算命先生突然出現(xiàn)在宮宴上。
他說我命格奇特,此生若跨過那道坎,今后必定延續(xù)魏國史書長載。三歲時,
我偷偷出宮被老乞丐拐走,后來才知他是藥王谷谷主,我被燒雞誘著拜師后,
隔天師父就消失了。大師兄無奈嘆氣:「老東西給我丟下個爛攤子,下一次見面,
指不定過個七八年!」就這樣,我在藥王谷待了七年也沒見過師父。
直到十歲那年才被大師兄送回皇宮,只為了與蕭丞培養(yǎng)感情,及笄后嫁與他。
抵達藥王谷的第三月,皇兄終于恢復記憶。大師兄說皇兄腦部是受鈍器和刺激導致的失憶,
針灸只能化瘀,恢復記憶只能看運氣。我與他相擁哭泣,生怕皇兄這輩子都想不起我來。
「花楹,你受苦了?!刮覔u頭,任皇兄揉著我的頭?!甘捸┠兀慨敵跷一鼐┩局斜淮虤?,
特地將烏云給他,讓他快馬加鞭趕會京救你,他可是…」「皇兄,他叛變了!」
當皇兄得知失憶期間發(fā)生的所有事情,他將我攬入懷里抱緊。「花楹,
皇兄會為你討回公道!」然而,皇兄食言了。蕭丞在我身邊安插了眼線,
他帶著禁衛(wèi)軍連夜殺進藥王谷。我被羌水瑤一腳踩進泥濘,眼睜睜看到皇兄被萬箭穿心,
四歲的稚童被蕭丞一劍捅穿?!冈苾?」當我看到容嬤嬤走出來,站在蕭丞身邊時,
我?guī)锥缺罎?。為什么是?為什么連她也背叛我?!「殿下,老奴對不住你!」
容嬤嬤沖向禁衛(wèi)軍的刀刃,冒著熱氣的血液噴在我臉上?!傅钕隆瓌e信…假…咳咳丞…」
容嬤嬤死了,陪我長大,冒死護我出城,陪我逃亡三年的人,就這樣死了。不容我多想,
羌水瑤一把拽起我頭發(fā),絕美的臉上擠滿惡毒?!副緦m好心請你參加本宮與蕭郎的婚典,
你若總哭喪個臉,本宮一生氣就會一把火燒了這藥王谷…」
我扭頭看向被刀劍架住脖子的大師兄,他朝我拼命搖頭。我強忍著恨意,
朝羌水瑤擠出一抹僵硬的笑。「這才是條聽話的好狗,主人該獎勵你個什么好東西呢?有了。
」羌水瑤好似想到什么,她笑著拍拍我的臉?!竵砣?,將這臟地方一把火燒了!」
熊熊烈火很快吞噬整個藥王谷,耳畔響起谷中人哀嚎的慘叫。大師兄痛苦嘶吼,
卻被一刀劃破脖子,他重重倒下,擔憂的眼眸失去神色?!复髱熜?」
望著亦師亦兄長的大師兄倒下,我滿腔擠上恨意,一口血噴涌,便失去了意識。7「母后,
兒臣想您了。」踏進乾寧宮,我歡快地撲向母后,大皇姐長槍一掃,擋在我面前。
「小饞丫頭,去一趟護國寺,就沒想皇姐?罷了,初冬,從鄰國帶回的那些美食,
本殿下就賞你了?!刮疫B忙抱住皇姐的長槍,一屁股坐地上潑皮耍賴?!富式悖?/p>
阿楹對你一日不見,如…如…如想三日!」宮內(nèi)一陣笑聲,我惱紅了眼,
氣得轉(zhuǎn)身躲進母后的佛堂供桌下。阿姐沒等到,卻等來了滿身血的容嬤嬤?!溉鞯钕?,
叛軍逼宮了!皇后讓老奴帶您躲進密道?!埂改负蠡式銈兡??!」「三公主放心,
皇后和其她公主殿下躲在很安全的地方。」剛跑到門口,我猛地轉(zhuǎn)頭看向容嬤嬤,
她臉上掛著惡毒的笑容?!改悴皇侨輯邒?」「小丫頭居然發(fā)現(xiàn)了,桀桀桀…」
眼前的女人撕下臉皮,竟冒出一張滿胡子的橫肉臉。
「桀桀桀…想不到那皇帝老兒竟有如此嬌嫩的公主。」我被逼至供桌前,
邪惡的目光掃視我胸前,他砸吧著嘴撲上來。許久,睜開眼,一拳之遙處,
長槍穿透她的胸口,血染一地。「皇姐!」皇姐收回長槍,她雙手扶住我的肩,
將一枚黑色令牌塞進我袖中?!赴㈤?,你先從密道出宮去找皇兄,
這枚令牌可以號召出黑甲軍?!埂盖杏?黑甲軍一出,必血染江河,不到萬不得已,
不可妄動!」「皇姐!」「快走!」「皇姐!」睜開眼,我一下子坐起身,
迷茫的眼神逐漸清明。掀開被褥,竟驚覺里衣浸濕?!改阈蚜?」床邊坐著個紅衣錦袍,
身姿挺拔的男人,俊美無儔的面容下是一雙若寒星般深邃的雙眸?!改闶钦l!」
「我是你孩子的爹。」8接下來幾日,從婢女秋棠陸續(xù)嘮叨里,
我才得知他竟是蘭陵蘭家大少主蘭宸。蘭陵有十大世家,蘭家為世家之首,
鎮(zhèn)守西北的二十萬軍隊的蘭元帥便是他爺爺。只因蘭家功高蓋主,我父皇在時,頒布了旨意,
蘭元帥非召不得入京。父皇念蘭元帥苦守西北有功,特令蘭家嫡系所生的嫡長子留居上京。
后因蘭家嫡長子自幼體弱,需常年服藥,不易奔波勞累,故讓庶子進京。我瞧眼前男人,
倒不似病罐子?!附酉聛?,你打算怎么做?」「我皇兄呢?」
「我已將他安葬在東山上的鳳凰林,日后你若想去,我陪你。」我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男人,
一襲月白長寸衫勾勒出矯健的身形,舉足間透出一股無形的貴氣。嗯…當年那次意外,
我不虧。三年前,我與容嬤嬤分散,在逃亡途中被流民盯上,身中情毒時,
曾躲進破廟與一面具男子共度一夜。次日醒來時,脖子上多了枚吊墜,男人早已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