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降臨，鈔票成了廢紙，黃金不如半塊面包。我翻出祖?zhèn)鞯钠颇鞠?，里面是成捆的冥幣?/p>
發(fā)黃的香燭，還有一沓陰兵借條。餓鬼圍樓時，我甩出冥幣：“這條街的命，我買了！
”剝皮客堵門索命，我點燃香燭，陰兵借道踏碎兇靈。當我坐上紙轎，
八名陰兵恭敬行禮：“恭迎林老爺歸位?！边h處血色鐘聲敲響十二下，
箱底契約浮現(xiàn)：第七代開箱人，該還債了。
---第三次聞到鈔票那股潮濕的、帶著鐵銹和霉菌的惡心氣味時，林默終于徹底死了心。
他攥著最后幾張濕漉漉的、邊緣已經(jīng)開始發(fā)綠發(fā)黏的百元大鈔，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窗外，
城市是鉛灰色的。厚重的、仿佛永遠不會散去的陰云沉甸甸地壓在鱗次櫛比的高樓上，
那些曾經(jīng)燈火輝煌的玻璃幕墻，如今只剩下一片片空洞的暗色窟窿，像死魚翻白的眼。
街道上幾乎沒有活物的蹤跡，只有風(fēng)卷著五顏六色的垃圾和破碎的紙片，打著旋兒，
發(fā)出嗚咽般的怪響。偶爾，會有某種無法形容的、非人的影子，
在遠處某個幽暗的巷口一閃而過，速度快得只留下一抹令人心悸的模糊輪廓。錢死了。
這個念頭冰冷而堅硬，像一把生銹的鈍刀，反復(fù)切割著他最后一點搖搖欲墜的理智。三天了，
就靠著角落里那半袋受潮發(fā)硬的餅干渣，喉嚨干得像塞滿了沙子，每一次吞咽都帶著血腥氣。
胃袋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擰轉(zhuǎn)，發(fā)出空洞的哀鳴。外面？外面是地獄。
鄰居老王昨天傍晚只是想去樓下倒掉那盆發(fā)臭的臟水，一聲短促得幾乎聽不見的慘叫后，
就再也沒回來。只有一股濃得化不開的、帶著鐵銹和內(nèi)臟腐敗甜腥的怪味，
在樓道里徘徊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才被風(fēng)吹淡了些。林默靠在冰冷的墻壁上，
目光無意識地掃過墻角那個落滿厚厚灰塵的破木箱。箱子是祖上傳下來的，老得看不出本色，
被蟲蛀得坑坑洼洼，邊緣的木刺都支棱著。
據(jù)說里面是太爺爺當年做“特殊營生”時留下的東西。以前他嗤之以鼻，
覺得不過是些封建迷信的破爛。但現(xiàn)在，餓得眼前發(fā)黑，死亡的陰影就懸在頭頂，
一絲微弱的、近乎荒誕的念頭，像黑暗中滋生的苔蘚，悄悄爬了上來。萬一呢？
他拖著灌了鉛似的腿挪過去，手指觸到箱子蓋，冰冷的觸感讓他哆嗦了一下。用力掀開，
一股濃烈得嗆人的陳腐氣味撲面而來，
混雜著塵土、朽木和一種極其奇特的、類似廟里陳年香灰的味道。箱子底，
沒有他幻想中的金銀財寶。只有幾樣?xùn)|西。左邊，是整整齊齊碼放著的幾大捆紙鈔。
但顏色不對，不是紅色，是那種死人用的、慘白慘白的紙錢，
邊緣印著模糊不清的暗紅色花紋，像凝固的血。紙錢上，
用濃墨寫著巨大的、歪歪扭扭的“天地通寶”字樣，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氣。右邊，
是一小捆發(fā)黃的、手腕粗細的線香，香體表面凝結(jié)著深褐色的、類似油脂的斑點，
散發(fā)出那股奇異香灰味的主體就是它。最底下，壓著一疊厚厚的、質(zhì)地粗糙的暗黃色紙張，
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墨字，筆跡僵硬古拙。林默顫抖著手拿起最上面一張，
借著窗外透進來的、灰蒙蒙的光線，勉強辨認著抬頭的字：“陰兵……借條？”借條？
向誰借？借什么？下面那些小字更加模糊，像無數(shù)扭曲的蝌蚪在爬行。
荒謬感像冰水一樣澆下來。林默扯了扯嘴角，想笑，喉嚨里卻只發(fā)出嗬嗬的干響。
他頹然坐倒在地，手里捏著一張慘白的冥幣，冰冷的紙感透過皮膚直刺骨髓。
這就是太爺爺?shù)倪z產(chǎn)？在人間財富變成廢紙的末日，留給他一箱子陰間的“財富”？
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纏繞上他的心臟，勒得更緊。就在這時，一種異樣的寂靜降臨了。
窗外嗚嗚的風(fēng)聲，遠處隱約傳來的、意義不明的刮擦聲，甚至他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都消失了。空氣凝固得像一塊巨大的冰坨，沉重地壓下來。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
毫無征兆地穿透墻壁，瞬間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林默猛地打了個寒顫，
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撲到窗邊，
手指顫抖著撥開厚厚的、積滿灰塵的窗簾一角。樓下！原本空寂的街道上，不知何時，
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蛘哒f，曾經(jīng)是人的東西。它們保持著人形，但身體是半透明的，
像一團團模糊不清的、不斷蒸騰的灰色煙霧。五官扭曲融化，眼睛的位置只剩下兩個空洞，
里面燃燒著兩簇幽綠、冰冷、充滿無盡饑餓的火焰。它們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是仰著頭，
成千上萬雙空洞燃燒的綠火眼睛，齊刷刷地、死死地盯在他所在的這棟樓上！餓鬼！
這個恐怖的詞匯瞬間炸響在林默的腦海。老王消失前那晚，樓道里徘徊的，
就是這種混合著鐵銹和內(nèi)臟腐敗的甜腥氣味！它們來了，被活人的氣息吸引來了！整棟樓，
成了它們餐盤里的肉！巨大的恐懼如同實質(zhì)的巨錘，狠狠砸在林默的胸口。他眼前發(fā)黑，
踉蹌著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震得箱子里的東西嘩啦作響。餓鬼群開始動了！
無聲無息地，像一片灰色的、粘稠的潮水，緩緩漫過街邊的廢棄車輛，涌向公寓樓的入口。
它們的目標無比明確。逃？往哪逃？整棟樓都被圍死了！絕望像黑色的瀝青，
瞬間灌滿了他的喉嚨，堵得他幾乎窒息。
完了……死定了……像老王一樣……就在這滅頂?shù)慕^望中，他無意識攥緊的手，
碰到了剛從箱子里帶出來、死死捏在掌心的東西——那張慘白冰冷的冥幣！
冰涼的觸感像一道微弱的電流，擊穿了他混沌的恐懼。一個瘋狂到極點的念頭，
如同黑暗中迸濺的火星，驟然亮起！錢死了？人間的錢死了！
但這箱子里的東西……是給誰用的？太爺爺?shù)穆曇簦b遠得如同隔世，
卻又無比清晰地在他耳邊回響：“孩子，記住……咱老林家，
跟下面……有點交情……”交情？去他媽的狗屁交情！是交易！林默猛地吸了一口氣，
那口氣帶著灰塵、腐朽和他自己口腔里的血腥味，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但他不管不顧，
眼中爆發(fā)出一種近乎癲狂的光芒！他一把推開那扇吱呀作響、布滿灰塵的破窗！
冰冷的、帶著濃重腐臭氣息的風(fēng)猛地灌了進來，吹得他頭發(fā)倒豎。樓下，
那成千上萬雙燃燒著饑餓綠火的空洞眼睛，瞬間全部聚焦到他身上！
一股龐大得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惡意和貪婪，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狠狠刺入他的大腦！
林默身體晃了晃，幾乎被這股精神沖擊壓垮。但他死死咬著牙，牙齦滲出血絲，
舌尖嘗到咸腥。他用盡全身力氣，高高舉起手中那張慘白的冥幣，
對著樓下那片無聲的灰色海洋，嘶吼出聲！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瘋狂而扭曲變形，
尖銳地撕裂了凝固的死寂：“買！這條街！這條街的命！我買了！”吼完，他手腕猛地一抖！
那張寫著“天地通寶”的冥幣，脫手飛出！慘白的紙錢打著旋兒，輕飄飄地，
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著，慢悠悠地向下墜落。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樓下，
那片由無數(shù)餓鬼組成的灰色潮水，驟然停滯了。所有燃燒著綠火的眼睛，
齊刷刷地、死死地盯住了那張緩緩飄落的冥幣。貪婪的火焰在空洞的眼眶里瘋狂跳躍、升騰，
幾乎要噴薄而出！一股更加強烈的、令人作嘔的渴望氣息彌漫開來。然而，沒有一只鬼敢動。
它們像是被某種無形的、根植于本能的巨大恐懼牢牢釘在了原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看著那張小小的紙片，如同鵝毛般飄搖而下。冥幣落地的瞬間，無聲無息。
但就在它接觸冰冷骯臟地面的那一剎那——嗡！一股難以形容的力量，以冥幣落點為中心，
猛地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那不是聲音，更像是一種強烈的空間震蕩！
空氣肉眼可見地扭曲了一下，光線瞬間黯淡，仿佛被強行抽走了所有色彩。
一個巨大的、模糊的、由無數(shù)更細小的慘白符文構(gòu)成的圓形光暈，在地面上一閃而逝，
快得如同幻覺。光暈消失的剎那，林默感覺全身一輕。
樓下那如山如海、幾乎要將他靈魂都碾碎的恐怖惡意和貪婪，如同退潮般，驟然消散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空洞的、仿佛來自九幽之下的……規(guī)則感？
那些擠在公寓樓入口處，最靠近冥幣的餓鬼們，空洞眼眶中的綠火劇烈地閃爍了幾下，
然后……熄滅了。它們半透明的灰色身軀，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悄無聲息地潰散開來，
化作一縷縷更加稀薄的灰煙，迅速消散在凝固的空氣中。更多的餓鬼，
則像是接到了某種不可違抗的指令，帶著強烈的不甘，無聲無息地、僵硬地轉(zhuǎn)過身，
如同退潮的灰色海水，緩慢而堅決地退出了這條街道。僅僅幾個呼吸之間，樓下，空了。
只剩下那張慘白的冥幣，孤零零地躺在骯臟冰冷的地面上，在灰暗的光線下，顯得無比詭異。
林默癱軟在窗臺邊，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單薄的衣物，冰涼地貼著皮膚。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幾乎要破膛而出。成功了？真的成功了？一張紙……一張死人的錢，買下了一條街的命？
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混合著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沉的恐懼，在他體內(nèi)翻江倒海。
他看著樓下那張孤零零的冥幣，
一個更瘋狂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那箱子里……還有很多！
就在這時——篤…篤…篤…不急不緩，卻帶著一種穿透墻壁的冰冷質(zhì)感。敲門聲。
不是來自樓下空蕩的街道，而是……就在門外！就在他的公寓門外！
林默渾身的汗毛瞬間炸起！剛剛松懈的神經(jīng)再次繃緊到極致！誰？不，是什么東西？！
他屏住呼吸，心臟幾乎停止跳動，躡手躡腳地挪到門后，
透過那個布滿灰塵、早已模糊不清的貓眼，向外望去。貓眼外，樓道昏暗的光線下，
站著一個“人”。很高，很瘦，穿著一件非常老式、漿洗得發(fā)白的灰色長衫，
像民國時期的賬房先生。但那張臉……那張臉根本不是人臉！
那是一張薄薄的、半透明的、如同蟬蛻般的皮！五官的位置是幾個模糊的、向內(nèi)凹陷的坑洞，
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嘴唇。整張“臉”像一張揉皺又被勉強撫平的人皮面具，
松松垮垮地掛在一個沒有實體的輪廓上。它手里，沒有拿任何武器。
只有一根細細的、慘白色的東西，像是一截被精心打磨過的人的小指骨，頂端尖銳。
篤…篤…篤…那根慘白的指骨，正一下，一下，緩慢而精準地敲擊著他家的防盜門鐵皮。
每一次敲擊，都伴隨著一種細微的、令人牙酸的“刺啦”聲，
仿佛鋒利的刀片在刮擦金屬表面。門板上，被敲擊的地方，
赫然出現(xiàn)了幾道淺淺的、帶著銹跡的劃痕！林默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剝皮客！
民間傳說里，專門在深夜里敲門，用特制的骨刀剝?nèi)』钊巳砥つw的惡鬼！
比那些只知吞噬血肉的餓鬼，更恐怖，更兇戾！它是怎么上來的？
是剛才的冥幣……引來了更可怕的東西？！一股冰冷的、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寒氣，
順著林默的脊椎骨一路竄上頭頂！他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凍結(ji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