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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蜀歿:太子死局行 麓山史君 100255 字 2025-07-04 01:1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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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刺骨的冰冷,仿佛沉在萬丈寒潭之底。

然后是撕裂般的頭痛,無數(shù)破碎、陌生的畫面和聲音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涌入他的意識:巍峨的宮殿、悲戚的哭泣、沉重的冕旒、一張張或惶恐或絕望的面孔……還有一個名字——劉璿!蜀漢太子劉璿!還有…那臨死前刻骨的不甘與憾恨:“若蒼天再予璿一次機會……”

“呃啊——!”一聲壓抑的痛呼從喉嚨深處擠出。

“殿下!禍事了!”

殿門被猛地撞開,一名男子踉蹌?chuàng)淙?,面如金紙,官袍染血,嘶聲喊道:“綿竹失守!諸葛瞻父子殉國!鄧艾大軍……離城只有六十里了!”

“綿竹!鄧艾!六十里……等等,我這是在哪?”

張昀猛地睜眼,不屬于他的記憶碎片——金戈鐵馬、素幡降旗——裹挾著原主濃烈的恐懼與不甘,將他屬于“張昀”的意識撕扯得瀕臨崩潰。

“呃啊……”他捂住劇痛的頭顱,冷汗瞬間浸透冰滑的寢衣。身下是繁復華貴的蜀錦,空氣中沉水香混合著若有似無的鐵銹與焦糊味——這絕非二十一世紀大學宿舍的景象!

“我是誰?”張昀茫然地向殿門口跪伏的男子問道。

身旁侍立的小黃門連忙回道:“殿下,您是大漢的太子??!”

“綿竹!諸葛瞻!鄧艾!太子?”張昀強迫自己梳理宿主混亂的記憶,一個驚悚的答案浮現(xiàn)心頭,他難以置信地脫口而出:“我是劉璿,劉禪劉阿斗的兒子?”

“小人……小人不敢直呼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名諱?!毙↑S門緊張地跪下,聲音發(fā)顫,“況且……殿下直呼陛下小名,似乎……不合……不合禮制?!?/p>

張昀掙扎著起身,沖到殿內(nèi)的銅鏡前。鏡中映出一張陌生而顯貴的臉,盡管身份尊崇,綾羅加身,但歲月的滄桑仍在宿主即將不惑之年的面容上刻下了痕跡。張昀心中暗嘆:“糟糕!我才二十七八歲啊,怎么一下子魂穿成一個比我大十幾歲的中年人了?”

他努力回想穿越前最后的現(xiàn)代記憶。張昀,本是21世紀某大學的歷史研究生,暑假為寫畢業(yè)論文留校,閑來無事在網(wǎng)上刷視頻,在評論區(qū)和網(wǎng)友爭論三國歷史,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導師連發(fā)的十幾條修改建議,他一條也沒看到。

“老天爺!就算穿越,也別挑這種死局啊!給我個曹操、劉備那樣的起點不行嗎?哪怕是織田……呸,小日子不行!怎么也得是拿破侖那樣的梟雄也行??!”張昀內(nèi)心哀嚎。他雖是歷史研究生,卻是半路出家跨考的世界史專業(yè),所熟知的更多是外國人物。初高中時歷史成績雖優(yōu),但對三國的認知也僅限于《三國演義》原著和老版電視劇。即使到了研究生階段開拓了視野,偶爾在網(wǎng)上看到網(wǎng)友引用的歷史原文,也多是描寫曹操劉備時代的史料,三國后期的歷史在他腦中幾乎一片空白!可以說是天崩開局啊。

“劉璿!劉璿!”張昀繼續(xù)在混亂的記憶中搜尋宿主身份的關(guān)鍵信息,一個冰冷的史實片段驟然刺破迷霧,他失聲大喊:“完蛋,我快死了!”

“殿下何出此言!”殿門口跪拜已久的男子驚愕抬頭,“鄧艾大軍雖兵臨城下,但此刻結(jié)局難料,何談死字??!”

“你是?”張昀轉(zhuǎn)頭看向那人,眼中充滿困惑。

小黃門連忙起身解釋:“太子殿下您忘了?這是太子仆蔣顯蔣大人啊,一直常伴殿下左右的?!?/p>

“哦!”張昀尷尬地擠出一絲笑容,“孤……孤近來身體抱恙,醒來頭痛欲裂,一時忘了?!彼δ7轮湃说淖苑Q。

蔣顯心中困惑更深,他哪里知道,這聲無奈的嘆息來自一個異世靈魂對絕境的悲鳴!張昀腦中清晰地浮現(xiàn)史書冰冷的記載:蜀漢后主劉禪投降后,雖全家被押送洛陽得以茍活,卻有兩人例外。一個是北地王劉諶,因不愿投降而自刎于宗廟,全家殉死。另一個,就是他此刻占據(jù)的軀體——太子劉璿!為安撫蜀漢人心,魏國并未讓他隨劉禪同去洛陽,而是留在了成都。結(jié)果不久后成都之亂爆發(fā),劉璿被亂兵所殺?!度龂尽妨攘葦?shù)語:“咸熙元年正月,鐘會作亂于成都,璿為亂兵所害。”

張昀心中涌起一股悲涼:歷史長河滾滾,浪花淘盡英雄??v然劉璿貴為太子,最終也不過史書上幾行冰冷的文字,更何況那亂世中無數(shù)黎民百姓!

“殿下……”蔣顯跪在地上,聲音帶著泣音。

“……蔣公快請起?!睆堦琅叵胫@個時代的稱謂,想稱呼蔣顯的表字以示尊重,卻實在想不起來,只好用“蔣公”這一尊稱。

蔣顯跪拜已久,膝蓋劇痛,艱難起身作揖道:“如今鄧艾大軍轉(zhuǎn)瞬即至,陛下正在朝堂與諸公議事,怕是……”他抬眼看了看張昀,深深咽了口唾沫,才繼續(xù)道,“怕是要……降魏了!”

“唉!”張昀長嘆一聲,背過身去,疲憊地揮了揮手,“蔣卿先退下吧,你去朝堂議事,孤隨后便到?!?/p>

“臣告退!”蔣顯緩緩作揖,揉著刺痛的膝蓋,一步一頓地退了出去。張昀隨即命殿內(nèi)所有侍從小黃門也退下。小黃門面露憂色:“殿下,這兵荒馬亂……”

“退下!”

張昀煩躁地低喝一聲,聲音里帶著連他自己都陌生的威壓。一眾侍從慌忙退出,空曠的寢殿只剩下他一人。殿門合攏的悶響,如同巨石砸在張昀心上。最后一縷光線被隔絕,寢殿瞬間沉入令人窒息的死寂。蔣顯絕望的眼神、空氣中若有似無的鐵銹焦糊味、侍從惶恐離去的腳步聲,都像冰冷的針,刺穿著他剛剛拼湊起來的認知。

“這是夢嗎?為何如此真實?”作為現(xiàn)代人,張昀下意識學著電視劇里的情節(jié),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清脆的響聲在空曠大殿中格外清晰,左臉頰火辣辣地疼,眼前甚至冒出了金星。

“不是夢……”

他嘶啞地喃喃自語,臉頰的刺痛無情地宣告著這荒謬的真實。他踉蹌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雕花床柱上,滑坐在地。身下華貴的蜀錦,此刻只覺冰涼刺骨,繁復的花紋硌著掌心,像無聲的嘲諷。

“我是誰?張昀?劉璿?”

兩個名字在腦中瘋狂撕扯,帶來一陣劇烈的眩暈。屬于張昀的記憶碎片——明亮的圖書館、閃爍的電腦屏幕、導師催命的郵件——與屬于劉璿的殘影——巍峨的宮闕、森嚴的禮儀,還有那刻骨銘心的亡國之痛——攪成一團。

“如果不是夢,那安排我來此是為何?是順應歷史,體驗一遍被亂兵所殺的感覺?”張昀一拳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指骨生疼,卻壓不住心底翻江倒海的恐懼與荒誕?!皯{什么是我?!畢業(yè)論文還沒交呢!怎么就掉進這鬼地方,成了個……成了個快死的太子?!”

“若…若蒼天…再…再予…璿…一…一次…機會……”

他努力地回想著宿主劉璿的記憶,突然有那么一剎那間,仿佛看到了兩月之后成都之亂的慘狀。那行冰冷的史書文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意識里:“鐘會作亂于成都,璿為亂兵所害?!?/p>

短短十幾個字,就是這具身體注定的歸宿!清晰、冷酷、近在咫尺!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絕望猛地攥緊了他的心臟,仿佛沉入漆黑冰冷的海底。他仿佛能聽見歷史車輪碾壓過來的隆隆巨響,能看見亂兵猙獰的面孔和染血的刀鋒!那不再是書頁上的墨跡,而是懸在頭頂,隨時會落下的環(huán)首刀!

一股強烈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求生欲,混合著被命運戲弄的滔天憤怒,像火山一樣在胸腔里爆發(fā),瞬間沖垮了絕望的堤壩。他大口喘著粗氣,如同離水的魚。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真實而迫近,它不再是抽象的“結(jié)局”,而是能嗅到的血腥味,能感覺到的冰冷刀鋒。這恐懼,這憤怒,壓倒了一切虛無縹緲的顧慮。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住不遠處那面模糊的銅鏡。鏡中那張陌生的、帶著歲月滄桑和此刻驚惶的臉,正回望著他。那不是張昀年輕的臉,是劉璿的臉。這張臉,寫滿了屬于這個時代的絕望和無力。但就在這張臉的深處,張昀仿佛看到了自己——那個熬夜查資料、在網(wǎng)上跟人爭得面紅耳赤的研究生。一股從未有過的狠勁,如同瀕死野獸最后的掙扎,從靈魂深處咆哮著升起。

“不行……不能就這么認了……”

他撐著床柱,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腿腳還有些發(fā)軟,但一股蠻橫的力量支撐著他。他一步步挪到銅鏡前,不再看那張臉的皮相,而是死死盯著鏡中那雙眼睛——那雙屬于張昀,此刻卻燃燒著劉璿身體里從未有過的火焰的眼睛。

猛地轉(zhuǎn)身,不再看那面映照命運的銅鏡。衣衫凌亂,頭發(fā)散亂,臉色蒼白如紙,但那雙眼睛里的光,卻銳利得驚人,像兩簇在絕境中點燃的野火。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這殿中沉郁的空氣連同那該死的命運一起吸進肺里碾碎,然后對著緊閉的殿門,用盡全身力氣,發(fā)出了一聲嘶啞卻不容置疑的咆哮:

“來人!給孤更衣!孤要去朝堂!”

那聲音,不像太子的威儀,更像一頭被逼到懸崖邊的困獸發(fā)出的、準備撲向獵人的最后嘶鳴。殿外似乎傳來一陣細微的騷動,張昀(劉璿)卻置若罔聞。他挺直了脊背,盡管身體還在微微顫抖,但心頭的風暴已然平息,只剩下一種冰冷的、近乎殘忍的清醒。

第一章(完)


更新時間:2025-07-04 01:17: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