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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蜀歿:太子死局行 麓山史君 100255 字 2025-07-04 08: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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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難以形容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冰冷,瞬間從四面八方包裹擠壓而來!沉重的、被血水和泥漿浸透的粗麻衣,此刻如同千斤重負,瘋狂地拖拽著身體向下沉去!湍急的水流如同無數條無形的巨蟒,瞬間纏繞住四肢百骸,以無可抗拒的狂暴力量,卷著他們脫離岸邊,向著下游更深處、更兇險的河段猛沖而去!渾濁的河水夾雜著泥沙、冰碴和不知名的穢物,瘋狂地灌入口鼻,帶來窒息般的痛苦和強烈的惡心感!每一次試圖呼吸,吸入的只有冰冷刺骨的河水!

懷中的玉璽,那冰冷沉重的信物,此刻成了最大的負擔,如同拴在腳踝的巨石,無情地拖拽著劉諶向黑暗的河底沉淪!

“殿…下…抓…緊我…”

李敢的聲音在耳邊斷斷續(xù)續(xù),被震耳欲聾的水聲徹底淹沒。他奮力劃水,掙扎著游到因嗆水而劇烈掙扎的劉諶身邊,用肩膀死死頂住劉諶下沉的身體,試圖將他托出水面。冰冷的河水不斷拍打著他的臉,傷口被水浸泡,劇痛鉆心。

劉勇那受傷的左臂幾乎完全無法劃水,每一次嘗試都帶來鉆心的劇痛和更快的失血。他只能依靠右臂和雙腿,如同受傷的蠻荒巨獸,在水中爆發(fā)出驚人的蠻力,對抗著狂暴的激流!每一次劃水,每一次蹬腿,都伴隨著肌肉撕裂般的痛楚和力量的飛速流逝!他背上的王順毫無聲息,如同沉睡,身體隨著水流的沖擊而晃動。

張銳水性稍好,他強忍著小腿箭傷被冰水浸泡后如同萬針攢刺般的劇痛,一邊奮力劃水保持平衡,一邊瞪大雙眼,警惕地掃視著前方和身側渾濁翻滾的水流。多年的軍旅生涯讓他對危險有著野獸般的直覺!

“當心!前面…有漩渦!大漩渦!”張銳突然嘶聲預警,聲音因驚恐而變形!他看到了前方水面之下,那如同巨大漏斗般急速旋轉、吞噬著一切光線的恐怖陰影!

話音未落!

一股難以抗拒的、沛然莫御的巨大吸力猛地從下方傳來!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巨手抓住了他們的腳踝,狠狠向下拖拽!三人只覺身體驟然一沉,如同墜入無底深淵!四周的水流瞬間變得狂暴而混亂,裹挾著他們身不由己地朝著那個直徑足有數丈、發(fā)出低沉咆哮的死亡漩渦中心急速旋轉而去!渾濁的河水瘋狂地打著旋,拉扯、撕扭著他們的身體,巨大的離心力幾乎要將人撕碎!窒息感、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河水般灌滿全身!

“不——!”李敢發(fā)出絕望的嘶吼,徒勞地掙扎著。

就在這萬劫不復、即將被漩渦徹底吞噬的最后一剎那!

“吼——?。?!”

劉勇猛地爆發(fā)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這咆哮聲穿透了水流的轟鳴,充滿了狂野的力量和一種洞悉命運后的決絕!他不再徒勞地對抗那股毀滅性的吸力,反而借著漩渦旋轉的水勢,用盡全身殘存的所有力量、榨干最后一絲生命力,猛地將身體扭轉向漩渦邊緣相對“平靜”的水域方向!同時,他右臂肌肉虬結僨張,爆發(fā)出超越極限的力量,將背上捆縛著的王順,如同投擲巨石般,朝著那片“平靜”水域狠狠推了出去!

“殿下…活下去…光復…漢室——!”劉勇最后的聲音,如同來自遠古的戰(zhàn)鼓轟鳴,在漩渦的咆哮聲中炸響,帶著無盡的托付與期望!

緊接著,在劉諶、李敢、張銳驚駭欲絕的目光中,劉勇那壯碩如山的身軀,非但沒有向外掙扎,反而借著推力的反沖,如同一顆燃燒生命的流星,主動地、義無反顧地朝著漩渦最核心、吸力最強、最為黑暗恐怖的深淵中心,狠狠撞了過去!

“轟!”

巨大的漩渦中心,似乎被這攜帶著千鈞之力、決絕赴死的“異物”猛烈撞擊,狂暴旋轉的水流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遲滯和紊亂!巨大的能量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撞擊干擾、分散了!

正是這稍縱即逝、用生命換來的剎那紊亂!

被強大吸力拖到漩渦邊緣、正急速旋轉下墜的劉諶、李敢、張銳三人,猛地感到身上那恐怖的拉扯力驟然一松!雖然水流依舊湍急混亂,但那致命的、要將他們徹底碾碎吞噬的向心力量,出現了致命的破綻!

“走——!”

張銳的反應快到了極致!求生的本能和對劉勇犧牲的悲憤,讓他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猛地伸出雙手,如同鐵鉗般死死抓住了身旁劉諶和李敢的衣領(李敢還托著劉諶),用盡吃奶的力氣,借著那股紊亂水流向外甩出的微弱力量,雙腿瘋狂蹬水,拼命朝著漩渦外側、水流相對平緩的方向劃去!

三人如同三支被強弓射出的利箭,被那股混亂卻帶著一線生機的渦流猛地甩出了那死亡漩渦的核心范圍!身體被水流裹挾著,打著旋,狠狠沖向下游!

當他們掙扎著、如同瀕死的魚般再次將頭奮力探出水面,貪婪地、劇烈地喘息著那冰冷刺骨卻無比珍貴的空氣時,身后那巨大的漩渦中心,只剩下翻騰不休的渾濁浪花和幾縷被徹底撕碎、辨不出顏色的破碎布片,在黃濁的渦流中沉浮、旋轉,最終消失不見。劉勇那如同山岳般可靠的身影,連同他背上的王順,已徹底被那片吞噬一切的黃濁深淵所吞沒,尸骨無存。

“仲威——!”

劉諶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如同杜鵑啼血般的悲號!滾燙的淚水混合著冰冷的河水,從臉頰滾滾滑落。短短片刻,趙嚴戰(zhàn)死河灘,王順毒發(fā)與張橫同歸于盡,劉勇與王伯為救他們葬身!來時六名忠心耿耿的部下,如今僅剩身邊這兩個傷痕累累、氣息奄奄的同伴!巨大的悲痛如同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臟,幾乎令他窒息!

對岸,僥幸未死的匪徒們終于追至水邊,對著在激流中沉浮掙扎、被沖向下游的三人瘋狂放箭!但距離已遠,水流湍急洶涌,箭矢大多無力地落入水中,激起小小的水花,或被激流沖走。他們不甘地跳著腳咒罵著,揮舞著兵器,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三個“肥羊”被狂暴的渽水裹挾著,消失在視野盡頭,沖向下游更加險惡、暗礁密布的河段。張橫已死,群龍無首,劫掠金餅的美夢徹底破滅,只剩下滿地狼藉的尸體和無盡的懊惱。

不知在冰冷刺骨、狂暴肆虐的渽水中沉浮掙扎了多久,仿佛經歷了一個世紀般漫長。水流終于稍稍平緩了一些,河床也似乎變得開闊。三人早已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全憑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支撐。

他們被水流沖上一片布滿大大小小、冰冷光滑鵝卵石的荒涼河灘。身體接觸到堅實的地面,緊繃的神經驟然松弛,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憊、寒冷和劇痛。劉諶如同爛泥般癱倒在冰冷的石頭上,劇烈地咳嗽著,大口大口地吐出帶著泥沙和血腥味的渾濁河水。每一次呼吸,都感覺肺腑如同被粗糙的砂紙摩擦,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冰冷的空氣吸入,又帶來更深的寒意。他渾身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濕透的單薄葛衣緊貼著皮膚,寒風一吹,如同無數把冰刀刮過,帶走身體殘存的所有熱量,帶來刺骨的麻木和瀕死的冰冷感。

李敢和張銳同樣癱倒在地,胸膛劇烈起伏,如同破舊的風箱,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欠奉。張銳腿上的箭傷被冰冷的河水泡得發(fā)白腫脹,每一次微弱的抽搐都帶來鉆心的疼痛,讓他額頭青筋暴起。李敢肋下那道深可見骨的刀傷,皮肉翻卷,被水浸泡后更顯猙獰可怖,鮮血混合著河水還在不斷滲出,將身下的鵝卵石染成暗紅,他的臉色慘白如紙,嘴唇烏紫,呼吸微弱得如同游絲。

死亡,從未如此貼近。

寒冷、失血、疲憊…每一樣都足以致命。

寒風嗚咽著,卷動著河灘上枯黃的敗草,發(fā)出如同鬼哭般的聲響。遠處,群山如同沉默的巨獸,在鉛灰色的天幕下投下巨大而壓抑的陰影。更遠處,隱約傳來不知名野獸凄厲悠長的嚎叫,在這片劫后余生的死寂荒灘上,更添幾分深入骨髓的凄涼與絕望。

對岸,或許還有不甘的匪徒在搜尋;前方,是傳說中比龍門山更加險惡、毒蟲猛獸橫行、瘴癘彌漫的牦牛道,那是通往南中最后的,也是最兇險的門戶。而他們,只有三個人,兩把砍得卷刃崩口、幾乎成了廢鐵的環(huán)首刀,一張弩箭耗盡、弓弦松弛的強弩,以及…劉諶掙扎著,用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般的手,艱難地伸入懷中那早已被冰水浸透、緊貼著皮膚的衣襟深處。

當指尖觸碰到那用數層厚實油布、堅韌皮革和軟木精心縫制包裹,依舊堅硬、冰冷、棱角分明的物件時,劉諶渾身猛地一顫!仿佛一道微弱卻無比清晰的電流,瞬間擊穿了身體的麻木與瀕死的冰冷!

還在!

它還在!

那承載著兄長劉璿逆天改命的重托、凝聚著趙嚴、王順、劉勇、王伯以及無數未竟之志犧牲者最后信念的半塊“漢中王璽”,竟奇跡般地還在!沒有被湍急的河水卷走,沒有被死亡的漩渦吞噬!

冰冷的觸感透過層層包裹傳來,此刻卻如同燒紅的烙鐵,帶著一種近乎灼燒靈魂的力量,穿透了冰冷僵硬的軀體,直抵心田最深處!這冰冷的斷玉,是沉入深淵的鐵錨,拽著他墜向未知的黑暗;亦是刺破這無邊絕望的唯一星火,灼燒著他的靈魂,逼迫他前行!

他艱難地抬起頭,環(huán)顧這如同被世界遺忘的荒涼河灘,目光緩緩掃過身邊僅存的兩名同伴。李敢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眼中是深不見底的疲憊、失去袍澤的刻骨悲慟,以及被傷痛折磨的痛苦。但當他看到劉諶望來的目光時,那黯淡的瞳孔深處,依舊掙扎著燃起一團微弱卻頑強的火焰。他用盡力氣,試圖用那柄卷刃的刀支撐起身體。

張銳則緊咬著牙關,下頜線條繃得如同鋼鐵,額頭上冷汗混合著河水涔涔而下。他掙扎著坐起,不顧腿上的劇痛,下意識地去摸索那張空弩,試圖給松弛的弓弦重新上弦,盡管他知道箭囊早已空空如也。這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本能,一種戰(zhàn)士在絕境中尋求武器的本能。

“殿下…”李敢的聲音虛弱得如同蚊蚋,被寒風輕易吹散,卻清晰地落在劉諶耳中,帶著無盡的沉重。

劉諶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冰冷刺骨、帶著濃重水腥味的空氣,此刻吸入肺腑,卻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力量。他猛地拔出腰間那柄僅存的、用于防身的精鋼短刃!刀鋒在灰暗的天光下閃爍著幽冷的寒芒,映照著他蒼白卻異常堅毅的臉龐。

他沒有看向對岸可能存在的追兵,也沒有回頭望向渽水上游那吞噬了忠誠與熱血的修羅場。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腦后——那因連日亡命奔波、早已散亂糾結、沾滿了血污、泥漿和汗?jié)n的發(fā)髻。這象征著王族身份、宗室血脈的長發(fā),在亡命途中,曾無數次被荊棘勾扯,被汗水浸透,被血水粘結。此刻,它不再是尊貴的象征,而是逃亡的累贅,是敵人辨認的目標,是拖累行動的負擔!

“嚓!”

刀鋒劃過堅韌的發(fā)絲,發(fā)出干脆利落的輕響!一束糾結著血污泥濘的烏黑長發(fā)應聲而斷,飄落在冰冷的鵝卵石上,如同被斬斷的過往。接著是第二束,第三束…劉諶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冷靜和決絕!他不再珍惜這象征身份的長發(fā),一刀接著一刀,動作快而用力,將那些礙事的、沾滿污穢的長發(fā),齊根割斷!刀刃偶爾刮過頭皮,帶來細微的刺痛,他卻恍若未覺。

很快,原本及肩的烏黑長發(fā),變成了寸許長短、緊貼頭皮、參差不齊如同被狗啃過一般的亂發(fā)茬。發(fā)茬下,是蒼白卻棱角分明的頭皮,沾著血污和泥水,使他看起來如同最落魄、最狼狽的囚徒或流民,與昔日那個立于朝堂之上、怒斥群臣的北地王判若兩人!


更新時間:2025-07-04 08:0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