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嫡姐在太昌侯大壽時得罪了太昌侯老夫人。
老夫人一氣之下要處罰嫡姐去感業(yè)寺禮佛半年養(yǎng)養(yǎng)心性。
嬌生慣養(yǎng)的嫡姐如何能忍受寺廟的清苦,于是夫人讓我頂替嫡姐前往感業(yè)寺禮佛。
我終于又有機會脫離金府的大門。壹我叫金枝,金玉為聘,棲之有枝。我終于逃出來了。
喂我米粥的婆婆正在絮叨:姑娘到了這里你就放心,且安心在這住著,
等身子好些了再說以后的事情。
從我清醒她便告訴我在云棲山莊的后山采菌子的時候看到了已經(jīng)昏迷奄奄一息的我,
看樣子像是不慎從山邊的矮崖摔了下來,心存不忍,便將我?guī)Я嘶貋怼K灿行膯栁尹c什么,
但是一聽我張口便如老鋸鋸木般嘶啞的聲音,便勸我休養(yǎng)休養(yǎng)再說。是以,我得到喘息之機,
慢慢消化自己的情緒。我叫金枝,是陵京巨富金家的庶女,娘親是北燕鄴城浮香樓的侍女,
據(jù)說那日年少的父親金甫原是去浮香樓喝花酒順帶看看所謂的北燕花魁云香的,
結果還未見到花魁便在我娘端茶時發(fā)現(xiàn)了她驚為天人的容貌,登時花百兩買下了娘,
并在鄴城給她置辦了產(chǎn)業(yè)傍身,行商結束回大庸京中后購置了一座二進小院,
從此娘便成了他的外室。據(jù)說起初娘是不肯的,但是身契已在爹手里,不得不從,
好在爹對娘還不錯,倒也算是過了一段時間的安穩(wěn)日子。直至爹娶了正妻,
而正妻又察覺了娘的存在,于是便把娘要了回去,從外室變成了金府的姨娘。未婚先有外室,
且外室過的還不錯,自然回府后便不會有好日子過,明里暗里的磋磨沒少受。
但又偏偏與夫人前后腳有了身孕,那日子只會是更加艱難。具體之事已不可考,
我只知娘生產(chǎn)之日萬分艱難,差點一尸兩命,從此失去生育能力纏綿病榻。
也失去了爹的寵愛。八歲時,娘最終還是走了,走之前跟我說了很多話,我如今記住的不多,
只剩了一句:阿枝,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之后我變成了嫡姐金玲的奴婢,跟班,
以及發(fā)泄情緒的工具。所有的課業(yè),女紅都是我?guī)退瓿?,就這樣卑微匍匐,
滿身是傷的長到十四歲,才在這次代替嫡姐在感業(yè)寺受罰時逃了出來。那魔窟般的金府,
我再也不想回去了。次日晨起,我跪在婆婆面前,用我嘶啞的嗓音,
一點一點給她講我的故事以及在金家的遭遇。昨日我便看出來,婆婆性子和善,
若能收容我自是最好,就算不愿意收容我,應該也不會把我送回金府。我的哭泣,我的傷心,
我的難過,我的委屈,我的傷疤,我的不公,全部攤開來一點點軟化了婆婆,
最終婆婆抹抹眼角的眼淚“好孩子,留下來吧,我護著你,不會有人敢在這里造次。
”我才知婆婆姓胡,這里的人都喊他胡嬤嬤,在這云棲山莊管理著小廚房。
這云棲山莊雖然不奢華,卻處處透露著匠心,莊中景致和整座山脈走勢一致,
遠看竟看不到這半山還有個莊子。主家并不常來,莊子里的人也行止有度,
比金家的的仆從更為行規(guī)蹈矩,只怕這個莊子的主家是屬于“貴”的行列了。
云棲山莊的小半年,是我自娘親走后過的最悠閑舒適的小半年了。這天,下雪了,并不大,
但輕薄的雪花飄飄灑灑,煞是好看,我打算找胡嬤嬤看看能否晚上加個鍋子暖和暖和。
“金枝快來,”胡嬤嬤看到我來小廚房趕緊招呼“主子來了,快過來幫忙?!敝髯觼砹??
是了,這里是主子的產(chǎn)業(yè),我只是借居在這里,主子來了,自是要幫忙的。
我趕緊去幫胡嬤嬤,可是拿到剛采買的食材,我的心猛地沉了沉,
這采買用于主子膳食的食材,竟只比我們平時的飲食好上兩分。我想了想,
輕輕問了一句“嬤嬤,主子來,賬房是有單獨撥款進行食材采買的吧?”“那是自然,
主子今日前來議事,賬房撥給采買六十兩銀子用以主子的餐點?!惫蝗绱?。我想了想,
還是把嬤嬤拉出小廚房,尋了個僻靜處。“嬤嬤,我雖不知主子是何人,
但能撥六十兩作為餐費的主子必定貴不可言。今日主子前來議事,賬房撥款六十兩,
主子午膳采用六葷兩素一點,下午需三點一茶,備晚膳四葷兩素,宵夜三樣,
怎么算這六十兩都綽綽有余,為何采辦帶回來的菜品竟在市場中都屬于中等偏下下水平?
”我頗為急切,貴人的對食材都講究細致,稍不留神我擔心禍及嬤嬤?!敖鹬?,你才來不久,
莊子地處偏遠,商戶需送貨上門,自然不可與市場相較?!彼龂@口氣。“這不是借口,
這批果蔬魚肉,在市場上充其量不過十余兩,莊子雖較京中地處偏遠,卻也有專門修路直通,
根據(jù)京中牛車價格,一車貨物十里價格不過半兩五十錢,此地距離京中城門,也不過十余里,
再如何算也不會超過一兩,,即便商戶送上門要加價,姑且算送上門他們要添四成利,
也不會超過二十兩,太子殿下六十兩的采辦,竟有六成多不知去向,
嬤嬤這是貪……”墨還未說完,便被嬤嬤捂了嘴?!按四嘶始仪f驛,采辦乃皇家的人,
豈容我等置喙?”嬤嬤一臉嚴肅。這句話在我腦海炸開,此處竟是,皇家的。
“這小丫頭算賬倒是不錯?!币痪錅貪櫟穆曇艋攵?,讓我從震愣中回神,“性子也好,
不是個會吃虧的。”竹籬那頭的聲音輕笑出聲。胡嬤嬤趕緊帶著我出來跪拜“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是那個,曾救我于水火的太子殿下?!皨邒呙舛Y。
”太子等胡嬤嬤起身才問道“什么時候莊子多了這么個小丫頭?”一聽這話,
胡嬤嬤又跪下了,邊磕頭變答:“殿下恕罪,金枝乃老奴前在山上尋野菌的時候撿的,
當時這丫頭身上全是傷,出氣多進氣少,老奴想著這丫頭小小的一個讓人疼,
再沒人救她怕就命喪當場了,便撿了回來,跟管事張公公說是我的外孫女,過來幫兩天工,
他并不知情,一切都是老奴做的,殿下恕罪?!币粋€又一個的頭磕下去,
額角竟隱隱滲出血跡。我見狀趕緊和嬤嬤一起磕頭謝罪。“孤何曾說過要治罪?
只是問問罷了。這小丫頭,你若覺得合眼緣,便是做真的外孫女又有何妨?起來吧。
”殿下語調寬和,并未動怒,“胡嬤嬤隨孤來,至于這丫頭,
”殿下笑笑“今日膳食便你來安排吧,可否?”“是?!蔽掖?,我自是可以?!吧?。
”殿下溫爾一笑便和護衛(wèi)帶著嬤嬤走了,我知道,他們必定是去查我的身份了。
不過我也不懼,畢竟我身世這件事上并未撒謊。只是,我想,或許這云棲山莊,我待不長了。
殿下喜甜,恰巧鄴城的甜食更是一絕,幼時娘親總是給我做的糕點甜食,
也是我對于娘親的念想,想來殿下應會喜歡。午膳六葷兩素一點,備了三道咸鮮口,
兩道酥脆口以及四道甜口,除了甜點皆是小廚房最好的廚子所制,唯一一道甜點荷風糕,
取自荷花蕊心的花粉和花蜜仿擬荷花形態(tài)制成,每個糕點形態(tài)皆不相同,自帶荷花清香,
甜而不膩。目前陵京還未見這種吃法。殿下果然一眼便注意到了,并贊許了我的巧思,
糕點也自是多吃了幾塊。飯后殿下問我是否會下棋,我答“僅知規(guī)則,不善棋道?!薄盁o妨。
陪孤下兩局?!苯?jīng)過一番周旋,已入終局,殿下雖面上有微弱優(yōu)勢,卻有一個很大的破綻,
破綻雖隱秘,卻威脅極大,我看的透,殿下自然也看得透,他是在測試我的秉性,
我恍若未覺,無波無瀾,以殿下的微弱優(yōu)勢,輸了此局。
“你早上說的倒是大義凜然不畏強權,怎么如今卻又怕起來了?連贏孤都不敢。
”殿下未見喜怒?!安皇遣桓?,而是民女不愿贏殿下?!薄芭??為何”殿下略略挑眉。
“因為殿下在抗燕中的壯舉,殿下是為百姓謀福祉之人,若民女一敗能讓殿下一展笑顏,
民女愿永遠敗下去。”我這話說的萬分誠懇?!皦雅e?抗燕中,
分明都是皇姐的壯舉”殿下自嘲道,手執(zhí)棋子,思索良多。是了,兩年前有一場抗燕大戰(zhàn),
當時燕國細作在陵京聯(lián)合當時的鎮(zhèn)國將軍蕭何發(fā)起叛亂,誰也想不到叛亂是發(fā)起在京都的,
那一役,生靈涂炭,太子年幼尚不足十五,陛下御駕親征,
帶著年僅十七的朝華長公主鎮(zhèn)壓叛亂。據(jù)說當時太子也是應隨軍出征的,但是陛下不愿,
他就這一個兒子,還需太子繼承宗廟,故而讓太子穩(wěn)定民心,疏散平民,負責糧草輜重供應。
多方支援才粉碎這場叛亂,于一年前才得以休養(yǎng)生息。然而經(jīng)此一役,
百姓心里便印入了朝華長公主守衛(wèi)國土,庇護百姓的身姿,朝華大公主的呼聲水漲船高,
甚至陛下嫡兄慎親王都上疏直言,朝華若為男子,這大庸的江山,便不用愁了。
從此朝堂劃分兩派,長公主慎親王一派,太子一派。大公主攻擊太子乃庶出,非嫡非長。
太子一派攻擊大公主牝雞司晨,有悖人倫。所以坊間傳說,殿下和長公主之間勢同水火。
爭斗不休。世間皆贊長公主壯舉,又有何人知道大庇京中百姓的木蒼山是太子的產(chǎn)業(yè)。
抗燕大戰(zhàn)中,有權的家眷歸寧,有錢的舉家還鄉(xiāng),飽受戰(zhàn)爭之苦的還是貧困老百姓。
我也在金家舉家搬遷的路上,被嫡姐指派購買她想吃的桃酥,
半路下馬車后就在未見過金家車架,戰(zhàn)火連天的陵京又哪有桃酥可買,
這知所謂的買桃酥只是嫡姐不想帶我甩下我的借口。那時戰(zhàn)爭初期,沒有秩序,
我東躲西藏了七日,才尋到了木蒼山,這里都是老弱婦孺,數(shù)量過千,
家里的男人要么上了戰(zhàn)場,要么逃走了,只剩這些老人小孩,我十二歲卻也是大孩子了,
幫忙灑掃煮飯,也算度過了個溫飽的日子,其間有幸在半夜起夜時看到來巡視的太子殿下,
當時他看到十幾人擠一間屋子的戰(zhàn)爭難民,目光不忍“權利的斗爭,受苦的終究是百姓,
什么時候才能結束戰(zhàn)爭,政治清明、國力富強,百姓安居樂業(yè),免受他國挑唆滋擾。
”他身邊的侍衛(wèi)答“殿下要抱有此片初心,待穩(wěn)定下來多為百姓做些實事才好。
”殿下笑容溫和卻目露堅定“一定,佑潛,孤一定會?!边@時殿下看到了一旁的我,
帶路的衙差馬上說到“這丫頭流浪的的時候找到這里,我們便收容了,在山上一直灑掃煮飯,
幫忙照顧年幼的孩子,是個好的?!钡钕侣犃T點頭,招手喊我過去,我鬼使神差,
徑直走到了殿下面前,望著他也忘了行禮。他摸摸我的頭“辛苦你了。
你還這樣小便如此懂事?!蹦X中的轟的一聲如煙花炸開,芝蘭玉樹,溫潤如玉的殿下,
他看得到百姓的苦,也愿意顧念小小而平凡的自己,他不說,我甚至都忘了自己只有十二。
“辛苦你照顧大家,但是你也要多吃些,也太瘦了。
”說罷從袖籠里拿出一塊飴糖塞進我的手里,“吃吧,很甜的,孤也很喜歡。
”太子殿下溫潤的笑,如明月皎皎,恬靜而美好?!昂?。”我有些哽咽,將飴糖捏在掌心。
行了一禮便匆匆跑了,隱約還聽到殿下身邊的侍衛(wèi)在說“這丫頭還害羞了……”從那之后,
殿下便印入我的心田,柔和而充滿力量,我經(jīng)常半夜起來默默等殿下,偷偷看上幾眼,
他有時三五日來一次,有時十來日才來一次,每次來都會帶藥品和糧食,
關注這群被人們遺忘在山里的難民,偶爾會托衙差帶些飴糖,衙差總會單獨給我留一份,
戰(zhàn)爭大半年,山上竟從未鬧過饑荒。要說長公主上陣殺敵,守衛(wèi)家國是壯舉,
太子守衛(wèi)百姓難道就不是壯舉了嗎?“古人曾說,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殿下庇得京城婦孺百姓,自是壯舉?!薄芭??看來你當時也在木蒼山?”殿下頗為震驚。
“有幸得殿下庇佑,不勝感激?!蔽艺\懇地答,從荷包中拿出一塊飴糖呈上?!吧?。
”殿下發(fā)自內心地笑了“長得不錯,看來有好好用膳?!钡钕抡J出我了,那個小小的,
狼狽的我。那個在他印象中只見過一面的我。竟也能在殿下腦海中,留下一片痕跡。如此,
我便知足了。貳次日,太子起駕回鑾,臨走之前,他身邊的護衛(wèi)來找我?!敖鹬媚?,
你可愿意為殿下辦差?”我立馬跪下磕頭“金枝愿意!”“金家我們已經(jīng)派人去過,
你未上金家族譜,所以金家只有金玲一個小姐,并未有什么二小姐?!彼f著,
停頓了下“胡嬤嬤的兒子兩年前戰(zhàn)死沙場,夫人殉情,他們的小女兒胡金枝年方十四,
受胡嬤嬤教養(yǎng),如今胡嬤嬤年邁,殿下許她歸京養(yǎng)老,她托付自己的孫女給太子照顧,
太子將你排至我……”他指了指自己“身邊學習東宮事宜,你可明白??”“民女明白!
多謝太子殿下,多謝佑潛大人!”太子這是斷了我和金家的聯(lián)系,又讓我隨了胡嬤嬤的戶籍,
再跟隨殿下近身侍衛(wèi)學習諸事,如此安排再無不妥。“你知道我名字?”他突然變得很嚴肅。
“昨日殿下喊過?!蔽倚睦锎蚬?,我是在木蒼山聽殿下對他的安民直言說過那句“一定,
佑潛,孤一定會?!彼麚蠐项^“這樣嗎?”他看看我,突然反應過來“你可以別跪我,
快起來?!彼鑫移饋?,笑道“重新認識一下,我叫佑潛,殿下身邊的二品帶刀侍衛(wèi),
”說到這里他又有點惆悵,拉過我小聲說“可是殿下昨天跟我說,
職?”他更幽怨了“還不是因為你……”“……”關我什么事他湊到我耳邊小聲說“殿下說,
要我管東宮錢糧,我哪懂這些,他又說我只是明面上的,
暗處應聽你的調遣……”我大驚“如此重任,我怎么擔得?”“你也知道,殿下是位仁君,
想為百姓做的事情不少,可是如今戰(zhàn)事初平,百廢待興,國庫空虛,東宮就更沒錢了。
長公主強勢且英明在外,投奔者不知凡幾,算下來,東宮竟一個能操持財政的都找不出來,
”他面上頗為憂慮“昨日你一眼便看出采買問題,加上你的商女身份,殿下相信你可以做成,
但這世道終究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像長公主一樣能建功立業(yè),所以才讓我給你當那個靶子,
徐徐圖之?!彼D了一下,補充道“昨日根據(jù)你所述,
有問題的人昨日殿下已經(jīng)讓人帶走審問了,剩下的就不必你插手了。
”我能明白殿下的苦心“是,自當如殿下所愿?!蔽腋S佑潛到回京車架旁時,
殿下已坐在馬車內,伸手挑簾看著我,漫天的大雪也沒有模糊他的容顏,陌上人如玉,
君子世無雙。那蔥白的手指節(jié)分明,依舊套著當初在木蒼山帶著的一只墨玉的扳指,
他言笑晏晏“金枝,以后辛苦你了。”我第一次行了女子禮“定不辱使命。
”我和嬤嬤上了后方的一輛馬車,佑潛在一旁騎馬,邊念叨“我不在殿下身邊,
以后就是佑寧的天下咯?!睋?jù)說佑寧已年至而立,原叫周大力,
是殿下少時踏青偶然救下的鏢師,整個鏢隊都為護鏢與山匪搏斗壯烈犧牲,僅剩他一人,
本也無力逃脫,是路過的殿下命佑潛他們救了他,佑寧感激涕零,當場發(fā)誓,
待他護完此標必定前來投效,最終在半年后走到了殿下面前,自行改名佑寧,
愿護佑殿下安寧,又一步步在今天走到了殿下身邊。“他比你大,你也不喊個大哥,
直呼其名?!蔽也唤狻!靶〗鹬?,他比我大,我比他強,我們倆,不論虛禮。
”他敲敲我腦袋。“那你呢,佑潛大人?!薄拔野藲q時,殿下生下來我就在他身邊了,
我是他最信任的人,小金枝,你可明白殿下對你的指望。”“我明白的。
”殿下派了他最信任的人來成為替我遮掩的靶子,這任務必然艱巨?!斑€有,別大人大人的,
喊我潛哥吧,我們也不論那些虛禮?!薄昂玫?,潛哥?!蔽一匾砸恍Γ盟瓶吹剿瘟松?。
回到東宮,休息了兩日,殿下便遣人把東宮的賬簿,明面的,私下的都送了過來。
明面上的賬簿自然是東宮的公賬,東宮月例,公中賞賜,仆役支出,日常開銷,
往來花費均在其上,賬面漂亮,明細嚴瑾,細看賬目,雖與市場價有一定的出入,
但差價應不超過一成,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問題,水至清則無魚,私利不多,
倒是也不用插手。東宮賬房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而私賬,也就是殿下的私產(chǎn),
之前是太子侍中在打理,可這個侍中之前被舉報在京郊竟有百畝良田和一個溫泉山莊,
且克扣佃戶佃租,佃戶都快活不下去了,甚至強擄百姓為其干活,卻不管百姓生死。
后經(jīng)徹查在侍中的別院中查抄了百兩黃金,千兩現(xiàn)銀,殿下頗為震怒,直言貪污無可恕,
兼并農(nóng)戶土地,強擄農(nóng)戶為其牟利,搜刮民脂民膏更是百姓的罪人,著實該殺。
但處理完侍中,卻沒有人能為他善后,私賬不僅需記賬理事,還需商業(yè)決策,把握時機,
東宮的私賬又不能與民爭利,勞民傷財,人選著實令人頭疼,正在這時,便遇上了我,
幾番權衡,便定下了此番決策。初步了解了事態(tài)后,我便對這件事提出了大概的思路,
搜刮的民田,整理成冊予以返還,被強擄的百姓,以幫工的工錢再加三成按天結算,
受到迫害致殘的根據(jù)情況予以二至五兩銀子的補償,被迫害致死的,給家人十兩銀子的撫恤,
佃戶多交的佃租一律返還并予以一成補償。只是如此,侍中查抄的金額就所剩無幾了。
殿下得知我的想法后感嘆到“自是如此,搜刮的民脂民膏怎能反而入了我東宮的庫房。
”殿下想了想又道“金枝,賬房他們也許也有類似的想法,但他們不敢跟孤說,以后凡事,
皆可如此告知孤,不要怕?!蔽尹c頭,“只是要勞煩殿下借賬房于我一用,
盡快把這賬目理出來,早日落實下去?!薄白匀?。佑潛會幫你安排好一切,你自去處理,
有任何解決不了的問題,再來尋孤。”叁料理完此事,已入夏,接下來的事情就更嚴峻了,
受戰(zhàn)爭影響,國庫空虛,東宮自然也銀錢緊張,節(jié)流好說,開源可就太難了。“小金枝,
想什么呢?”佑潛湊過來?!拔以谙?,除去目前的營生所需的周轉資金,
如何把這剩下的三千兩銀子變成三萬兩,三十萬兩,三百萬兩。
要是再有個一萬兩做本錢就好了?!薄靶〗鹬Γ阍趺粗滥銤摳缬幸蝗f兩?
”佑潛笑的神秘?!澳愕脑吕?,能存一萬兩?”我以為佑潛在玩笑,
但是他真的把萬兩銀票掏出來的時候我瞬間震愣?!叭f盛銀莊,金家?”“小金枝,
這是我?guī)湍銌柦鸺矣懙哪阒暗难a償?!庇訚撔ζ饋?,呲了個大白牙“原本就打算給你的,
只是沒有機會,你自己收著,也不必拿出來,差的一萬兩,我去找殿下想辦法。
”“殿下事忙,何苦勞累他為銀子擔憂?就拿這些吧。賺了錢再還我便是。
”佑潛想了想估計確實是這個道理,“你有主意了?說來聽聽。
”“聽說荔城這兩年荔枝泛濫?但入京的荔枝卻沒有明顯增長,甚至聽說很多都爛在路上了?
”我問到“是啊,荔枝金貴,不易保存,成熟采摘之后不僅不能磕碰,一日一味,若不用冰,
三日便變味,所以荔城雖價貴,但也沒到所有人都買得起的地步,除卻當?shù)厝顺粤瞬簧伲?/p>
剩下好多都爛在地里,爛在路上,但至陵京價格依舊居高不下,一斤五兩銀。
”“若能賣到北燕?
”我想了想說佑潛直搖頭“到陵京快馬加鞭都得要冰存加急尚且要三日光景,
北燕國都至少要十五日,不可能的?!庇訚摀u頭?!叭粑以诶笾磳⒊墒熘?,連根挖起,
種于箱內,請荔枝農(nóng)人照料,整株運輸呢?”佑潛沉思一番,緊接著眼中迸發(fā)出光彩,
璨若星河“那便是二十日都耗得起,只是運輸費用耗費巨大?!薄盁o妨,改裝運車,
所用人工,途中損耗,統(tǒng)統(tǒng)算上去,百兩一斤,不過分吧?”我笑嘻嘻往嘴里塞進一顆飴糖。
“我想說五十兩,你竟說百兩?”佑潛咋舌“真心黑?!薄耙嶅X,如今戰(zhàn)事初平的我們,
兜里都不寬裕,賺不到高利潤,不如敲北燕的竹杠,正合適?!蹦沁@個方案便定下了。
“可是這么高的價格,就怕沒人買賬,沒賺到錢不說,反而虧一大筆?!庇訚撆d奮過后嗎,
反而擔憂起來。“能掏的起五十兩買這個的人就不在乎多掏五十兩,
面子、地位可比銀子值錢多了。陵京的貴人不就是嗎?”我信誓旦旦?!按蟛涣司褪窃沂掷?,
咱們東宮一起吃荔枝?!薄澳氵@么說也是?!庇訚摮了肌澳阋泊蛩阆蛄昃┑馁F人出手?
”我也暗暗有些震驚,“我現(xiàn)在知道為什么殿下把你派過來了,潛哥,
你的腦袋轉的真的很快?!蔽液苡牣愃軓奈业囊痪湓捑桶l(fā)現(xiàn)這個意圖。
潛哥撓頭笑笑“曾有位貴人說,我和佑寧兩個人都湊不齊一個腦袋,今日聽你這么一說,
看來我是有一個了?!蔽也唤_懷“是是是,
你說陵京的貴人們會拒絕一株八尺的掛滿荔枝的荔枝樹嗎?”“整棵荔枝樹?
可是荔枝樹到了陵京不僅難養(yǎng),就算養(yǎng)活了,也不好吃。”“有什么關系呢?
那可不是家家都買得起的荔枝樹,也請得起專門侍弄的花匠的。而且荔枝夏季紅紅火火,
不正是頂好的寓意嗎?第一年吃果,后幾年觀賞,不可以嗎?”我循循善誘。
“那如何打開銷路?五兩一斤的荔枝尚且有人買,荔枝樹可不一定?!薄傲昃┻@邊,
陛下的生辰剛好在下月,荔枝開始成熟,除去常規(guī)賀禮,送十二株荔枝樹代表月月紅如何?
只是售賣時,普通人家不宜超過量株,官宦之家不宜超過四株,公侯王府不宜超過六株即是。
”“妙極!”“鄴城那邊,我爹贖回我娘后,給了她一家油鋪,很多年了,
油鋪的管家福伯是個老實人,每年都把賬本和盈利送過來給我做私房,
我已傳信讓他那邊改造,用于荔枝銷售。另外,嫁至北燕的長公主,
可否以太子名義送些荔枝過去打開市場?再許長公主一成利如何?”“妙極!妙極!
我這就去回稟殿下。”聽完我計劃的佑潛唰的便消失了。此事水到渠成,
荔城的大半荔枝和兩三年的荔枝幼株及荔枝全部被我以高于市場價2成的價格購入,
并與當?shù)靥貐f(xié)定繼續(xù)插接幼株為來年做準備。官道批文,
通關文牒均由佑潛及其下屬協(xié)助辦理。我和佑潛親自護送了進獻陛下的荔枝,
據(jù)說皇帝生辰那日龍顏大悅,對十二株新鮮的荔枝樹贊不絕口,
并親口說要將荔枝樹移栽后花園以承太子孝心,并將太子奉上的荔枝分發(fā)至在場眾人,
君臣同樂。一時之間,陵京荔枝之風盛行,高門顯貴皆以此待客為榮。
我們也親自護送了送予長公主的荔枝,長公主此時已是北燕太子妃,將荔枝奉上給宮里一份,
賞了些頗具話語權的貴婦人。荔枝瞬間暢銷,一兩難求。而途中的損耗,
也從剛開始的六七成經(jīng)我們不斷調整成了一兩成,變成整個夏季,一萬三千兩變成了十萬兩,
十萬兩變成了百萬兩。佑潛的笑容就沒從臉上消失過,
甚至還自發(fā)從營里挑了百余人來專門做押運的差事。后來我才知道他為何那般積極主動,
因為殿下許諾了他和我共一成利?!靶〗鹬Γ饕饽愠?,我來執(zhí)行,殿下給的一成你八我二,
何如?”佑潛佯裝撥著他的小算盤?!拔胰愣?,剩下的以殿下的名義為大庸做點什么吧。
”我想,殿下的初衷是募集錢財,用于民生,我多讓點出來為民生加把力,
想必這樣殿下也會高興吧。“小金枝,殿下十六了,再過兩年就要娶親,
太子妃一定出自世家大族,你明白嗎?”佑潛突然變得嚴肅,我滿心酸澀,我自是明白的。
太子明如皎月,豈容我等凡夫俗子高攀,我只想為他做些什么。見我沉默而淚盈于睫,
佑潛又嘆了口氣,“不過若得殿下喜歡,入府做妾,做個良媛良娣也不是不行?!薄皾摳纾?/p>
殿下如明月光輝,阿枝不敢觸碰。” 話雖如此,心里到底還是埋了些指望,如黑暗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