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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陸蝕,相遇在一個暴雨夜。
那年我十七歲,攥著省吃儉用的零花錢去便利店買關東煮。
店門口蜷縮著個渾身濕透的少年,頭發(fā)蓋住眼睛,校服下擺還沾著干涸的血跡。
我鬼使神差地把最后一份關東煮推到他面前,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模樣,突然想起家里那只總被欺負的流浪貓。
第二天在學校門口又撞見他,才知道他轉來我們班。
他坐在最后一排,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
可當我被混混堵在巷子里時,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突然沖出來,用磚頭砸破了混混的頭。
從那以后,我們成了彼此唯一的朋友。
高三那年,我媽總念叨男孩子長身體,砂鍋里的排骨湯永遠咕嘟咕嘟冒著熱氣。
陸蝕每次低頭喝湯時,后頸的紋身就若隱若現(xiàn),可喉結滾動吞咽的模樣,又像極了溫順的大貓。
他會用指腹摩挲著陶瓷碗沿,突然抬起眼問我:
“要嘗嘗嗎?”
那聲音帶著少年變聲期特有的沙啞,卻讓我耳尖瞬間發(fā)燙。
我的課桌抽屜深處藏著帶鎖的日記本,寫滿了他的名字。
雨天他會把校服外套披在我身上,自己卻淋著雨騎車。
他偏過頭喊“抱緊”的模樣,濕透的劉海下眼神,熾熱得能燒穿我的心臟。
后來陸蝕以地下老大的身份,在跨年晚會上當著全城媒體單膝跪地,鉆戒打開的瞬間,我才驚覺少女時代的暗戀竟成了現(xiàn)實。
媽媽躲在廚房偷偷抹眼淚,把存折里最后的積蓄都取出來給我置辦嫁妝。
當我看著陸蝕西裝革履地站在婚車前,白襯衫領口別著我送他的銀杏葉胸針,滿心滿眼只剩眩暈的幸福。
婚后的日子甜得像浸了蜜。
他會在清晨把我裹進帶著雪松香氣的懷抱,用沒睡醒的嗓音說:
“再睡會兒?!?/p>
加班回來時,他總會變魔術般從大衣口袋掏出我最愛的栗子蛋糕。
我們窩在沙發(fā)上看老電影,他手指纏繞著我的發(fā)絲,突然低頭吻住我時,窗外的月光都變得滾燙。
直到某天深夜,我在他書房發(fā)現(xiàn)加密硬盤。
當那些偷拍的照片、錄音文件在屏幕上跳動,我才看清他藏在溫柔下的獠牙。
曾經(jīng)替我擦掉嘴角蛋糕屑的手,原來早就在暗處握緊了復仇的刀。
那些曾讓我心跳漏拍的瞬間,如今全成了扎進了我的心臟。
婚禮當天,他當著所有賓客的面甩出一疊照片。
我爸和毒販交易,我媽躺在病床上插著呼吸機。
他冷笑一聲,把戒指狠狠砸在地上:
“當年我爸作為緝毒警察,就是因為你爸為了三百萬醫(yī)藥費出賣行蹤,才被毒販折磨致死!”
我這才明白,便利店門口的偶遇,巷子里的英雄救美,還有那些挑燈夜戰(zhàn)的日子,全都是他復仇的劇本。
他每天喝著我媽熬的湯,卻在筆記本里寫滿“血債血償?!?/p>
他抱著我說“我們永遠不分開”,手機里卻存著我爸受賄的錄音。
我身體下墜的瞬間,記憶像走馬燈般閃回。
原來從始至終,我都是他棋盤上最愚蠢的棋子,而現(xiàn)在,這顆棋子終于要碎了。
咸澀的海水灌進鼻腔的瞬間,便利店門口那個渾身濕透的少年,和此刻在岸邊嘶吼著我名字的男人,兩張臉在意識模糊間重疊。
原來那個說要保護我的少年,和眼前想要毀掉我的男人,竟是同一個人。
終于,黑暗徹底將我吞沒,所有愛恨都沉入了這片寂靜的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