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放棄
林寧機械地推開家門，破爛的連衣裙歪斜地掛在肩頭，只能勉強蔽體，裙擺沾滿泥濘和干涸的血跡。
手腕的淤青在昏暗燈光下泛著猙獰的紫。
“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瀕危?！毕到y(tǒng)的聲音突兀地在腦中響起，“是否放棄攻略任務(wù)，永久返回原世界？”
她張了張嘴，尚未發(fā)出音節(jié)，一聲巨響驟然炸開。
顧辰踹開虛掩的房門沖進(jìn)來，眼底赤紅如困獸，徑直攥住她冰涼的手腕嘶吼：“跟我去醫(yī)院！洛熙割腕了！”
全然未曾注意她狼狽的模樣。
林寧被他拽得踉蹌，脊背撞上鞋柜尖銳的棱角，悶痛讓她眼前發(fā)黑。
可顧辰的力氣大得駭人，幾乎是拖著她往外走：“你是熊貓血......只有你能救她！”
走廊的冷風(fēng)灌進(jìn)破碎的衣領(lǐng)，林寧裸露的肩頭瞬間激起寒栗。
她看著顧辰緊繃的側(cè)臉，聲音輕得像嘆息，嘴角扯出一絲枯槁的弧度。
“哪怕抽干我的血也要救她，對嗎？”
顧辰腳步一滯，終于回頭看她。
昏暗光線下，他終于注意到她脖頸的掐痕、撕裂的衣襟，以及裙擺下小腿上蜿蜒的血痕。
震驚在他眼中一閃而過，卻被更洶涌的急切淹沒：“......林寧，人命關(guān)天......”
見林寧還是直勾勾地盯著他，他欲蓋彌彰地解釋：“總不能看著她去死，等她好了，才能好好贖罪。”
他再一次重復(fù)，“我真的只是想報復(fù)她?！?/p>
林寧閉上眼，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只能平靜地說出一句“好”。
心里默默呼喚了系統(tǒng)。
“我決定放棄攻略任務(wù)，請安排我返回?！?/p>
“收到。宿主將在7日后脫離本世界并返回，請宿主做好準(zhǔn)備?！?/p>
系統(tǒng)的聲音頓了頓，繼續(xù)道，“為防止攻略任務(wù)失敗，世界崩塌，現(xiàn)為宿主開啟緩存模式?！?/p>
緩存模式？
不等林寧疑惑，系統(tǒng)便為她解釋。
“本系統(tǒng)將為宿主修復(fù)所有傷害，直到宿主成功脫離，并在宿主脫離后，將所有傷害返還至該身體?！?/p>
血液順著針孔緩緩流出體外，林寧卻露出了笑容。
“我明白了，謝謝你，系統(tǒng)?！?/p>
林寧再睜眼，就見顧辰期期艾艾地湊近自己身邊，似乎有什么難以啟齒的話要說。
林寧沒忍住問道：“有事？沒有的話，就讓我休息一會兒?！?/p>
許久之后顧辰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小熙失血過多很虛弱，你在家能照顧一下她嗎？”
隨即又假裝兇狠地賭咒發(fā)誓道：“等她養(yǎng)好了身體，我一定讓她這個攻略者吃盡苦頭。”
“她已經(jīng)這么虛弱了，還不夠嗎？”林寧忍不住反問道。
洛熙伺候自己都能害死自己的孩子，現(xiàn)在還要自己反過來伺候她？
難道顧辰非得看到自己被洛熙踩在腳底碾成泥才夠嗎？
“當(dāng)然不夠！”
顧辰信誓旦旦地保證道：“她用了你這么多血，不養(yǎng)好身體好好報答你怎么夠？”
謊話說得多了，恐怕就連他自己都信了。
“好?！绷謱幝槟镜攸c頭。
反正她這個真正的攻略者早就活成了笑話。
......
從醫(yī)院回到別墅，洛熙裹著毛毯蜷在沙發(fā)上，小臉慘白，手腕處還纏著厚厚的紗布。
她聲音細(xì)若游絲：“林姐姐，醫(yī)生說我失血太多......我現(xiàn)在渾身冷得厲害，能幫我倒盆泡腳水嗎？要燙一點，越燙越好?！?/p>
林寧看向顧辰，只見他一邊忙著幫洛熙掖緊毯子，一邊數(shù)落她不該任性割腕。
許久沒聽到動靜，他才抬起頭，疑惑地看了林寧一眼。
似乎在問“你怎么還不去？”
林寧沉默地走向浴室，滾燙的水流飛濺到指尖，傳來的灼痛讓她微微蹙眉。
她剛將水盆放在洛熙腳邊。
洛熙卻突然“虛弱”地晃了晃身子，驚呼著打翻水盆！
滾燙的熱水裹挾蒸汽潑向林寧的小腿！
“啊——！”劇痛瞬間撕裂神經(jīng)，林寧跌倒在地。
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潰爛，水泡密密麻麻地蔓延。
顧辰剛想轉(zhuǎn)頭看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洛熙卻搶先撲進(jìn)他懷里。
顫抖著指向地上的水漬：“顧辰哥哥，林姐姐故意用開水潑我......我手腕好疼......”
顧辰的目光掠過洛熙腕間紗布，又掃過林寧慘白的臉和潰爛的傷處。
然后毫不猶豫地一把橫抱起洛熙沖出門外，只丟下一句：“你自己處理一下?！?/p>
慌亂中甚至將林寧再次撞倒在地。
一雙手按進(jìn)滿地滾燙的開水里。
痛徹心扉。
她緊咬牙關(guān)，忍住不痛呼出聲，因為即使喊疼也再沒人在乎。
......
林寧一個人消毒上藥。
她靜靜地躺在床上，感受雙手和小腿傳來的痛楚，等待系統(tǒng)為自己修復(fù)傷害。
疼痛讓等待變得格外漫長，直到深夜，她聽到門口傳來聲音。
洛熙婉轉(zhuǎn)哀求：“顧辰哥哥，你能不能陪陪我，有你在身邊，我就不那么疼了?！?/p>
顧辰的腳步在房間外頓了頓。
終究還是離開了。
后半夜，林寧起了高燒，連抬手的力氣都沒了，最后昏昏沉沉睡去。
夢里就是她在停機坪上檢查自己的直升機，隨后帶著一批又一批的客人沖上云霄。
再后來，顧辰出現(xiàn)了，朝她伸出手，說會開飛機的女人很漂亮，她剛將手握上去，顧辰就變成了洛熙，一口一口將她吞噬。
驚醒后，天已大亮。
她渾身是汗，顧辰見她醒來，頓時松了一口氣，“燒終于退了?！?/p>
“我聽你夢里一直嘟囔著飛機，還叫著我的名字?！彼嗣念~頭：“等你身體好了，我再陪你飛一次?！?/p>
林寧聲音干澀，“好?！?/p>
話音剛落，洛熙就走了進(jìn)來，一臉擔(dān)憂：“林姐姐，你昨晚可把我們嚇壞了。顧辰哥哥知道你發(fā)燒了就一直守著你呢?！?/p>
“我明明也受傷了，他都只陪了我大半夜呢......”
說到一半她便“呀”的一聲捂住了嘴，可憐巴巴看向顧辰。
顧辰也沒有反駁，只無奈地笑了笑：“你自己身體都沒養(yǎng)好，快回去休息吧。林寧這里有我呢?！?/p>
其實，顧辰曾經(jīng)也是這樣徹夜不休，心甘情愿地照顧自己，可現(xiàn)在照顧自己卻只是因為不想累著洛熙。
曾經(jīng)是真愛，現(xiàn)在也是。
只是他愛的人不再是自己。
......
幾天后，顧辰遵守諾言，帶著林寧來到之前她效力的飛行俱樂部。
重新站在飛機面前，已經(jīng)死寂的血液似乎又開始緩緩流動。
林寧懷念地?fù)崦约涸?jīng)的座駕，許久沒開，直升機上卻沒落上半點灰塵。
顧辰推著她上前，“去試試？我一直讓人好好保養(yǎng)著呢，就知道你離不開這架老伙計?！?/p>
林寧心中微動，下一刻洛熙的聲音便響起。
“是啊，顧辰哥哥每個月都給我好大一筆錢，囑咐我一定要找靠譜的機師好好保養(yǎng)這架飛機呢！”
她走上前，拽著顧辰的衣袖撒嬌。
“顧辰哥哥，林姐姐好不容易才出門飛一次，就讓她帶帶我嘛？”
這架飛機是顧辰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林寧想要拒絕，不想讓它被洛熙染指。
卻見顧辰想也沒想地點頭答應(yīng)，“林寧，你就帶她飛一圈，也讓她長長見識?！?/p>
林寧訕然一笑。
她連顧辰都不想要了，更何況一架飛機。
再說，這架飛機早就被顧辰交給洛熙保養(yǎng)，私下里恐怕早就不知道染指多少次了。
“不怕死就上來。”
說完，她便徑直進(jìn)了駕駛室。
洛熙仿佛真的很開心似的，歡呼一聲跟了上來，好奇地左摸摸右看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林姐姐，你真的會開飛機嗎？不會出事故吧？”
顧辰聞言皺了皺眉，忍不住叮囑道：“林寧，你開穩(wěn)一點，洛熙沒坐過直升機，別嚇著......”
林寧看了他一眼，猛地啟動了直升機。
巨大的轟鳴聲將顧辰未說完的話徹底吞沒。
重新翱翔在白云之上，躁郁的心情也隨之開闊。
她一圈又一圈地飛著，試圖找回曾經(jīng)的自己。
正當(dāng)她長舒一口氣，準(zhǔn)備返程的時候，坐在后排的洛熙突然湊了上來。
在她耳邊放肆低語。
“林姐姐，再見！”
“希望通往地獄的路上，你一路走好！”
什么？
林寧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扭頭看去。
卻見洛熙背著降落傘，唰地一下拉開艙門，一個后仰直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