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寄存處】
……………
沈聞清：“哥，這本《頂流的心動法則》巨好看，姐妹們都在磕，我特地拿來給你解悶?！?/p>
病房里，妹妹把一本封面是兩個帥哥曖昧拉扯的小說塞進沈聞璟手里，聲音壓得低低的，像在做什么地下交易，隨后就被護士催著三步一回頭地走了。
沈聞璟垂下眼睫，看著花里胡哨的書名，指尖沒什么力氣地翻開書頁。
他有先天性心臟病，從小泡在藥罐子里，醫(yī)院就是他的第二個家。
消毒水的氣味包裹著他，他懨懨地翻著書，純當打發(fā)時間。
故事設(shè)定還行，講的是國內(nèi)首檔男男戀綜《心動信號》里的嘉賓配對。
沈聞璟看得沒什么感覺，正要合上書，一個名字讓他停住了動作。
沈聞璟。
書里有個和他同名同姓的炮灰。
根據(jù)書里的描述，這個沈聞璟在戀綜里純純背景板，鏡頭沒幾個。
職業(yè)是個剛出道的小畫家，性格悶葫蘆，感覺是作者拉來湊數(shù)，順便給萬人迷主角受當對照組的工具人。
有點意思。
沈聞璟唇角扯動了一下，想看看書里的自己下場如何。
就在這時，一陣劇痛猛地攥緊了他的心臟。
……又來了。
他平靜地想。
眼前迅速發(fā)黑，書本從他脫力的手中滑落，啪地掉在地上。
耳邊是監(jiān)護儀尖銳的鳴叫，和門外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喊。
意識消失的最后一秒，他腦子里冒出的念頭是——
還沒看到那個倒霉蛋的結(jié)局，血虧。
……
死寂。
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沉寂。
死了？
應(yīng)該是了。
沒有痛苦，也談不上不甘，反而有種終于解脫的輕松。
這輩子，他活得太累了。
就在沈聞璟以為自己將要永遠下沉時，一道光亮刺破了黑暗。
紛雜的聲音涌進耳朵。
身下傳來車輪滾動的輕微震動，眼皮上能感到暖洋洋的溫度。
他費力地掀開眼皮。
眼前不是醫(yī)院慘白的天花板，而是一輛車的內(nèi)頂。
他正坐在一輛行駛中的保姆車后座。
“璟哥，你醒了？剛才怎么叫你都不應(yīng)，嚇我一跳，還以為你暈車了?！?/p>
旁邊一個年輕的工作人員探過頭來，笑嘻嘻的。
沈聞璟沒出聲，緩緩抬起自己的手。
這是一雙骨節(jié)分明，白皙修長的手，很漂亮，但不是他的。
他的手因為常年輸液，手背上總覆蓋著消不掉的針眼和淡淡的淤青。
他下意識地將這只陌生的手覆上胸口。
咚、咚、咚。
心臟在胸腔里平穩(wěn)而有力地跳動著，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
每一次搏動都那么清晰，那么強健，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感覺。
他試著深吸一口氣，空氣順暢無阻地涌入肺腑，胸口沒有了那種熟悉的、被束縛的悶痛感。
這……怎么回事？
他不是死了嗎？
沈聞璟轉(zhuǎn)頭望向車窗。
車窗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一張臉。
很年輕，二十出頭的樣子。
眉眼昳麗，是那種極具攻擊性的漂亮，一雙勾人的桃花眼，鼻梁高挺，唇色很淡。
這張臉和他自己有七八分相像，卻更加精致奪目。
只是臉色透著病態(tài)的蒼白，神情里有股揮之不去的倦意和疏離。
一個荒誕的念頭冒了出來，但他需要更多信息來證實。
“我們還有多久到？”
沈聞璟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但語調(diào)很穩(wěn)。
工作人員看了眼手機導航，回道：“快了璟哥，馬上就到碼頭，我們坐游艇很快就能到心動小屋了。”
心動小屋。
這個名字像一把鑰匙，瞬間解鎖了沈聞璟混亂的記憶。
那本叫《頂流的心動法則》的小說，戀綜《心動信號》，錄制地心動小屋。
他猛地低頭，在座位縫里找到了一個手機。
指紋很自然地解開了鎖。
屏幕亮起，壁紙是深藍色的夜空。
他點開微信，置頂?shù)穆?lián)系人是【王哥】。
聊天記錄停留在半小時前。
王哥：【聞璟，這次機會難得，《心動信號》是S級項目，潑天的富貴，你給我好好表現(xiàn)，多爭取點鏡頭?！?/p>
王哥：【別跟以前似的鋸嘴葫蘆，主動點，多跟人交流?！?/p>
王哥：【到了沒？】
沈聞璟摁熄了屏幕。
所有線索串聯(lián)起來，指向了那個唯一的、最離譜的答案。
他死了。
然后，他穿進了自己死前看的那本小說里。
成了書里那個和他同名同姓的炮灰背景板。
沈聞璟向后靠在座椅上，閉上眼，喉嚨里溢出了一聲很輕的笑。
小說里的情節(jié)居然真的能發(fā)生，還是在他自己身上。
他沒有驚慌，也沒有狂喜，內(nèi)心平靜得可怕。
或許是那顆病了二十多年的心臟，讓他早就習慣了接受任何命運的驚喜。
就在這時，一股不屬于他的情緒和記憶，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腦海。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
一場接一場的飯局，對著一張張油膩的臉賠笑，為了所謂的人脈和資源，被經(jīng)紀人當作工具推來搡去。
被畫廊壓價，被前輩打壓，被現(xiàn)實磋磨。
日復一日，永無盡頭。
這個身體的原主人，那個書里的沈聞璟，頂不住了。
他只想安安靜靜地畫畫，卻被卷入無法掙脫的漩渦。
他太累了。
累到連掙扎的念頭都生不出來了。
一股微弱的意識在他腦海里飄蕩，像一縷即將熄滅的燭火。
【好累……】
【不想再這樣下去了?！?/p>
【自由……】
【如果是你的話……拜托了……】
那縷意識在留下最后幾個字后，就徹底消散了。
像一滴水融入大海，再也找不到痕跡。
原來是這樣。
原主不是死了，是主動不干了。
他用自己的退場，換來了沈聞璟的登場。
將這具疲憊的身體和未來的人生，托付給了他。
沈聞璟睜開眼，窗外的陽光正好。
他能感覺到血液在溫暖的血管里流淌，能聽到心臟強健有力的跳動。
健康。
這是他上輩子求神拜佛都得不到的東西。
他抬手，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著那份踏實的存在感。
過去的沈聞璟已經(jīng)死了。
死在了那間冰冷的病房里。
現(xiàn)在活著的，是書里的沈聞璟。
他看向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城市的高樓漸漸被郊區(qū)的綠樹取代。
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那個總是為他擔驚受怕的小丫頭。
不知道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應(yīng)該會哭得很慘吧。
一股酸澀的感覺堵住了他的喉嚨，連帶著胸口都有些發(fā)悶。
車子緩緩停下。
“璟哥，到碼頭了?！惫ぷ魅藛T提醒他。
沈聞璟收回思緒，眼中的那點悲傷被壓了下去。
他對著窗玻璃里的那張臉，輕聲說了一句，像是在對原主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
“放心吧?！?/p>
“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他推開車門，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