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醉，只是醉而已。
高一那年，我遇見了我的世界里最美的事物。位于我隔壁的存在，那名少女，正在低頭看著書。時值黃昏，她微微抬起頭，金色的陽光灑落在她嬌嫩的臉龐上。寶石般的黑眸微眨，在光線下閃動著微芒?；蛟S是口干了，她輕抿了一下櫻紅色的嘴唇——微卷的淡棕色發(fā)梢隨之翹起，輕輕擺動。
臉上金黃的光暈與潔白的肌膚交相輝映，額前的劉海懸掛如羽——在我眼中，這一切美得像一幅名家創(chuàng)作出來的油畫。
「……有種不妙的預(yù)感?！?/p>
我用力按住胸口，試圖平息那股翻涌的悸動。剎那間，混沌、好奇、驚訝、疑惑……這些代名詞占據(jù)了我的腦海。
我本不該如此。
那個黃昏，我第一次如此長久地凝視一位少女，并且絲毫沒有移開視線的念頭——我僵住了。
（2）
開學(xué)典禮上，師生齊聚廣場，聽著校長冗長的廢話。
我抬頭望向教學(xué)樓旁的樹木，思忖著如何平安順利地度過高中生涯。我只想平凡普通地混過去，漫無目的地長大成人，然后步入社會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最終的結(jié)局想必漫長而乏味——不過這樣就好。
我輕呼口氣，注意到了身旁的同學(xué)。
「啊?！?/p>
又是她。不僅在教室與我鄰座，列隊時也在我隔壁？她也似乎心不在焉，目光同樣落在教學(xué)樓旁的樹木上。校服尚未發(fā)放，她穿著一件標(biāo)準(zhǔn)的黑色襯衫，領(lǐng)口的紐扣一絲不茍地系好，黑色之上露出一截白皙的頸項。
「嗚。」
我猛地轉(zhuǎn)過頭，視線倉促逃離她領(lǐng)口的位置。這要是被誤會，我的高中生涯恐怕要提前畫上句號了。
——不覺得很搭么？這個念頭倏然閃過。順帶一提，我今天穿的是一件純白襯衫，只因它沒有色彩，并且?guī)臀沂∪チ颂暨x的麻煩。
又來了。那股奇異的情感席卷全身，與方才一閃而過的念頭交織，演繹著我無法理解的樂章。
“很搭誒。”“確實。”“正好一黑一白，不像情侶裝嗎？”
諸如此類的語句在我腦中迸發(fā)。我緊閉雙眼，強(qiáng)作鎮(zhèn)定?？尚厍焕锏那脫袈暯z毫未減——此刻，我的大腦與心臟，全然被那位少女的身影填滿。
我究竟怎么了？這不像我。這位少女又是誰？為何我如此在意她？倒不如問，我是誰？此刻的我絕非平日的我，我預(yù)感到預(yù)設(shè)的高中軌道已然偏離。
最終，我的視線定格在那淡棕色的馬尾末梢——不敢再向上移動——它依然俏皮地翹著。我再一次如此長久地凝視著一位少女。
那場開學(xué)典禮，我如墜煎熬的地獄。
（3）
「白，我問一下，為什么一個人會久久凝視另一個人呢？」
我詢問唯一的朋友白。這種異常跡象不能置之不理，否則后患無窮。
「嗯？或許是那人臉上沾了東西，對方不好意思明說？要么就是……」
白對我提出這種問題頗感驚訝，但仍托著下巴思索起來。順帶一提，白與我這種外表就拒人千里的類型截然不同，他有著棕色的明亮大眼、高挺的鼻梁、單薄的紅唇、梳理齊整的劉海……堪稱陽光型帥哥。
「排除第一種可能?！?/p>
我的情況足以判斷，況且少女身上并無異物。即便有，我也絕不會提醒。
「這樣的話……凝視者是什么感覺？」
「滿腦子都是被凝視者的身影?！?/p>
我簡短作答，白卻驚愕地瞪著我——眼睛需要瞪那么大么？
「那不就是喜歡嗎？」
白湊近，雙手搭上我的肩膀。
「還有別的反應(yīng)嗎？」
「嗯……心跳得很快，身體也隱隱發(fā)燙？」
身體發(fā)熱或許是錯覺，我自認(rèn)健康，不會無故如此。
「那么，答案顯而易見。那個人就是喜歡上另一個人了?！?/p>
白打了個響指，朝我笑道。
「是么……？」
原來這些反應(yīng)的答案便是喜歡？意味著我喜歡上了那名少女？一切似乎都說得通了。不過……
「白，你談過戀愛嗎？」
為拼湊散落的碎片，我再次轉(zhuǎn)向白。
「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那個‘喜歡上別人’的人是你嗎？要真是……誒誒誒誒誒?。。∽?，你、你居然會在意別人？」
白使勁搖晃我的肩膀，老實說很痛。我推開他，讓他冷靜。
「我并未提及主角是我。先回答我的問題，別瞎猜?！?/p>
我瞪了白一眼，他總算收斂了。
「戀愛么……談過啊，第一次在小學(xué)時呢?！?/p>
「嘖。」
「嗯？」
「啊，沒什么?！?/p>
該死的現(xiàn)充。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單身年齡=實際年齡”的人嗎？——一般人或許會這么說。但白談過幾次戀愛與我無關(guān)，我只想解決當(dāng)下的困惑。
我低頭沉思。若真如白所言，我確乎喜歡上了那名少女?？稍蛄钗屹M(fèi)解。常人見到如此美麗的少女心生迷戀不足為奇，但我本不該如此。再美或再丑的皮囊于我皆無差別：人心終究相同。
那位少女身上，必定潛藏著某種我所不知的特質(zhì)。那種子，又是何時何地埋下的呢？
「所以你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喂，喂！」
「聲音不用那么大！」
白在我眼前晃動的手打斷了我的思緒。
「發(fā)生在你身上的事，誰都會擔(dān)心吧？難道世界要重塑了？所以你也得變？」
「別扯遠(yuǎn)，小心我揍你。有件事問你，坐我隔壁的那位女同學(xué)，你認(rèn)識嗎？」
「哈哈，開個玩笑。你隔壁那位？嗯……不認(rèn)識，畢竟才剛開學(xué)，咱倆能同班已是萬幸。」
是么？連白都不知道？他向來善于交際，頗受女生歡迎，況且本校不少同學(xué)來自我們初中，我本以為白定會知曉。看來無計可施了？我斷不會主動接近他人……
「不過這真是稀奇啊，你居然會留意別人什么的?！?/p>
「嗯……」
我不否認(rèn)，只是慣常行使沉默權(quán)。
「哦——那我?guī)闳フJ(rèn)識認(rèn)識？」
白忽地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一把攬住我的肩膀。未及反抗，已被他拽著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