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有一個愛逞能的爹。
牙疼一個星期吃不了飯了，才決定上醫(yī)院看看，術后只能吃流食，埋怨我花錢給他找罪受。
明明有心肌炎，零下十幾度的天也跟著別人去冬泳，我攔著還罵我耽誤他鍛煉身體。
高溫預警的天，非要出門跟他搭子一起送外賣，熱暈了還說自己只是睡著了，怪我多管閑事。
被人拐上牌桌，欠一屁股債，卻說只是點小錢。
直到催債的人找上門，他說可以拿我抵債，爭執(zhí)間我被他推下樓。
再睜眼時，他正在犯牙疼。
......
「曉慧啊，你說我這牙怎么回事啊？平時不挺好的嘛，今天怎么吃飯這么不得勁??？」
然后是我媽輕聲的安撫。
眼前的場景熟悉得可怕，像是在做夢一樣。
可骨骼的鈍痛、皮膚的灼燒、內(nèi)臟的震痛以及失血過多眩暈的腦子，無一不在提醒我之前被推下樓摔死的事實。
「那邊那個賠錢貨，看不到我不舒服嗎？趕緊給我下碗面來，這飯?zhí)擦耍鞗]熟都不知道，下次給老子蒸軟點！」
我依言去了廚房，沒有再像上一世那樣提醒他應該去醫(yī)院看看牙齒。
面很快煮好，端到他面前卻又不滿意。
「面也煮這么硬？你放調料了嗎？怎么吃著半點味兒沒有？你說我生你這個賠錢貨有什么用？這點小事都干不好，趕緊去把昨天的衣服洗了，看見你就煩。」
家里是有洗衣機的，但只要我在家，他們就會讓我手洗。
望著塑料盆里飄著的白色泡沫，我打定了主意，逞強爹這么喜歡作死就讓他作死好了，這一次，我一個字都不會勸。
接下來的幾天，飯桌上雞飛狗跳，一會兒說這道菜不符合他的口味，一會兒說我煮飯的水加少了，一會兒又說那道菜沒炒熟。
但我知道，是他牙的問題。
連著幾天沒好好吃飯，我爸的臉頰消瘦了些，每天半夜還能聽到他哼唧著喊疼。
我媽看不下去了，說要帶他上醫(yī)院看看。
「媽，哪有那么嚴重，就是最近換季，爸有點感冒上火。咱爸身體多好啊，哪里用得著上醫(yī)院?！?/p>
果然，聽我這么一說，我爸立馬就擺了擺手說不去了。
「我身體好著呢，哪用得著去花那冤枉錢，那錢還得攢著給咱兒子買房娶媳婦兒呢！」
看著滿臉笑意的爸和有些為難的媽，我冷笑一聲，就怕是你那個寶貝兒子收拾不了你將來的爛攤子。
就這樣，靠著涼茶和止疼藥，我爸又挨了大半個月，直到疼得飯吃不了，話也說不明白的時候。
終于改口，去一家小診所看了牙。
這次可比上一世嚴重多了，六顆牙要補，三顆牙要拔。
牙鉆尖銳的聲音在小診所里響起，我爸明明痛得渾身發(fā)抖臉色漲紅，卻還逞強不讓自己的眉頭皺一下。
我笑了笑，等會兒才有他受的。
補牙很快結束，醫(yī)生去里面小房間拿了麻藥出來，又細又長的針頭看著就嚇人。
「這啥？」
「麻藥，拔牙很痛，一般人都得打麻藥才行?！?/p>
我爸是聽不得「一般人」這種詞的，畢竟他自詡不是一般人。
「那我不打了，我那牙齒都爛得差不多了，就剩那么點，很快就拔了，用不上麻藥的。」
眼見著醫(yī)生還要勸，我走上前，「我爸以前當兵的時候，子彈都是直接用刀撬出來的，放心吧，他身體好，耐得住疼。」
這話我爸聽著舒坦，難得對我和顏悅色，「那也比不上以前了，想當年啊......」
好在醫(yī)生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讓他張嘴，這才打斷了他那些滔滔不絕的自編輝煌故事。
然后，小診所里回蕩著我爸驚天動地的嚎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