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滴水聲。我睜開眼,頭頂是地鐵車廂的扶手環(huán),隨著行駛微微晃動。
身體像是被重型卡車碾過,每塊骨頭都在尖叫抗議。右手已經完全透明化,
能直接看到地板上的花紋。13號車廂。這次是真的,不是幻覺。車廂比記憶中更破舊,
座椅皮革大面積剝落,露出下面發(fā)霉的海綿。車窗外的黑暗中有紫色閃電不時劃過,
照亮對面座位上的人影。小雨。她比上次見面更加透明,只剩輪廓依稀可辨,
像被擦除到一半的鉛筆素描。其他座位上歪歪斜斜地坐著十一個人,透明程度各不相同。
張皓在最末位,脖子上依然纏著那條銹蝕的鎖鏈。"錨點松動了。
"小雨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但還不夠。"我掙扎著坐起來,
發(fā)現車廂地板上畫著復雜的符號,和筆記本里的一模一樣。
中央擺著那面從控制室?guī)С鰜淼乃殓R,鏡面朝上,映出車廂頂部的燈光——不,那不是燈光,
而是一個漩渦狀的缺口,里面能看到現實世界的地鐵隧道。"最后一步。"張皓突然開口,
聲音像是通過老式收音機傳出來的,"需要有人自愿留在這一邊,才能永久關閉通道。
"他舉起手,我這才發(fā)現他的左手已經完全變成了黑影物質,正緩慢地向手臂蔓延。"不!
"我爬向他,"一定有別的辦法——"車廂猛地一震,所有車窗同時爆裂。
不是玻璃向外飛濺,而是某種黑色物質從外面涌入,像倒流的暴雨。那些黑雨在半空中凝聚,
逐漸形成人形。黑影這次沒有偽裝,
直接展現出它的本質形態(tài)——一個由無數人臉組成的集合體。每張臉都在無聲尖叫,
時而浮現時而沉沒。我認出了小雨、陳教授、維修工,甚至林曉的面孔。最外層是張皓的臉,
眼睛部位是兩個漆黑的空洞。
"終于......見面了......"它的聲音像是所有失蹤者聲音的混合,
"......第十三個......"我后退著撞上座椅,手指碰到了地板上的碎鏡。
黑影突然發(fā)出痛苦的嘶吼:"拿開它!"鏡子里映出的不是黑影的形態(tài),
而是一個普通的中年男人,穿著1999年款式的白大褂,
胸前名牌寫著"項目負責人 張明"。"那是它最初的樣子。"小雨輕聲說,
"第一個被鏡子吞噬的人。"黑影——張明——瘋狂地撲向鏡子,
但在碰到前又退縮了:"我不想消失......"它突然變成張皓的樣子,
聲音也一模一樣,"......我只想回家......"這太殘忍了。
我舉著鏡子的手開始發(fā)抖。面前的"張皓"眼神那么熟悉,充滿人類的痛苦和渴望。
"他不是我哥。"真正的小雨從座位上飄起來,"只是讀取了我哥記憶的模仿者。
真正張皓的靈魂早就......"她沒說完,但目光轉向車廂角落。那里堆著十三套衣服,
每套都保持著人形,像是穿著者突然蒸發(fā)留下的。最外面那套是張皓常穿的黑色連帽衫,
袖口還有那塊"番茄醬"污漬。黑影突然撲向那堆衣服,黑色物質迅速填充進張皓的衣服里。
轉眼間,一個完整的"張皓"站在那里,連表情都一模一樣。
"小雨......"它伸出手,"......記得你十歲生日嗎?
我偷了爸的錢給你買蛋糕......"小雨的透明身體劇烈顫抖:"別聽它的!
它在讀取我的記憶!"但已經晚了。黑影又轉向我:"記得我們第一次在隧道里見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