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南烏城的衙門本來是設(shè)在城內(nèi)的。
二十年前,大饑荒,民不聊生,當(dāng)時的衙門府尹周平為了穩(wěn)固民心,防止兵變,親自帶著手下搬出內(nèi)城。
在蒼乾鎮(zhèn)的鎮(zhèn)北新設(shè)了一處府衙,與民同耕,同食,同苦。
當(dāng)時南烏城主司馬傳,為了削弱朝廷的監(jiān)視,于是順?biāo)浦郏χС盅瞄T的決定。
所以府衙這一遷出,就遷了二十年,直到今日。
周平也在饑荒結(jié)束后不久辭官不做,銷聲匿跡。
新上任的府尹王桓,一直兢兢業(yè)業(yè),但因為城主司馬傳的打壓,權(quán)利越來越小。
直到現(xiàn)在,府衙已經(jīng)淪落為只能處理周邊民事的朝廷機構(gòu)。
但這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的。
由于府衙辦事認(rèn)真負責(zé),南烏城周邊的附屬鄉(xiāng)鎮(zhèn)犯罪率大幅下降,府衙頗得人心。
百姓對府衙的贊許更讓城主司馬傳惱火,于是又幾次三番的找理由克扣糧餉,甚至私下把府衙中有能力的人挖走。
時間一久,府衙人才凋零,很少有能力處理大的案件,只能處理周遭的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什么王二家丟了一只羊啊,劉三的媳婦跟她婆婆吵架,摔鍋砸碗啊。
雖然府衙中人一開始頗有怨言,但新上任的的府尹王桓卻樂在其中,時常教導(dǎo)大家無論大事小事,都是為百姓做事。
自己更是身先士卒,帶頭做好表率,時間一長,府衙人倒也寬心,一派和氣。
李初七與程昭昭到衙門的時候已經(jīng)是正午時分,正趕上衙門放飯。
李初七打眼看過去,秀才也混在官差中,右手拿著筷子,拼命的夠著木桶里最后一勺菜,毫無讀書人的矜持,引得身邊官差嘲笑。
“哎,我說何照大公子,您好歹是個秀才,怎么跟餓死鬼轉(zhuǎn)世似的?”
“是啊,你這吃了幾碗飯了?咋跟個饕餮一樣,吃不飽啊你?”
“我看他這小手指頭短一截,也不是什么見義勇為受的傷,是半夜太餓,自己啃的吧!”
眾官差哄笑一團。
何秀才把最后一口飯扒到嘴里,梗著脖子叫嚷道:“笑笑笑,笑個屁,不挨餓才是硬道理,你們懂什么?”
與周圍的官差不同,宋峰和墨簡單獨在一張桌上,兩人相對而坐,正對著一張地圖交流著什么,不見兩人動筷。
見李初七來了,身后還跟著一個清麗脫俗的小姑娘,宋峰連忙起身相迎。
李初七向兩邊互相介紹了一下。
話還沒說完,小姑娘已經(jīng)兩眼放光,自來熟的拉著墨簡問東問西了。
“墨簡姐姐,請問你對‘三十年最強一代’這個評價有什么看法?”
“實至名歸。”
“哇!好帥!那傳聞?wù)f你和江南宋家二少爺宋離舟,已經(jīng)私定終身,是真的嗎?”
“無稽之談?!?/p>
“我就知道!他哪里配得上姐姐!那...”
李初七見程昭昭有些失控,連忙把她拉到一邊,示意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先把好奇心收一收。
幾人坐定,現(xiàn)在的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揪出人口販賣的幕后黑手,于是先將線索歸攏一下。
按照宋峰的說法,在“吐真丸”的作用下,從被抓人的口中得到了一個地點——毓秀村。
那是一個破舊不堪的村子,就在梅亭橋不遠處,兩年前還發(fā)生過一場大火,人口所剩無幾,現(xiàn)在儼然是一座“鬼村”了。
按照他們的說法,之前販賣人口的其中一個據(jù)點就在那里,不過他們早上去看過,早已人去樓空。
“咦?那不是我老家嗎?”何秀才湊過腦袋。
“你是毓秀村的?”李初七問道。
“對啊,我們村子很早以前是靠種珍奇花草討生活的,不過時景不好,花活不了,人也活不下去,村子就破敗了,我父母死的早,再加上兩年前一場大火,我家又燒了一半,沒辦法,我只好去城里賣字賣畫求生。”
何秀才回憶道。
“我們早上去,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幾間屋子都很亂,有近期居住痕跡,但是沒有找到他們出村的方向。”宋峰說道。
“村長家的密道你們搜過了嗎?”何秀才漫不經(jīng)心的出聲問道。
“密道?哪來的密道?”宋峰一驚。
“就在村長前院的地窖里啊。”何秀才一攤手。
宋峰聽后,一下來了火氣,大聲問道:“早上哪個混蛋搜的村長家!”
只見林槐面色潮紅,羞愧的站了出來。
“我...那個地窖全是腐爛的瓜果蔬菜,再加上前陣子下雨,里面都泡腐臭了,就...就沒下去看?!?/p>
林槐的聲音越來越小。
宋峰有些恨鐵不成鋼,但想到現(xiàn)在不是責(zé)罰的時候,又問何秀才:
“你怎么知道密道的?這密道是用來干什么的?”
何秀才吃飽了有些累,順著門柱靠坐而下,好整以暇的說道:
“我們村子人都知道啊,小時候我們還去里面探險呢,據(jù)說是為了防以前富貴山上的賊人才挖的,只不過自從那座山挖不出黃金了,來的賊人也就少了,所以密道也成了擺設(shè)?!?/p>
宋峰狠狠地瞪了一眼低頭的林槐。
自己這個小徒弟哪里都好,就是做事實在有些馬虎,有一次外出,居然把刀忘在了客棧里!
宋峰因為林槐這個毛病罵過他不止一次,也罰他關(guān)過禁閉,但就是治標(biāo)不治本。
不過現(xiàn)在也不是教育他的時候,宋峰清點了幾人,準(zhǔn)備再去一趟毓秀村。
墨簡也起身,表示自己一同前往。
此時李初七卻擺擺手,笑著說:“總要有人看家吧,你們?nèi)?,我等你們的好消息?!?/p>
宋峰點頭,指著何秀才道:“那就辛苦李兄弟看著他了,我們這次速去,不方便帶他?!?/p>
墨簡略有深意的看了李初七一眼,隨后和眾人出門前往了毓秀村。
“等等,我也...”
李初七一把拉住了想一同前往的程昭昭。
湊到她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程昭昭眼中閃爍光芒,出聲詢問:“真的?”
李初七認(rèn)真的點了點頭。
小姑娘聽后,開心的出門而去了。
靠在門柱上的何秀才見狀,睜開了微瞇的雙眼,饒有興致的看著李初七。
“李兄不跟著一起去看看嗎?”
李初七走到何秀才的右手邊坐下,也學(xué)著他的樣子慢悠悠的靠在了門柱上。
“我這個人啊,懶,不怎么喜歡干活,又騎不慣馬?!?/p>
“呦,那我們可以說是志同道合?!?/p>
“你叫何照?”
“正是區(qū)區(qū)在下,一個窮酸秀才?!?/p>
何照再次微閉雙眼,搖頭晃腦的笑道。
“天氣真好啊?!?/p>
陽光穿過門口老楊樹葉子間的縫隙,灑在地面上,一片斑駁。
雖是六月,空氣卻不沉悶。
微風(fēng)拂過,倒是陣陣清涼。
兩人都不說話,似乎都在享受難得的閑逸。
此時門外傳來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音,吱呀吱呀的。
一輛裝滿了蔬菜的小推車顫顫悠悠的進了門,一個五十多歲的發(fā)福男人從車后探出了頭。
他的脖子上搭著一條白毛巾,頭上纏著頭巾,汗水從里面沁出來,順著一張胖臉滴落在地上。
這人身高原本不矮,但佝僂著腰,加上體態(tài)憨胖,這才顯得老氣更重。
衙門口輪值的官差也不幫忙,似乎見怪不怪了,只是彎腰施禮道:
“王大人!”
李初七沒想到,眼前這個人居然是這里的府尹,王桓。
眼前這人未著官袍,一身素衣上全是油污,推車的樣子哪像什么府尹,倒像個干了二十年的廚子!
王桓進了門,把推車停在伙房門口,脖子上的毛巾往臉上一抹,呲著一排大牙樂。
李初七和何秀才走過去簡單行了個禮,又各自介紹了一下自己。
王桓笑著頻頻點頭。
“李小朋友真是武藝了得啊,何小友人也滿腹經(jīng)綸,兩位將來必然有一番大作為,王某提前祝賀兩位了!”
李初七沒料到,這個傳說中的王府尹居然這么和善,毫無架子。
三人簡單寒暄了幾句,王桓便一頭扎進了伙房,研究他的新菜去了。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王府尹竟然是這樣的?!崩畛跗呖粗锓棵β档谋秤案锌?。
何秀才也笑著附和:“是啊,我也沒想到,不過嘛,人都是會變的,也許很多年前他是一個雷厲風(fēng)行,不茍言笑的人也說不一定?!?/p>
兩人對視了一眼,又靠在門柱下打起了盹,好不愜意。
一直到日沉西山,巷外才傳來陣陣馬嘶。
不一會兒,宋峰提著腰帶,滿面紅光的大踏步走了進來。
后面的兩個官差用木板擔(dān)著一個人。
這人下腹纏了幾圈繃帶,隱隱有血漬洇出,臉色蒼白,但精神還好,嘴里不停的哎呦,叫疼,顯然是無性命之憂。
林槐跟在旁邊,臉上也難得露出了一絲笑意。
李初七尋了尋,卻不見墨簡的身影。
宋峰看破了李初七的心思,一把摟過李初七,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笑道:
“墨姑娘在鎮(zhèn)上客棧住下了,兄弟要是掛念的緊,可以早點去尋她?!?/p>
李初七不理宋峰的調(diào)笑,反問道他們此去收獲如何。
宋峰湊在李初七的耳邊,神秘地說道:
“一條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