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里,只剩下小趙亡命奔逃時發(fā)出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和沉重的腳步聲,以及濃霧深處,那若有若無、令人血液凍結(jié)的“沙沙…嘶啦…”聲,仿佛無處不在,又仿佛從未存在。
小趙如同一顆失控的炮彈,帶著一路的嗚咽和粗重的喘息,一頭撞開了王硯舟帳篷的門簾。他渾身濕透,沾滿了泥污和枯葉,臉上涕淚橫流,混合著極致的恐懼,五官扭曲得不成人形。
“王…王隊!怪物!有怪物!老張…老李…小孫他們…都…都…”
他語無倫次,牙齒瘋狂地磕碰著,幾乎無法組織完整的句子,整個人癱軟在地,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手指死死摳著地面,指節(jié)因用力而慘白。
王硯舟在小趙撞進來的瞬間就已經(jīng)驚醒。他幾乎是彈坐起來,常年探險生涯磨礪出的本能讓他瞬間進入最高警戒狀態(tài)。沒有一絲猶豫,他閃電般抄起枕邊那把沉重冰冷的霰彈槍,“咔嚓”一聲利落地上了膛,槍口沉穩(wěn)地指向帳篷入口的方向。他的臉上沒有小趙那種崩潰的恐懼,只有一種冰冷的、近乎金屬質(zhì)地的凝重,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刺穿那不斷涌入的濃霧。
“冷靜!說清楚!什么方向?幾個?”
王硯舟的聲音低沉、短促,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強行切割開小趙的混亂。他的目光掃過小趙身后那片翻滾的濃霧,耳朵捕捉著外面的一切細微聲響。
“左…左邊!還有右邊帳篷!撕開了!血…全是血!”
小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指著外面,聲音嘶啞破碎
“老李…老李被拖走了!拖到…拖到石碑那邊去了!其他人……其他人也都不見了,都…都消失了,都消失了!”
他的目光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仿佛看到了地獄的景象。
石碑!
王硯舟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墜入冰窟。那刻著詭異符號的深灰色石碑!果然…和它有關(guān)!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瞬間竄遍全身。但他強行壓下了翻涌的情緒,現(xiàn)在不是探究的時候。
“起來!拿上武器!跟緊我!”
王硯舟厲聲喝道,同時一腳踢開旁邊一個沉重的裝備箱蓋子,露出里面幾把備用的砍刀和強光手電。他的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每一個指令都清晰、有力,如同磐石,試圖在這片恐怖的浪潮中為小趙提供一個支點。
就在小趙掙扎著想要爬起去抓砍刀時,異變再生!
“沙…沙沙…”
那如同指甲刮擦帆布的聲音,這一次,清晰無比地,就在王硯舟和小趙所在的這頂帳篷外面響起!聲音極其近,仿佛就在門簾之外!而且…不止一處!帳篷的四面帆布壁,同時傳來了那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刮擦聲!聲音密集、急促,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惡意和迫不及待!
帳篷仿佛被無數(shù)只無形的、帶著利爪的手包圍了!
小趙剛抬起的身體瞬間僵住,瞳孔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放大到極限,喉嚨里發(fā)出一聲被掐斷般的抽氣聲,徹底癱軟下去。
王硯舟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还杀涞臍⒁饣旌现鴽Q絕從他身上爆發(fā)出來。他不再猶豫,猛地調(diào)轉(zhuǎn)霰彈槍口,對著聲音來源最密集的帳篷后壁,狠狠扣動了扳機!
“砰——!”
震耳欲聾的轟鳴在狹小的空間里炸開!硝煙味瞬間蓋過了血腥!威力巨大的霰彈將厚實的軍用帆布連同支撐的金屬桿一起轟開了一個巨大的豁口!無數(shù)灼熱的鉛彈射入濃霧之中!
然而,預(yù)想中的嘶吼或者撞擊聲并未傳來。只有霰彈撕裂帆布的“嗤啦”聲和鉛彈射入遠處樹干的“噗噗”悶響。濃霧被沖擊波短暫地驅(qū)散了一瞬,露出豁口外扭曲的樹影,空空如也。
那刮擦聲,在槍響的瞬間,詭異地消失了。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重新降臨。
只有濃霧,無聲無息地從那個被轟開的豁口處涌入,帶著冰冷的濕氣。
王硯舟端著槍,槍口還冒著青煙,背脊挺得筆直,如同繃緊的弓弦。他銳利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個豁口,以及豁口外翻滾的灰白。不對勁!太不對勁了!那東西…似乎并不懼怕槍彈?或者說…它在戲耍?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冰冷刺骨,比這濃霧更甚,瞬間攫住了王硯舟的心臟。他猛地意識到了什么,目光如同閃電般掃向帳篷角落那個固定在支架上的衛(wèi)星通訊終端!屏幕幽幽地亮著,顯示著微弱的信號格!
沒有時間了!
王硯舟毫不猶豫地撲了過去,動作迅捷如獵豹,一把抓起了連接著終端的、帶有錄音功能的加密衛(wèi)星電話。他的手指因為極度的緊張和某種決絕而微微顫抖,但他按向錄音鍵的動作卻異常穩(wěn)定。
他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帶著濃重的血腥、硝煙和絕望的味道。他對著話筒,用盡全身力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冷的鋼鐵中擠壓出來,清晰、短促,帶著穿透一切迷霧的決然:
“天宇…聽好!別來找我!別相信任何人!‘燭龍’…他們想要的是‘鑰匙’…它…它在石碑里…那東西在石碑里…”
他的聲音低沉、急促,充滿了無法言喻的驚駭和一種瀕臨深淵的明悟。當說到“它在石碑里”時,他的聲音甚至出現(xiàn)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仿佛僅僅說出這幾個字,都承受著巨大的恐懼。
就在這句話的最后一個音節(jié)落下的瞬間——
“嘭?。?!”
一聲巨響,不是槍聲,而是整個帳篷頂被一股無法想象的巨力從上方猛地砸塌!支撐桿瞬間扭曲斷裂,沉重的帆布混合著斷裂的金屬桿如同泰山壓頂般轟然砸落!
“呃?。 ?/p>
王硯舟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悶哼,就被沉重的帳篷布和金屬桿狠狠砸倒在地!衛(wèi)星電話脫手飛出,摔在一邊,錄音鍵上那代表“正在傳輸”的微弱紅光,在混亂中頑強地、急促地閃爍了幾下,終于徹底熄滅。
濃霧,如同貪婪的白色巨獸,瞬間從四面八方涌入這徹底坍塌的帳篷。
王硯舟被壓在沉重的帆布和金屬支架下,視野一片黑暗,只有濃霧冰冷的濕氣灌入口鼻。劇痛從全身傳來,但他甚至感覺不到這些。他的意識被一種更強烈的、源自生命本能的警報占據(jù)!他聽到了!
就在頭頂上方,在壓垮的帳篷帆布之外,傳來一種極其沉重、極其粘滯的…拖拽聲?仿佛某種巨大的、濕漉漉的東西,正緩緩地、帶著令人作嘔的滑膩感,從塌陷的帳篷頂棚上…爬過?
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比之前聞到的任何氣味都要濃烈百倍,帶著濃重的血腥、內(nèi)臟腐爛的酸敗和一種如同千年墓穴深處積塵般的土腥,如同實質(zhì)般透過帆布縫隙,狠狠灌入他的鼻腔!
窒息!
極致的恐懼混合著那惡臭,讓王硯舟幾乎瞬間昏厥。但他強大的意志力在最后一刻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他用唯一還能活動的、未被完全壓死的右手,在身下冰冷潮濕的泥土中瘋狂地摸索、抓撓!
他的指尖觸碰到了泥土下堅硬的巖石!他拼盡最后一絲力氣,用指甲,用指關(guān)節(jié),在那冰冷的巖石表面,狠狠地、刻骨銘心地刮擦著!他要留下一個符號!一個他曾在石碑上看到的、那扭曲怪異的符號!一個血的警告!
“嘶…嘶啦…”
指甲在巖石上刮擦的聲音,微弱而刺耳,在死寂的濃霧和帳篷廢墟中響起。
就在這時,壓在他頭頂?shù)姆济偷叵蛳乱幌?!一股冰冷滑膩、帶著巨大吸盤的觸感,隔著厚厚的帆布,沉重地、緩緩地壓在了他的后腦勺上!
王硯舟刮擦的動作瞬間僵住。身體的所有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凍結(jié)了。時間凝固。
那東西…就在他的頭頂。隔著一層帆布。
他甚至能感覺到那滑膩“吸盤”下傳來的、緩慢而有力的搏動,如同某種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邪惡心臟。
黑暗,濃霧,惡臭,冰冷的觸感,以及那巖石上未完成的、帶著血痕的扭曲符號…構(gòu)成了王硯舟意識陷入無邊黑暗前的最后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