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果 第四章 神婆
同桌已經(jīng)好幾天沒來上課了，大華去問老師，老師說他父親給他請了病假。
怪不得前段時間看著就覺得沒精神，原來是病了。可是打他電話也老實不接。
上周和啟一分別以后，大華回去越想越覺得奇怪，啟一肯定是遇上什么事兒了，傍晚他給啟一打了個電話，響到自動掛斷都沒人接。次日啟一就請假了，從那天開始，微信、短信、電話，再也聯(lián)系不上了。
大華不是對同學這么熱心的人，可回想起啟一那天在家門口慌張的神色，還是覺得如果自己堅持多問幾句，啟一是不是就會告訴他發(fā)生了什么，現(xiàn)在這么不明不白的，大華心里梗得慌。
晚上放學，大華去了富人區(qū)，想看看能不能碰碰運氣遇到同桌，如果沒遇到再繞路回家就行。
誰知道啟一家門口掛了挽聯(lián)，門半開著，走出來一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大華眉間一跳，那人走遠后他趕緊進了門，踩上了從門縫中窺見的那一片綠色。
可以確定的是，這個家正在辦喪事，院子里有些人圍坐在一起準備吃飯，有些人在泳池邊攀談，無人關心門口的動向，大華看到一個人帶著圍裙端了水果出來，上去問：“阿姨，啟一在哪？我是他同學，他叫我來的。”
阿姨眉頭緊皺，說：“樓上房里?！?/p>
大華進了房子，客廳里沒幾個人，他偏頭看見偏廳里停放著一口棺材，前面跪著些人，以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為首，每個人嘴里都念念有詞，是在做法。他本來就討厭這些，快步穿過客廳上樓了。兩邊房門都關著，他先敲一邊，無人回應，剛轉(zhuǎn)身，就看見另一邊的房門口站著啟一。
幾天不見，說啟一形如枯槁、面如死灰一旦都不為過，寬大的體恤套在身上，原本就瘦弱的手臂好像只剩骨頭在了。他眼眶青紫，雙眼無神，說：“你來干什么?！?/p>
不是疑問，而是責備。
大華猶豫地走上前：“啟一，我聯(lián)系不上你，又擔心，來看看你?！逼鋵崿F(xiàn)在大華已經(jīng)基本能想明白了，過世的人應該是啟一的母親，前幾天的心不在焉應該是因為母親重?。骸拔颐靼走@種心情，我也......”
“哼，”一聲冷笑打斷了大華的話，啟一話中有濃濃的嘲諷：“你怎么可能明白？沒人能明白?！?/p>
“我真的懂，我爸媽也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
“怎么？”啟一緩緩打斷他：“你爸媽也是你殺的？”
大華瞪大眼睛，剛剛抬起想要拍拍啟一的肩膀的手停在半空中：“什......什么意思？”
“所以我說你根本不明白，快滾。”
“不是，你能不能好好說話？”見啟一充血的雙眼和凹陷的兩頰，大華又放緩了語氣：“有什么事你好好說行嗎？不是說好了我?guī)湍惴謸芈?？?/p>
啟一的眼淚已經(jīng)盈在眼眶處了，嘴上還是說：“你不會懂的，趕緊走?！?/p>
聽他語氣已經(jīng)軟下來了，大華雙手有摟上他的肩膀，消瘦的骨頭硌得他手心疼：“有事兒跟哥們說，真的，我說了會幫你分擔?！?/p>
啟一看著大華懇切的雙眼，眼淚終于流了下來。
啟一把這幾天經(jīng)歷的事兒都告訴了大華。
“我做了精神科鑒定，明天我媽的葬禮結(jié)束，我就要去住院了?！?/p>
“我現(xiàn)在相信他們的話了，確實有鬼?？墒巧衿耪f邪祟附身在我身上，她根本算不出家里有個鬼娃娃！”
“沒有任何東西能證明，監(jiān)控看起來就是我一個人在家里翻箱倒柜，發(fā)瘋射擊。不管我爸是信算命的還是信精神科鑒定，他說不想我去坐牢?！?/p>
“在精神病院和在監(jiān)獄，有什么差別?！?/p>
啟一雙眼紅腫，脆弱極了，他死死地盯著大華，咬牙切齒地說：“那個鬼讓我殺了我媽?！?/p>
說完，像是終于承受不住這句話帶來的打壓，雙肩完全垮下去，低著頭，小聲啜泣起來。
大華坐在床沿，安靜地等待著他。
哭了一刻鐘，啟一抬起頭來，把擦眼淚的紙巾掃下床，問：“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瘋了，在杜撰一個殺人動機。”
大華輕聲說：“當然沒有。我來找你，就是想知道你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現(xiàn)在你全告訴我了?！?/p>
“你相信我說的？”
“我相信?！?/p>
啟一的眼淚又涌出來。
“可惜這事我沒辦法幫你分擔?！?/p>
“這就是在幫我了?！?/p>
大華在沉默中陪伴著啟一。
晚上八點多，阿姨來叫啟一下去。兩人走下去，發(fā)現(xiàn)院子里的人都進到了偏廳，有個身穿黃袍的神婆站在棺材尾，正用一把玄鐵短劍對著棺材比劃，她背后的桌上擺著很多法器。
啟一他爸見到兩人，臉上有不悅：“這位是？”
“我同學?！?/p>
大華剛想開口叫叫人，啟一轉(zhuǎn)過頭說：“你回去吧?！?/p>
“我......”
“我不想你看見......”
“邪祟！”神婆短劍一指，廳里所有人的目光聚過來，啟一漲紅了臉，牙縫里擠出：“求你先走?！?/p>
大華不忍心再看他，朝他爸點了點頭，低著頭從客廳走出去了。穿過泳池，踩過綠地，推開大門，大華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透過隱隱綽綽的玻璃、燈光，啟一跪在擺滿法器的桌前，背脊彎得像一張弓，而父親站在一旁給神婆遞東西，一群人冷漠地圍看。
大華摸了一把臉，把門關嚴實了。
他倆的交情真的沒到這個掏心掏肺的地步，但是今晚啟一所說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實。
大華不是嘴上安慰而已，他真的相信啟一所說屬實，他比一般人更輕易地接受神鬼在世，因為他的奶奶就是一個神婆。
大華自小喪親，跟奶奶相依為命，親眼目睹過很多離奇古怪的事情，小時候還經(jīng)常和小伙伴分享，但是漸漸的，小伙伴會說：你奶奶是瘋子，我爸媽不讓我和你玩兒。所以長大以后，他很少和伙伴提起家事。
因為這樣的成長經(jīng)歷，他對這些神神鬼鬼的事心生怨懟，甚至想要避開這樣的家庭。
但是今天，他第一次慶幸自己的不同，讓他能理解啟一。
回到家甩開書包，他走到奶奶做法的后院，奶奶盤腿坐在桑樹下打盹，聽到響動，說：“飯在廚房，自己熱熱?！?/p>
“奶奶，有個事想請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