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凌風(fēng)就那么站著,一動不動,像一株被遺忘在角落里的植物,與周遭的喧騰熱烈格格不入。
“葉凌風(fēng)!”葉荻花喊了一聲,聲音穿過嘈雜的人聲,顯得有些單薄。
他像是被驚醒了,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緩緩抬起頭。
視線對上她的瞬間,他眼底那片濃重的陰影似乎劇烈地晃動了一下,有什么東西飛快地碎裂開,又被他強行壓制下去。
他抿緊了嘴唇,唇角拉成一條僵硬的直線,沒有應(yīng)聲,只是沉默地看著她走近。
“喏,給你的粥。”他開口,聲音干澀得厲害,像是許久未曾沾水,帶著一種強行拼湊起來的平靜。
他把保溫桶往前遞了遞,手臂的動作顯得有些僵硬。
荻花伸手去接,指尖無意中擦過他冰冷的手背。
他像是被燙到般猛地縮了一下手,保溫桶差點脫手。
桶蓋似乎沒擰緊,一絲微弱的、帶著甜意的紅豆香氣溢出來,又被燥熱的風(fēng)迅速吹散。
“謝謝?!彼舆^保溫桶,沉甸甸的,溫?zé)岬挠|感透過桶壁傳到手心。
指尖碰到桶蓋上那幾處被反復(fù)摩挲得格外光滑的邊角——那是長久以來被同一個人的手無數(shù)次打開又蓋上的印記。
他心頭那根細(xì)小的針又扎了一下,隱隱作痛。
“哥,我……”我看著他低垂的眼睫,那上面似乎凝著看不見的水汽,想說什么,卻一時語塞。
說什么呢?能說什么呢?解釋那個舞臺上的吻?那只是戲。
解釋后臺落明遠(yuǎn)的靠近?那似乎……也無需解釋。
“葉凌風(fēng)!哥,我……我們只是……演戲嘛……”
“什么也別說了,趕緊趁熱吃吧?!彼驍嗔巳~荻花的話。
他一如既往地對她好,“好了,不管是演戲,還是……,都不重要了。”在他心里最重要的是荻花還在他身邊,那個落明遠(yuǎn),馬上就要上大學(xué)走了!
考過后,落明遠(yuǎn)收到了北影錄取通知書。
夏日的熱浪,黏糊糊地糊在皮膚上,連呼吸都帶著灼燒感。
蟬鳴不知疲憊地傳遞著噪音,在葉凌風(fēng)聽來,卻像極了他胸腔里那顆躁動不安的心跳——咚咚咚,永不停歇,且越來越響。
這一切的源頭,此刻正盤腿坐在他家客廳的沙發(fā)涼墊上,一邊啃著水靈靈的冰鎮(zhèn)西瓜,一邊看著綜藝節(jié)目咯咯直笑。
西瓜汁染紅了她的嘴角,幾縷碎發(fā)黏在汗?jié)竦念~角,寬大的裙擺下是兩條白得晃眼的腿。
那是他的表妹,葉荻花。
和她共享同一個屋檐,度過這個漫長又煎熬(對葉凌風(fēng)而言)的暑假。
煎熬,是因為葉凌風(fēng)心里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他喜歡葉荻花。
不是那種哥哥對妹妹的喜歡,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帶著滾燙心跳和隱秘渴望的喜歡。
這份感情像藤蔓一樣,在他心里纏繞瘋長了好幾年,同處一室,常常搞的他手足無措,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和克制。
“哥,空調(diào)是不是壞了?感覺不夠涼啊?!陛痘ㄍ鲁鲆活w西瓜籽,用手背蹭了蹭臉頰,轉(zhuǎn)頭看向他。
那雙眼睛亮晶晶的,像夏夜最清澈的星子,那對該死的酒窩更是甜柔的要命。
葉凌風(fēng)的心臟猛地一跳,像是被那目光燙了一下,他幾乎是從沙發(fā)上彈起來,抓起遙控器:“可…可能是溫度設(shè)高了?我調(diào)低點!”
他手忙腳亂地按著按鍵,差點把遙控器摔了。他不敢看她的眼睛,總覺得那雙眼睛里能洞悉他所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他甚至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著西瓜清甜的少女氣息,這讓他耳根發(fā)燙,只能假裝專注地盯著空調(diào)顯示屏上跳動的數(shù)字。
“噗,”葉荻花看著他笨拙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哥,你怎么了?跟做賊似的?!?/p>
“沒…沒什么!怕你熱著!”葉凌風(fēng)矢口否認(rèn),把空調(diào)調(diào)到最低檔,冷風(fēng)呼呼地吹出來,他卻覺得更熱了。
這就是葉凌風(fēng)整個暑假的日??s影。他像一個最精密的儀器,小心翼翼地運轉(zhuǎn)在“可靠表哥”的模式下,卻在每一個關(guān)于荻花的細(xì)節(jié)上失控。
他會把半個西瓜最中心、最甜、無籽的那一塊,用勺子小心挖出來,放在漂亮的玻璃碗里,再插上小叉子,“順便”推到荻花面前:“這個…不冰了,快吃。” 然后自己啃著邊上寡淡的部分,心里卻甜滋滋的。
荻花午睡時,他會像個小偷一樣,躡手躡腳地走到她虛掩的房門口,聽到里面均勻的呼吸聲,才放心地把客廳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高兩度,怕她著涼。
做完這一切,他靠在墻上,手心全是汗,仿佛完成了一項艱巨的秘密任務(wù)。
最離譜的是那次荻花隨口提了一句:“市中心新開那家奶茶店的招牌好像很好喝哦,可惜太遠(yuǎn)了?!?葉凌風(fēng)當(dāng)時沒吭聲,下午卻頂著能把炎炎的烈日,騎了半小時共享單車,排了二十分鐘隊,終于買到了那杯傳說中的招牌奶茶,渾身汗?jié)竦嘏芑貋?,遞給她時還故作輕松:“哦,剛好路過那邊辦事,順手買的?!?/p>
葉荻花接過冰涼沁人的奶茶,看著他被汗水浸透的T恤和曬紅的臉,眼神閃了閃,最終只是甜甜一笑:“謝謝哥!你最好啦!” 那一刻,葉凌風(fēng)覺得再跑十趟都值了。
然而,無數(shù)次,當(dāng)氣氛正好,他看著荻花近在咫尺的笑臉,那句在心底演練了千百遍的“我喜歡你”即將沖口而出時,理智的閘門總會及時落下,化作一句干巴巴無趣的:“那個…你作業(yè)寫完了嗎?” 或者更煞風(fēng)景的:“晚上想吃什么?我去買菜?!?/p>
葉凌風(fēng)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揣著絕世珍寶卻不敢告人的窮小子,又像一個守著易碎琉璃盞的笨拙侍衛(wèi),既渴望靠近,又怕一個不慎,滿盤皆輸,連現(xiàn)眼前這點“兄妹”的親近都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