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沉舟的目光緊緊鎖在《幽溟城奇聞錄》攤開的那一頁上。風掀起的書頁間,一把造型奇特的劍躍然紙上,劍身布滿玄奧符文,旁邊標注著兩個古字——“斷厄”。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描摹著那兩個字,冰冷的觸感仿佛印證了心底某個呼之欲出的猜測。
窗欞輕響,最后一只鴿子掠走殘存的晨光。
她起身,走向工作臺。從王家老宅帶回的那片焦黑布片,被她小心翼翼地放入一個特制的玻璃罐中。布片觸底的剎那,一圈幽邃的紫光無聲漾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幾乎是同時,護腕下的皮膚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仿佛有冰冷的細針正沿著骨髓游走。她悶哼一聲,猛地攥緊袖口,將那悄然裂開的護腕更深地掩藏起來。
顧昭……這個名字在她心頭盤旋。那個神秘出現(xiàn)的男人,留下這本詭異的書,又發(fā)出模糊的警告,究竟意欲何為?
她煩躁地翻動書頁,一行被粗暴劃掉的筆記吸引了她的注意。借著微弱的光線,她費力辨認出幾個殘存的詞語:“夢界穿行者……執(zhí)念共鳴……不可輕信……”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她合上書,目光銳利地掃向門口。
門,不知何時已被悄然關(guān)上??伤置饔浀茫櫿央x去時,并未掩門。
夜色如墨,吞噬了城市。路燈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投下支離破碎的光斑。謝沉舟披上外套,將記錄著王家舊事的賬本和幾張關(guān)鍵名片塞進隨身的包,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桌上的《幽溟城奇聞錄》,決然推門而出。
目標明確——找到顧昭。
迷宮般的巷道在夜色中更顯陰森。謝沉舟步履輕捷,如同幽靈般沿著顧昭消失的方向追蹤。她的腳步落在濕滑的石板上,幾近無聲。然而,顧昭的身影仿佛融入了黑暗,他對這片區(qū)域的熟悉程度遠超她的預估。
一個三岔路口前,她停下了腳步。閉上眼,左手緩緩抬起,五指微張,指尖在冰涼的空氣中無聲地探尋、捕捉。片刻,她倏然睜眼,目光如電,鎖定了左側(cè)那條最幽深、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窄巷。
那里,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執(zhí)念波動。
她毫不猶豫地踏入黑暗。空氣驟然變得粘稠冰冷,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個維度。身后的街燈光暈瞬間模糊扭曲,時間的流速似乎也在這里停滯、錯亂。一股無形的壓力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窒息。
“哼!”她低喝一聲,左掌驟然緊握!一層淡紫色的、流轉(zhuǎn)著符文的能量護盾瞬間在她周身浮現(xiàn),將那無孔不入的侵蝕之力隔絕在外。頂著壓力,她步履堅定地向前。
前方,終于傳來了細微卻清晰的腳步聲。謝沉舟緊貼墻根,屏息潛行。橋洞的陰影下,顧昭的身影一閃而過,踏過狹窄的石橋,橋下是深不見底、連星光也無法映照的黑水河。她緊隨其后,踏上橋面——
異變陡生!
一道詭譎的流光毫無征兆地從橋頭掠過!視野瞬間被強光吞噬,天旋地轉(zhuǎn)。待她強忍眩暈再次睜眼,周遭景象已面目全非:一條從未見過的破敗街道,兩側(cè)是爬滿枯藤的舊式建筑,死寂無聲。她下意識低頭看表——秒針滴答如常,但日期赫然顯示著:三天前!
“時空碎片……”謝沉舟心頭一沉。這是魘獸肆虐后殘留的時空瘡疤。若非護盾及時激發(fā),此刻她恐怕已迷失在這斷裂的時間夾縫中。深吸一口氣,她強行壓下翻涌的心緒,憑借著對執(zhí)念波動的感知和記憶中的方向,艱難地繼續(xù)追蹤。
終于,在一扇油漆剝落、門牌銹蝕得僅能勉強辨認出“陳醫(yī)師”三字的舊宅門前,她再次捕捉到了顧昭的身影。
他站在門口,仿佛感應到了什么,腳步微頓,緩緩側(cè)身回頭——
謝沉舟心臟驟停,瞬間閃身縮回墻角陰影之中,背靠著冰冷的墻壁,能清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漫長的幾分鐘后,她再次悄然探頭。
門前,已然空無一人。
她快步上前,指尖拂過銹跡斑斑的門牌。“陳醫(yī)師……”她低聲念出,迅速從包中掏出筆記本,在空白頁上飛快寫下:
顧昭: 疑為“執(zhí)念共鳴者”。行蹤詭秘。與“陳醫(yī)師”存在關(guān)聯(lián)。掌握關(guān)鍵信息(或線索)。
陳醫(yī)師: 身份存疑。舊宅為關(guān)鍵地點。
合上本子,她抬頭望向天空。濃云遮蔽了月亮,只吝嗇地透出一線銀邊。
直覺告訴她,此刻孤身闖入絕非明智之舉。她果斷轉(zhuǎn)身離開,步履匆匆,絲毫沒有察覺,身后那扇緊閉的窗戶縫隙里,一道冰冷的藍光,正無聲地注視著她的背影,一閃而逝。
次日清晨。 謝沉舟倚在事務所的窗邊,手中冰涼的咖啡早已失去溫度。她的目光穿透玻璃,緊鎖著街對面那棟死氣沉沉的房子——陳醫(yī)師的住所。門窗緊閉,窗簾低垂,如同無人居住的墳墓。昨晚她離開時在電線桿底部留下的那枚不起眼的紅色標記,依然清晰可見。
手腕處傳來陣陣隱痛,她低頭看去,護腕上的裂痕又深了幾分,邊緣隱隱滲出微弱的紫意。修復刻不容緩,否則……執(zhí)念印記失控的后果不堪設想。
嗡——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她掏出,屏幕上是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信息:
【你已靠得太近?!?/p>
一聲冰冷的嗤笑從她唇邊溢出。她將手機粗暴地塞回口袋,抓起外套,推門而出。
清晨的街道霧氣未散,行人稀疏。她熟稔地穿過幾條僻靜的小巷,停在一處被藤蔓和灰塵覆蓋的廢墟前——這里曾是陳醫(yī)師廢棄的舊診所。
踏入其中,每一步都揚起嗆人的塵埃。她在斷壁殘垣間穿行,最終停在一張布滿裂紋的舊辦公桌前。拉開最底層的抽屜,一本蒙著厚厚灰塵的硬殼病歷本靜靜躺在里面。
她拂去灰塵,翻開第一頁:
病患編號:47
姓名:王宇
主訴: 意識模糊,行為異常,自述聽見“低語”。
初診意見: 高度疑似“執(zhí)念感染”,建議立即隔離觀察!
“果然……”謝沉舟瞳孔微縮,王宇果然來過這里!她急切地翻動,然而后面的記錄卻被人為地、粗暴地撕掉了,只留下參差不齊的紙茬。線索中斷的煩躁感涌上心頭,她將病歷本塞進包中,準備撤離。
就在轉(zhuǎn)身的瞬間——
嗡……
一陣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嗡鳴聲自身后響起,帶著某種令人心悸的頻率。
謝沉舟猛地回身!只見角落里,一面布滿蛛網(wǎng)和裂痕的殘破鏡子中,一個模糊的影像正掙扎著浮現(xiàn)出來:一張女人的臉,蒼白而扭曲,干裂的嘴唇無聲翕動,眼中盈滿絕望的淚水。
“救……我……”一聲極盡痛苦、仿佛來自地獄深淵的嘶啞哀鳴,直接刺入謝沉舟的腦海!
她心神劇震,下意識向前一步——
“砰!”
鏡面毫無征兆地轟然炸裂!無數(shù)碎片如同鋒利的刀片,裹挾著勁風激射而來!
“開!”謝沉舟反應如電,左臂急抬!淡紫色護盾瞬間撐開,將致命的玻璃碎片盡數(shù)彈飛,叮叮當當散落一地。
她急促地喘息著,目光掃過滿地狼藉。每一塊鏡片都像一扇扭曲的窗口,映照著不同的、令人不安的破碎畫面。她蹲下身,強忍著心悸,小心翼翼地撿起其中一塊較大的碎片。
碎片上映出的景象,讓她如遭雷擊!
王宇!畫面中的王宇,正跪在一個昏暗的空間里,雙手被沉重的鎖鏈牢牢銬??!而站在他面前的那個穿著白大褂、身影模糊卻散發(fā)著冷酷氣息的人……正是陳醫(yī)師!
這哪里是什么診所?這分明是一個……實驗場!
巨大的驚駭與憤怒交織,謝沉舟猛然起身,將這塊關(guān)鍵的鏡片緊緊攥在掌心,準備帶走。
就在她轉(zhuǎn)身欲走的剎那——
“你……不該來這里……”一句冰冷、毫無感情的低語,如同毒蛇吐信,毫無征兆地在她耳邊響起!
謝沉舟渾身汗毛倒豎,瞬間拔刀回身!
身后,只有穿堂而過的冷風,卷動著破敗的窗簾,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諢o一人。
她快步?jīng)_出廢墟,刺眼的陽光灑在臉上,卻驅(qū)不散心底蔓延開來的刺骨寒意。她掏出筆記本,筆尖帶著決絕的力度,在最新一頁重重寫下:
陳醫(yī)師: 正在進行危險實驗!(地點:舊宅?)
王宇: 確認被囚禁!處境極度危險!
執(zhí)念來源: 未知(與鏡中女子相關(guān)?)
她抬起頭,目光如刀鋒般射向遠處那棟如同堡壘般緊閉的“陳醫(yī)師”宅邸。
今天不行。她需要更強的護盾,需要更周密的計劃,需要……找到那把“斷厄”的線索。
但她知道,她一定會回來。
真相,就蟄伏在那片深沉的黑暗里。
她轉(zhuǎn)身,背影融入街角的人流,步伐堅定而決絕。
而在她視線無法觸及的高高屋檐之上,一只毛色斑斕的三花玳瑁貓,正慵懶地趴伏著。它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縮,尾巴尖有節(jié)奏地輕輕擺動,仿佛早已預見了那場由這堅定腳步所牽引而來的、即將席卷一切的狂風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