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幾何不成悲24.意識消失前,我感受到傅時宴的熱淚不斷砸在我的臉上,一遍遍哀求。
...別離開我.......別嚇我好不好......你到底要我怎么辦......」
可我沒有任何力氣回應。再次醒來,入目是干凈明亮的臥室,從陳設擺件來看,
是傅昀宴的房間,陣陣甜香從窗縫探進。腳腕已經(jīng)包扎好,手腕還縫了針,傷口隱隱作痛,
可身上再怎么疼都比不上心里的痛意。門口傳來壓抑的談話聲。是私人醫(yī)生小陳。
「江小.......夫人這個病及時治療是有很大的痊愈希望的,可她一直拖著,
我前段時間給她看診時已經(jīng)是晚期了,擴散的很嚴重,
那個時候接受治療其實也能延長半年左右的,可她不想治?!垢店狸虄春葙|(zhì)問。
「你是說微微沒有幾天了?」小陳語氣惋惜?!甘?.....真的沒......」
「我養(yǎng)你們干嘛吃的?她病的這么嚴重怎么從來都沒人告訴我!」小陳聲音發(fā)顫。
「夫人自己要求的,她說想親口告訴您?!孤牭竭@里,我忍不住在心底冷笑。
我從來沒說過那句話,這里經(jīng)常給我使絆子的也就只有白清清。可她的權(quán)利,
不都是傅昀宴默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我不想在這種小事上浪費時間。沒過多久,
傅昀晏推開門,見我醒來,他眼底掠過一抹喜色,又迅速壓下,淡淡道?!感蚜耍?/p>
要不要......」我啞著嗓子問?!赴浊迩迥??你有沒有為女兒報仇?」
他上前為我掖好被子,卻不肯看我,聲音冷硬?!盖迩宀皇悄欠N人,以后這件事就不要提了。
」「至于你的命,是我當年竭盡全力保下的,什么時候還我說了算!」「沒有我的允許,
你不準死?!刮艺目粗?,一字一句道。「我只問你,是鐵了心要包庇白清清嗎?」
他不自然的偏移視線,端起保溫墊上的米粥,舀起一勺吹涼遞到我唇邊。
「我不可能因為你的偏見傷害無辜的人,你不要無理取鬧,先吃飯?!?/p>
我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一把打翻他手里的粥,顫抖著嘶吼?!笩o辜?
你們顧家的人哪一個無辜!」淚水模糊我的視線,我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感笊?/p>
畜生的兒子果然還是畜生!」傅昀宴目光如刀,透著深深地壓抑和惱怒?!附挛?!
你清醒一點,你罵我就算了,你憑什么罵我爸!是你害死了他!」我氣的胸腔劇烈起伏,
不管不顧的吼出聲?!改惆只钤?!仗著有幾個錢就想左右別人的人生!你不是總問我嗎?
我今天都告訴你,當年他資助我媽媽讀書,我媽媽畢業(yè)后也留在他公司打工還錢了,
可他居然強行包養(yǎng)我媽媽!」「我媽媽好不容易逃出去,跟我爸爸在小鎮(zhèn)上隱姓埋名,
過了七年的平靜生活,可你偏偏要去那里旅游,你還跟家里吵架跑丟了!我媽媽好心救你,
卻再次被你爸爸纏上,你爸讓保鏢剁了我爸爸的手,逼我媽媽妥協(xié),
我爸爸不忍媽媽受辱自盡,媽媽也跟著殉情。」
「這一切發(fā)生的時候我就被爸爸媽媽藏在床下,親眼目睹你爸是怎么犯下這些惡行的,
那年我六歲,我本該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卻都被你們父子毀了,我不該恨嗎?我憑什么不恨!
」「窮人的命就該任由你們糟踐嗎!」傅時宴的臉瞬間褪去血色,
這些話像驚雷一般砸在他的頭上,他神情激動?!肝野植皇沁@種人,一定是你記錯了,
這不是真的!」我嘲諷一笑?!改愀胰ゲ閱幔咳フJ識下我們這種平民百姓眼里的顧崢,
而不是你心目中偉大的父親?!顾齑蕉秳佑杂种?,終究還是什么都沒說,踉蹌著走了。
我閉上眼,任由淚水滾落??尚Φ氖?,我竟然真的以為他會和他的父親不同。
胡亂的擦掉眼淚,我穿上鞋子,離開房間。別墅有十層,為防止被人發(fā)現(xiàn),
我從樓梯慢慢爬上去。站上天臺,寒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很冷。作為一個北方人,
在南城住了十年,還是不能習慣。恍惚間我又想起和傅昀宴初次見面的場景。
那天是二月初六,我在湖畔的桃樹下畫風景,大雨忽然降臨,我急匆匆的收拾好畫具,
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身上并沒有怎么淋濕。抬頭,一把繪著墨染青竹的傘罩在我的頭頂。傘下,
少年面容俊秀,那雙眸子比湖水還要清澈。他說驚蟄日,萬物生;我們又在桃花樹下相遇,
是件極美好的事。往后的每一年驚蟄,他都會送我一支桃花。他還說,等我們婚后,
要在莊園里為我種一片桃花林??上?,一晌貪歡還似夢,人生長恨水長東。
5.樓下亂成一團,傭人們在急切的奔走。能讓他們這么上心的,莊園里應該只有白清清。
我不是沒有在意過她的存在。很多次我都想把一切和傅昀宴說明白。可是說明白,
又能怎樣呢?血海深仇不會消失。他的父親仍是他的父親。時到今日,我依然相信他的感情。
他和我一樣,愛著,也恨著。每一天都在痛苦的煎熬。我們這輩子注定只能是這樣了。
「江月微!」樓下傳來傅昀宴的叫喊,那張在囚禁我后永遠冷冰冰的面容有了松動,
掛著明顯的焦急與惶恐。他甚至等不及電梯,一口氣爬了十層樓,氣喘吁吁的上了天臺。
他眼底怒火翻騰,可怎么都藏不住的恐懼出賣了他的心情。「江月微,你是存心氣我嗎?
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許你死!」我轉(zhuǎn)過身,眼睛里沒有絲毫神采。「傅昀宴?!顾硇我唤?,
自從那件事發(fā)生,我們每天都是互相仇視的,我喊他的語氣不是悲憤就是嘲諷,
他用他的方式折磨我,我也會在他身上留下各種傷痕。
我們之間很久沒有過這種平靜地氛圍了,我的語氣很輕,好似風一吹,就能散了。
這個想法讓他心頭涌起巨大的恐慌,喉嚨發(fā)緊。「你先過來,有話我們好好說?!?/p>
我輕輕搖頭,往后退了一步,緊挨著天臺邊緣?!肝乙嬖V你,我從來就不欠你的,
重來一次,我仍舊會選擇對你爸動手?!埂府斎荒阋部梢韵蛭覐统穑阋沧龅暮懿诲e?!?/p>
他臉上流露出痛苦掙扎之色,咬牙道?!覆皇悄阆氲哪菢?,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你?!?/p>
「你說的那些我會去調(diào)查,你要給我時間,不管那些事是不是真的,以后我都不會再傷害你,
女兒,我會找大師超度,我們一起給她選墓地.......」我沒有溫度的聲音響起。
「太遲了,沒有哪個父親會因為女兒說了兩句不中聽的話,就把她鎖進行李箱,
任由她苦苦掙扎到窒息,也沒有父親,會和揚了自己女兒骨灰的人和平共處,
你不配做一個父親?!埂父店姥?,我們都是罪人,我要去找女兒了?!拐f完,我張開雙臂,
從天臺一躍而下。6.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很長的時間里,我都仇視我的女兒。
我覺得她不是我的孩子,她是我們仇恨的延續(xù),是錯誤的存在。
如果不是傅昀宴偶然喝醉忘記給我吃避孕藥,根本不會有她的降生。我無數(shù)次想掐死她。
可是她那么小一只,她不懂我的恨,她只會甜甜的對我笑。即便我不肯給她喂奶,
讓她餓的直哭,她一見我,還是會眼睛亮晶晶的對我笑。我很矛盾。
偶爾我會想起沒有和傅昀宴見父母的那段時光,我們也憧憬著未來能有自己的孩子,
這時我會抱著她哄??擅看魏透店姥缭谝估锘奶坪?,心中的惡意迸發(fā),
我只能強忍著傷害她的沖動,去漠視她。她就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長到五歲。
即便我是這樣的陰晴不定的媽媽,她還是會本能的親近我,天天都要來粘著我。
我給她想了一個名字,就叫安安??晌疫€沒來得及告訴她,
她就因為維護我惹怒傅昀宴和白清清被關(guān)進行李箱。聽著她凄厲的慘叫,
我才明白她對我有多重要。我放下所有自尊,跟傅昀宴求饒,只要他愿意放過女兒,
讓我做什么都可以??伤耘f堅持。在女兒死的那一刻,十八歲那年驚艷我時光的少年,
也死了?;蛟S我和傅時宴從一開始就不該認識。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我以為我會落到地面,
可一雙手緊緊拽住了我。傅昀宴額頭青筋暴起,眼神執(zhí)拗堅韌。「微微,別放棄,
我會救你的,你一定能好好活下去......」我很想推開他,可是胃里傳來劇烈的疼痛,
攪動著五臟六腑一起跟著疼,我忍不住吐了一大口血,暈了過去。恢復意識時,
還是傅時宴的房間。他伏在被子上,死死抓著我的手,緊蹙的眉頭出賣了他的不安,
嘴里喃喃著?!肝⑽?......微微........別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