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顧燼塵拖著一臉疲憊,風塵仆仆地回到我們位于市中心頂層的家里。
價值不菲的行李箱被隨意扔在玄關(guān),他整個人陷進柔軟的沙發(fā)里,習慣性地揉著太陽穴,聲音嘶啞。
「微微,來幫我按下頭?!?/p>
「瑞士那邊太干燥了,這半個月,偏頭痛就沒停過,快難受死了?!?/p>
他有家族遺傳性的神經(jīng)性偏頭痛,發(fā)作起來痛不欲生。
換做以前,這個時候,我一定會心疼地迎上去,遞上早就備好的溫熱茶水,溫柔地替他按摩。
但現(xiàn)在,我的視線半分都未曾離開面前的電腦屏幕,手上敲擊鍵盤的動作行云流水,沒有絲毫停頓。
顧燼塵顯然有些意外。他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文件袋,遞到我面前,語氣帶著一絲討好。
「八周年禮物,看看喜不喜歡?」
見我沒反應,顧燼塵從文件袋里抽出一份合同和幾張設(shè)備宣傳冊。
「我給你訂了一套最新的高通量測序儀,德國進口的,還給你定制了符合你使用習慣的操作臺。我知道你最近在研究那個新課題,這套設(shè)備能幫你提高效率?!?/p>
他語氣里帶著一種施舍般的得意,「這可是花了大力氣才從國外調(diào)貨過來的,驚喜嗎?」
我終于抬起頭,視線在那幾張宣傳冊上停留了一秒,然后繼續(xù)操作我的電腦。
顧燼塵的耐心終于耗盡,他將文件重重地拍在桌上。
「還在為那點小事跟我鬧別扭?」
「我?guī)霾钍菫榱斯ぷ?,周年紀念我也沒忘,禮物也給你準備了,你到底還想怎么樣?」
我平靜地轉(zhuǎn)過椅子,正對著他:「這禮物,是你自己想到的嗎?」
他眼神里閃過一瞬即逝的心虛,但聲調(diào)卻不由自主地拔高了。
「是林淼建議的!她說你現(xiàn)在是公司的技術(shù)核心,比起那些俗氣的珠寶,這種頂級的科研設(shè)備才能體現(xiàn)我對你的重視?!?/p>
「她還說,你現(xiàn)在形象太學術(shù)了,建議我下次送你一個頂級的醫(yī)美套餐,讓你在公司上市時更光彩照人。她也是一片好心,這也有錯嗎?」
我緩緩伸出我的右手,舉到他面前,語氣淡漠:「是嗎?那你倒是說說,這套設(shè)備,我該怎么用?」
顧燼塵看著我的手,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我的右手手腕處,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從手腕內(nèi)側(cè)一直延伸到手臂,像是盤踞著一條丑陋的蜈蚣。
因為神經(jīng)受損,我的右手無法進行長時間的精細操作,那套需要高強度手動操作的測序儀,對我來說形同虛設(shè)。
他僵在原地,嘴唇無聲地翕動著,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一絲……恐慌。
我冷笑一聲,收回了手。
顧燼塵,他忘了。他忘了我手腕上的這道疤,是怎么來的。
八年前,實驗室突發(fā)意外,化學試劑泄漏,是他操作失誤。
是我在爆炸的瞬間,將他死死護在身下。
飛濺的強腐蝕性液體,燒毀了我的防護服,也永久地損傷了我的右手神經(jīng)。
那時我們一窮二白,公司賬上只剩下幾萬塊錢,連下個月的場地租金都付不起。
我把公司僅剩的錢,全都拿去給他支付了去國外拉投資的機票和開銷。
直到我因為傷口感染和神經(jīng)損傷的劇痛,昏倒在實驗室里,他從國外回來,才發(fā)現(xiàn)我根本沒有接受正規(guī)治療,只是在小診所簡單處理了一下。
那個晚上,我們在狹窄的出租屋里相擁而泣。
他抱著我,一遍遍地說,這輩子,他欠我的,他會用一生來愛我,珍惜我,永遠銘記我的付出。
原來,他口中的永遠,連八年都不到。
而他現(xiàn)在,居然覺得送我一套我根本用不了的設(shè)備,甚至一個“醫(yī)美套餐”,就是對我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