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叫荊軻,一個只想醉死在燕國市井的酒鬼我叫荊軻,衛(wèi)國人。但我更喜歡燕國。
燕國的冬天很冷,風(fēng)很硬,但燕國的酒很烈,人很真。在薊城的市井里,沒人知道我是誰,
沒人關(guān)心我曾經(jīng)游歷四方,與天下第一的劍客蓋聶論過劍,
被他一個眼神就看得心虛;也沒人知道我曾與魯勾踐博弈,因一著錯棋,被他怒聲喝走。
在這里,我只是荊軻。一個不算成功的讀書人,一個還過得去的劍客,一個徹頭徹尾的酒鬼。
我最快活的日子,就是和我的朋友們混在一起。一個是城東的屠夫,我叫他阿狗,
他殺豬的刀法比很多人的劍法都快。另一個,是那個天下最會擊筑的高漸離。他的筑聲,
能讓飛鳥駐足,能讓流水凝冰。我們?nèi)齻€人,常常在市集上喝得酩酊大醉。
阿狗用他那殺豬的嗓子吼著不成調(diào)的歌,高漸離在一旁擊筑伴奏,而我,
就和著那悲涼又豪邁的筑聲,放聲高歌。周圍的人,都把我們當(dāng)瘋子看。瘋子就瘋子吧。
在這亂世里,能當(dāng)一個瘋瘋癲癲的酒鬼,已經(jīng)是上天最大的恩賜。我以為,我這一生,
就會在這酒氣和歌聲中,醉生夢死,直到老去,或者某天喝得太多,倒在路邊,
被冬天的大學(xué)覆蓋。這,對我來說,是個不錯的結(jié)局。但那天,一輛華麗的馬車,
停在了我們喝酒的那個破舊酒肆前。車上下來一個仆人,恭敬地走到我面前?!扒G先生,
我們家主人有請?!备邼u離停下了擊筑的手,阿狗也放下了手里的酒碗。市井的喧囂,
仿佛在這一刻被隔絕了。“你家主人是誰?”我懶洋洋地問,眼皮都沒抬?!把嗵拥?。
”我握著酒杯的手,停頓了一下。燕太子丹。這個名字,在燕國,無人不知。他是一個傳奇,
一個悲劇。他曾在趙國邯鄲做人質(zhì),與那個同樣在邯鄲做人質(zhì)的少年——趙政,
也就是今天的秦王,有過一段“友誼”。但當(dāng)趙政登上王位,
這份友誼就變成了單方面的羞辱。太子丹不堪其辱,逃回了燕國。從他逃回燕國的那天起,
他的名字,就和兩個字緊緊地綁在了一起——仇恨。對秦王政刻骨的仇恨?!安蝗ァ?/p>
”我喝干了杯里的酒,淡淡地說,“告訴你們太子,我只是個酒鬼,擔(dān)不起他的‘請’字。
”我不想見他。我知道,一個被仇恨和恐懼逼入絕境的、高貴的困獸,
他來找我這樣的亡命之徒,為了什么。無非是,殺人。而他想殺的人,是這個天下,
最不能殺,也最難殺的人。仆人沒有糾纏,行了一禮,便退下了。我以為事情就這么過去了。
“荊軻,”高漸離看著我,眼神有些復(fù)雜,“你怕了?”“怕?”我笑了,“我不是怕。
我是覺得,沒意思?!蔽叶似鹁仆耄骸皝恚染?!別讓這些無聊事,擾了我們的酒興!
”我們繼續(xù)喝酒,唱歌。但不知為何,那酒,似乎淡了些。那歌,似乎也悲了些。我知道,
有些東西,從那輛馬車停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不一樣了。我的醉生夢死,或許,
快到頭了。第二章:太子丹的眼睛里,藏著一個即將亡國的春天我終究還是見了太子丹。
不是他請我去的,是我自己找上門的。因為,那個為他引薦我的長者,田光先生,
在我的住處,自刎了。但在那之前,我先見到了太子丹本人。那是在我拒絕他的第二天。
我像往常一樣,在市井閑逛。一個孩子,撞到了我,他手里拿著一串糖葫蘆,掉在了地上,
沾滿了灰。孩子看著臟了的糖葫蘆,哇哇大哭。我正想掏錢再給他買一串,一只手,
比我先伸了過去。那是一只很干凈、很修長的手,骨節(jié)分明。手的主人,
穿著一身素雅但料子極好的長袍,他蹲下身,溫和地對那個孩子說:“別哭了,
叔叔再給你買一串,好不好?”他身上,
有一種與這嘈雜市井格格不入的、憂郁而高貴的氣質(zhì)。我認(rèn)出了他。燕太子丹。
他沒有帶任何護(hù)衛(wèi),就像一個普通的富家公子。他買了一串新的糖葫蘆給那個孩子,
孩子破涕為笑,跑遠(yuǎn)了。他站起身,轉(zhuǎn)向我,對我微微一笑?!扒G先生?!薄疤拥钕隆?/p>
”我行了個禮,不卑不亢?!跋壬坪?,很喜歡這里?”他看著周圍喧鬧的市井,輕聲問。
“這里有酒,有朋友,有真實的喜怒哀樂?!蔽艺f,“比宮殿里有趣?!薄笆前?,
”他眼里的光,黯淡了一下,“宮殿里,只有恐懼?!蔽覀儾⒓缱咧?/p>
像兩個相識多年的老友。他和我聊了很多。聊他在邯鄲的童年,
聊他和趙政如何一起在別人的白眼中相互扶持。他說,那時候的趙政,雖然孤僻,
但眼里還有光。而不像現(xiàn)在,只有吞并六國的、無盡的欲望。他又聊到燕國。他說,
燕國太小了,太弱了。秦國的鐵蹄,已經(jīng)踏平了韓國、趙國、魏國,就像一頭巨大的猛獸,
正在一步步逼近。他每晚都會做噩夢,夢到秦軍攻破薊城,夢到燕國的百姓,流離失所。
“荊先生,”他停下腳步,看著我,眼神里,是無盡的懇切和哀傷,“燕國,
就像這即將過去的春天,眼看就要被寒冬吞噬。我只是想,哪怕只有一絲希望,
我也想留住它?!蔽页聊恕N铱粗难劬?,那是一雙很好看的眼睛,但里面,
盛滿了太多的痛苦和絕望。我甚至能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一個即將亡國的、短暫的春天。
他是一個好太子。他愛他的國家,愛他的子民。他仁慈,高貴。但在這個時代,這些品質(zhì),
一文不值?!暗钕?,”我坦白地說,“刺殺秦王,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秦國的強大,
非一人之力可以撼動。這不只是一個人的問題,是天下大勢?!薄拔抑壬鷦πg(shù)高超,
智勇雙全?!薄拔业膭?,殺不了秦王。”我搖了搖頭,“我曾與蓋聶論劍,他只用一個眼神,
就讓我不敢出劍。天下比我強的劍客,還有很多。他們都做不到的事,我也做不到?!薄安唬?/p>
”他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他們不行。因為他們,沒有先生這樣的心。田光先生對我說,
荊先生,是‘士為知己者死’的真人。”我心中一動?!疤锕庀壬俊薄笆?。是他,
向我推薦了先生?!碧拥さ难劾?,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他說,能拯救燕國的,
只有荊先生你?!蔽也恢涝撜f什么。我只能再次拒絕?!暗钕拢埢匕?。荊軻,
只是一個酒徒,承擔(dān)不起這樣的大事。”我轉(zhuǎn)身離去,沒有再看他的眼睛。我怕再看下去,
我那顆早已冷卻的心,會因為他眼里的那個春天,而動搖。第三章:田光先生的血,
是我無法拒絕的契約我回到我那間破舊的院子里,心里很亂。太子丹的眼神,像一根刺,
扎在了我的心里。我知道,他說的是實話。燕國,危在旦夕。但我也知道,我的拒絕,
也是實話。憑我一人,去刺殺那個已經(jīng)統(tǒng)一了半壁江山的秦王,無異于以卵擊石。
我給自己倒了一碗酒,想用酒精,來麻痹這煩人的思緒。就在這時,我的院門被推開了。
一個老人,走了進(jìn)來。他頭發(fā)花白,但精神矍鑠,步履穩(wěn)健。他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儒袍,
眼神,像鷹一樣銳利?!扒G先生?!彼麑ξ夜傲斯笆帧!袄舷壬??”我站起身。“老夫,
田光?!蔽倚闹幸粍C。就是他,向太子丹推薦了我?!跋壬堊!蔽艺埶拢?/p>
給他也倒了一碗酒?!昂镁??!彼攘艘豢?,贊道,“可惜,老夫今日,
不是來與先生喝酒的。”“我知道?!蔽铱粗?,“先生是為了太子的事而來?!薄叭灰病?/p>
”他放下酒碗,看著我,眼神灼灼,“荊先生,為何不愿應(yīng)允?”“非不愿,實不能也。
”我將我之前的理由,又說了一遍。田光先生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我。等我說完,
他才緩緩開口。“先生所言,皆是實情。但先生,可知太子為何不找天下聞名的劍客,
卻偏偏找到了先生你?”我不解?!耙驗?,這是一場必死的任務(wù)?!碧锕庀壬穆曇?,
很平靜,卻像一塊巨石,砸在我的心上,“那些成名之人,惜命。他們有聲譽,有家室,
他們不會愿意,用自己的命,去賭一個幾乎不存在的可能。但先生不同。”“我有何不同?
”“先生看似浪蕩不羈,實則心懷俠義。先生看似貪生怕死,實則無所畏懼?!彼粗?,
眼神仿佛能洞穿我的內(nèi)心,“太子需要的,不是一把最鋒利的劍,而是一把,最決絕的劍。
一把,愿意與敵人同歸于盡的劍?!蔽页聊?。他說的,都對。“太子丹,是個好太子。
”田光先生的聲音,變得有些悲愴,“燕國雖小,卻養(yǎng)育了我們。如今,國難當(dāng)頭,
我等深受國恩,豈能坐視不理?老夫年事已高,提不動劍了。所以,我將這燕國的命運,
托付給了先生。”他說著,站起身,對我,深深地一揖?!疤锕?,請先生,救我燕國!
”我連忙扶住他?!跋壬?,這……”我還是想拒絕。我不想死。我還有酒沒喝完,
還有高漸離的筑沒聽夠。田光先生直起身,看著我,忽然笑了。那笑容,很奇怪,
帶著一絲解脫,和一絲決絕。“荊先生,老夫知道,你在猶豫什么?!彼f,
“要讓你這樣的人,下定決心,需要一份足夠重的‘信物’?!薄笆裁葱盼??”“老夫的命。
”他說完,猛地從袖中,抽出了一把短劍。我大驚失色,想上前阻止,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他將短劍,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看著我,眼神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神圣的莊嚴(yán)。
“荊先生,太子丹向你托付國事,你卻遲遲不應(yīng),是我田光所托非人,看錯了人!
我豈能讓太子,因我而錯信于你?”“先生,不要!”我喊道?!按送猓彼^續(xù)說道,
聲音洪亮,“此事,乃國之大事,萬不可泄露。我今日來此,已是犯險。我死,則秘不外泄!
”說完,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托付,有期望,也有一絲歉意。然后,
他用力一劃。鮮血,噴涌而出,濺在了我的臉上,溫?zé)?,又黏稠。他的身體,緩緩地,
倒在了我的面前。眼睛,卻還睜著,直直地,看著我。我呆立在原地,渾身冰冷。
我看著地上的尸體,看著那流淌了一地的、鮮紅的血。我知道,這血,為我,和太子丹之間,
立下了一份無法背棄的、用生命和道義做抵押的血色契約。我被逼上了梁山。我再也,
無路可退了。我慢慢地,蹲下身,用手,合上了田光先生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先生,
”我輕聲說,像是在對他,也像是在對自己說,“我答應(yīng)你。
”第四章:黃金、美人、上卿府,一座用知遇之恩打造的囚籠我背著田光先生的尸體,
去了太子丹的東宮。當(dāng)太子丹看到那具尚有余溫的尸體時,他整個人都崩潰了。
他抱著田光的尸身,哭得像個孩子,不停地捶打著自己,嘴里喃喃著:“我害了先生,
我害了先生……”我冷冷地看著他。“殿下,”我的聲音,像易水的寒冰,
“現(xiàn)在不是哭的時候。田光先生用他的命,為你我立下了契約。你若是個男人,就該站起來,
告訴我,你接下來,要我怎么做?!碧拥ぶ棺×丝蘼?,他站起身,用衣袖擦干眼淚,
通紅的眼睛看著我。他對我,行了一個大禮,是君對臣的、最鄭重的大禮?!皬慕袢掌?,
先生,便是我燕國的上卿。燕國的一切,皆可為先生所用。我只求先生一事——誅殺秦王!
”我成了燕國的上卿。太子丹給了我一座華美壯麗的府邸,比他自己的東宮還要奢華。府里,
堆滿了黃金和珍寶;院子里,站滿了美麗的侍女,她們低著頭,隨時等待我的差遣;桌子上,
擺著全燕國最烈的酒,最精美的菜肴。太子丹,幾乎是把整個燕國,都捧到了我的面前。
他每日都會來我的府邸,對我噓寒問暖,關(guān)懷備至。他會親自為我牽馬,
會把自己的食物分給我吃。他甚至,將他最心愛的美人,送到了我的床上。
他用一個國家所能給予的、最高級別的“知遇之恩”,來收買我這條命。他對我越好,
我心里的枷鎖,就越重。這座上卿府,不是家,是一座用黃金和美人打造的、華麗的囚籠。
我住在這里,享受著這一切,就是在提醒自己,我欠太子丹的,欠田光先生的,
欠整個燕國的,是一條命。一條,要去和秦王同歸于盡的命。高漸離和阿狗,也來看過我。
他們站在我這富麗堂皇的府邸門口,看著我穿著錦衣玉袍,身后跟著一群侍女,眼神里,
充滿了陌生。“荊軻,”阿狗撓了撓頭,“你現(xiàn)在,可真是威風(fēng)啊?!备邼u離什么都沒說,
只是看著我,彈了一首曲子。那曲子,悲涼,又蕭索。我聽懂了。他在問我,荊軻,這,
是你想要的嗎?我請他們進(jìn)來喝酒。酒,是宮廷的美酒,比市井的劣酒,醇厚百倍。
但喝在嘴里,卻沒了以前的味道?!扒G軻,你要做什么?”酒過三巡,高漸離終于開口問我。
“做一件,我不得不做的事?!蔽业卣f?!皶绬幔俊卑⒐芳t著眼問。我笑了笑,
沒有回答。送他們走的時候,高漸離對我說:“如果你需要一個為你擊筑送行的人,
記得來找我?!蔽尹c了點頭。我把自己關(guān)在府里,終日飲酒,
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種醉生夢死的日子。太子丹也不催我,只是每日依舊對我禮遇有加。
但我知道,我在等。我在等一個,能將這不可能的刺殺,變?yōu)榭赡艿?,哪怕只有一絲可能的,
機會。我在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推演著整個計劃。我知道,秦王宮,是龍?zhí)痘⒀ǎ?/p>
守衛(wèi)森嚴(yán)。尋常的刺客,別說近身,恐怕連宮門都進(jìn)不去。秦國的法律,規(guī)定群臣上殿,
都不得佩戴任何兵刃。所以,強攻,是死路一條。唯一的破局之路,不在于“勇”,
而在于“利”。要用秦王最無法拒絕的誘惑,讓他自己,心甘情愿地,讓我走到他的面前。
我需要一把鑰匙。一把,能敲開咸陽宮大門的,用貪婪和欲望打造的鑰匙。一個月后,
在一個雪夜,太子丹再次來到我的府邸。“先生,”他看著在雪中獨酌的我,終于忍不住問,
“不知先生,何時,才肯為燕國一行?”我放下酒杯,看著他?!暗钕?,時機,到了。
”我對他,說出了我的計劃。一個,瘋狂,又精妙,卻也充滿了血腥的計劃。
第五章:殺一個無罪之人,赴一場必死之y約“殿下,我需要兩樣?xùn)|西。
”在那個飄雪的夜晚,我對太子丹說出了我的破局之法。太子丹的眼睛亮了,
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跋壬堉v!無論何物,丹,萬死不辭!”“第一,
我需要燕國督亢之地的地圖?!倍娇?,是燕國最富饒的一塊土地。獻(xiàn)上地圖,
就意味著割讓土地。對于一個國家來說,這是奇恥大辱。但太子丹沒有絲毫猶豫?!昂?!
我明日便命人繪制最精密的地圖,交予先生!”“第二,”我看著他,聲音變得很輕,
卻也更冷,“我需要一顆人頭?!薄罢l的頭?”“秦國叛將,樊於期。”樊於期。這個名字,
像一道閃電,擊中了太子丹。樊於期,原本是秦國的將軍,因為得罪了秦王,全家被殺,
他一個人,窮途末路,逃到了燕國。太子丹不顧秦國的壓力,收留了他,并待他如上賓。
秦王政,對此恨之入骨,下令懸賞千金,邑萬家,求樊於期的頭顱?!安豢?!
”太子丹想都沒想,就斷然拒絕,“樊將軍因我而來,我豈能因一己之私,
而殺害一個走投無路之人?這不合道義!”我看著他,笑了。笑得很冷?!暗懒x?
”我反問他,“殿下,你和我談道義?我們要做的事,是刺殺一國之君,這本身,
就是天下最大的不道義。為了這件不道義的事,田光先生自刎,難道就合道義嗎?”我的話,
像一把刀,插進(jìn)了他的心臟。他臉色蒼白,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殿下,”我站起身,
走到他面前,直視著他的眼睛,“讓我告訴你,什么是天下最大的‘利’。
秦王最想得到的東西,一是土地,二是仇人的頭。只有我們,
捧著這兩樣他最渴望的‘禮物’,去到咸陽,他才會放下戒心,
才會以最隆重的禮節(jié)接見我們,我們才有可能,走到他的面前?!薄皼]有樊於期的頭,
督亢地圖就是一張廢紙。沒有這張地圖,樊於期的頭,也送不到咸陽。這兩樣?xùn)|西,
缺一不可。它們,是我們唯一的鑰匙。”“殿下,你是個仁慈的人。但在這個時代,仁慈,
是最無用,也是最奢侈的東西。你收留樊於期,是小仁。但為了救整個燕國,犧牲他一人,
是大義?!薄澳憬袢詹蝗虤⑺?,秦軍破城,燕國千千萬萬的百姓,
都要因你的‘不忍’而死。孰輕孰重,殿下,你自己掂量?!蔽艺f完,便不再看他,
自顧自地,又倒了一碗酒。雪,越下越大了。太子丹在雪地里,站了很久很久。他的身體,
在微微發(fā)抖,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因為內(nèi)心的掙扎。我知道,這對他是何等的殘忍。
他是一個被教導(dǎo)要“仁義”的君主,卻被逼著,去做最不仁義的決定。
“先生……”他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容我……再想想?!彼Щ曷淦堑刈吡?。
我知道,他下不了這個決心。所以,這件事,只能由我來做。我沒有告訴太子丹,我私下里,
派人去打聽了樊於期的住處。我要親自去見他。去說服他,用他的一顆頭顱,
來完成我們這個,血腥的計劃。赴一場必死之約,自然,也要殺一個,或許無罪,
但必須死的人。這就是,我們這些活在陰影里的人的,宿命。第六章:樊於期將軍,
請借你的頭顱一用我是在一個破舊的院落里,找到樊於期的。
這位曾經(jīng)統(tǒng)領(lǐng)千軍萬馬的秦國大將,此刻,穿著一身粗布衣服,正在院子里劈柴。他的臉上,
刻滿了風(fēng)霜和仇恨,眼神,像一頭被困的猛獸。看到我,他停下了手里的斧子,
警惕地看著我。“你是誰?”“我叫荊軻。太子丹的門客。”聽到“太子丹”三個字,
他的眼神,柔和了一些。他請我進(jìn)屋,屋里很簡陋,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
“荊先生來找我,有何事?”他給我倒了一碗水。我沒有兜圈子。“樊將軍,我想向你,
借一樣?xùn)|西?!薄昂挝??”“你的頭顱?!蔽业脑捯魟偮?,他整個人的氣勢,瞬間就變了。
那股久經(jīng)沙場的殺氣,像潮水一樣,向我壓了過來。他的手,握住了墻上掛著的那把劍。
“你是秦王派來的說客?”他的聲音,像冰一樣冷?!安弧!蔽矣哪抗?,平靜地說,
“我是來幫你報仇的?!蔽覍⑽业恼麄€計劃,和盤托出。告訴他,
我要如何利用他的頭顱和督亢的地圖,去接近秦王,去刺殺他。樊於期靜靜地聽著,
臉上的殺氣,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震驚,然后是狂喜,最后,是深深的悲哀。
“好……好計策……”他喃喃自語,“以利誘之,圖窮匕見……好一個荊軻……”他看著我,
眼神復(fù)雜:“只是,為何要由你,一個外人,來為我報此大仇?”“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仇。
”我說,“這也是太子丹的仇,是燕國的仇,是被秦國滅掉的千千萬萬人的仇?!薄拔遥?/p>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只是那把,遞出去的劍而已?!狈镀诔聊?。他站起身,
在狹小的房間里,來回踱步。“我聽說,太子不忍心殺我?!薄笆恰!蔽尹c頭,
“太子是個仁慈的人?!薄肮彼鋈谎鎏齑笮Γβ曋?,充滿了蒼涼和悲壯,
“仁慈?在這個世道,仁慈有什么用!秦王政,就是因為不夠仁慈,才能吞并六國!太子丹,
就是因為太過仁慈,燕國,才要亡國!”他停下笑,看著我,眼神里,是決絕的火焰。
“荊先生,你說的對。我樊於期,茍活于世,不過是行尸走肉。每日每夜,
被家破人亡的仇恨所折磨。如今,能用我這顆無用的頭顱,換取手刃仇人的機會,
還有何不愿?”“我死,可以報我的私仇,也可以解燕國的國難,更能成全先生你的大義。
這一筆買賣,劃算!”他說著,走到了那把劍前。他拔出劍,劍光如水,映著他堅毅的臉。
“荊先生,”他看著我,眼神里,竟然有了一絲感激,“樊於期,謝過先生。給了我一個,
可以死得其所的機會。”“請先生,記住你今日之言。若刺秦成功,請在我的墳前,
告訴我一聲?!闭f完,他橫過長劍,沒有絲毫猶豫?!皩④?!”我喊道。他對我,
露出了最后一個笑容,那是一個解脫的笑容。然后,血光一閃。這位鐵骨錚錚的漢子,
這位被仇恨折磨了一生的將軍,用最壯烈的方式,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我站在原地,
看著他的尸體,緩緩倒下。我知道,我手中的這把劍,又重了一分。我割下了他的頭顱,
用木匣裝好,帶回了上卿府。當(dāng)我把那個木匣,放到太子丹面前時,他打開一看,
瞬間面如死灰。他抱著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放聲痛哭。“先生,你……你何其殘忍!
”“殿下,”我看著他,內(nèi)心毫無波瀾,“通往地獄的路,本就是用鮮血和白骨鋪成的。
”“現(xiàn)在,鑰匙,我們已經(jīng)有了一半?!钡谄哒拢禾煜伦罾呢笆?,
淬上了天下最烈的毒有了樊於期的頭顱,和太子丹親手交付的督亢地圖,
刺秦計劃最關(guān)鍵的兩把“鑰匙”,便都已到手。接下來,我需要一把真正的武器。一把,
能在圖窮匕見的那一刻,完成致命一擊的,匕首。我找遍了燕國最好的工匠,
他們都造不出我想要的匕首。我需要的,不是一把普通的兵器,而是一件藝術(shù)品,一件,
能將死亡濃縮于方寸之間的、完美的殺人工具。太子丹看出了我的困擾。“先生,我聽說,
趙國有個鑄劍師,名叫徐夫人。他鑄的匕首,天下無雙。只是此人性格古怪,尋常人,
千金也難求一見?!薄摆w國……”我沉吟道。趙國,剛剛被秦國所滅。徐夫人,此刻,
想必也是個亡國之人。我決定,親自去一趟趙地。我找到徐夫人的時候,
他正在一個破舊的鐵匠鋪里,喝著悶酒。他的店鋪,已經(jīng)被秦兵砸得稀巴爛。他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