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大地在顫抖,仿佛整座白登山都要被這股決絕的沖鋒所撼動。
數(shù)萬漢軍,匯成一股鋼鐵的洪流,朝著西北方那個唯一的缺口,席卷而去。他們沒有后退的可能,也沒有猶豫的余地,在他們的身后,是七天七夜的噩夢和屈辱;在他們的前方,是唯一的、渺茫的生機。
灌嬰和他麾下的騎兵,是這股洪流最鋒利的矛頭。他們將所有的希望,都凝聚在了手中的長矛和戰(zhàn)刀之上。戰(zhàn)馬在嘶鳴,它們同樣感受到了主人的決死之志,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速度。
“為了大漢?。 ?/p>
“為了陛下?。 ?/p>
士兵們嘶吼著,將胸中最后一點力氣,都化作了沖鋒的吶喊。他們的眼中,布滿了血絲,閃爍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光芒。
缺口,近了!
駐守在缺口附近的,是一支為數(shù)不多的匈奴偏師。他們完全沒有料到,一直龜縮不出的漢軍,會突然以如此狂暴的姿態(tài),從這個方向發(fā)起攻擊。
他們的指揮官,還在悠閑地喝著馬奶酒,嘲笑著漢人的膽怯。當他聽到那驚天動地的喊殺聲,探出頭時,看到的,是一片讓他永生難忘的景象。
黑色的潮水,正鋪天蓋地而來。那不是軍隊,那是一群從地獄里爬出來的、一心求死的瘋子!
“敵襲!敵襲!!”
凄厲的號角聲,終于響起。
但這已經(jīng)太晚了。
漢軍的沖鋒速度,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灌嬰的騎兵,像一把燒紅的利刃,瞬間切開了黃油。他們甚至來不及組織起有效的防御,就被這股鋼鐵洪流,狠狠地撞碎,碾壓,撕裂。
慘叫聲,兵器碰撞聲,戰(zhàn)馬的悲鳴聲,混雜在一起,構(gòu)成了一曲血腥而壯烈的交響。
漢軍將士,殺紅了眼。他們不格擋,不防守,只是用最原始、最野蠻的方式,向前,向前,再向前!他們用身體,撞開敵人的盾牌;用牙齒,咬斷敵人的喉嚨。他們是在用生命,為身后的皇帝,為整個大軍,鋪就一條通路。
樊噲,這位莽撞的猛將,此刻化身為了一尊真正的殺神。他揮舞著沉重的鐵盾,每一次揮擊,都能將一名匈奴騎兵連人帶馬砸飛出去。他的身上,插著好幾支箭矢,鮮血染紅了他的半邊身體,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只是在狂笑著,咆哮著,享受著這久違的、酣暢淋漓的戰(zhàn)斗。
夏侯嬰則冷靜得多,他指揮著步兵,緊緊地跟在騎兵的身后,像兩把鋒利的鉗子,不斷地擴大著那個被撕開的缺口,確保中軍能夠順利通過。
劉邦,就在中軍。他緊緊地握著赤霄劍,看著自己的士兵,像下餃子一樣,不斷地倒在沖鋒的路上。他的心,在滴血。但他知道,他不能停。他必須踩著自己士兵的尸體,沖出去。
這就是戰(zhàn)爭,這就是君王的宿命。
“陛下!快走!”陳平在他身邊,大聲疾呼。
劉邦沒有回頭,他只是用盡全力,嘶吼道:“沖出去!給朕沖出去??!”
終于,在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后,漢軍的先頭部隊,成功地鑿穿了匈奴人這道最薄弱的防線。
眼前,是一片開闊的雪原。
沒有陷阱,沒有埋伏。
自由的、冰冷的空氣,涌入每一個人的肺中。
他們……成功了!
然而,還沒等他們來得及喘息,身后,傳來了更加密集、更加沉重的馬蹄聲。
冒頓,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
在北面山谷,當冒頓意識到漢軍的真正意圖時,他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震驚和憤怒的表情。
“混蛋!!”他一腳踹翻了面前的火盆,怒吼道,“他怎么敢?!”
他想不通。劉邦,那個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獵物,怎么敢用這種自殺式的方式,來挑戰(zhàn)他的權(quán)威?
他被戲耍了!
被那個他看不起的、泥腿子出身的皇帝,用他最不屑的、近乎無賴的方式,狠狠地扇了一記耳光!
“全軍出擊!給我追!”冒頓的眼中,燃起了滔天的怒火,“我要將他們,碎尸萬段??!”
四十萬匈-奴鐵騎,如決堤的洪水,從北面的山谷中,咆哮而出,向著正在狂奔的漢軍,包抄而去。
一場生死時速,在蒼茫的雪原上,正式展開。
漢軍,是疲憊之師,人困馬乏。
匈奴,是精銳之師,以逸待勞。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追逐戰(zhàn)。
漢軍在前面狂奔,匈奴人在后面緊追不舍。不斷有跑得慢的漢軍士兵,被匈奴的騎射手,從背后射下馬來,然后被緊隨其后的馬蹄,踩成一灘肉泥。
“不要回頭!不要戀戰(zhàn)!”灌嬰的聲音,已經(jīng)嘶啞得不成樣子,“保護陛下!保護陛下??!”
他們組成了一個圓陣,將劉邦和陳平,護在最核心。外圍的士兵,用自己的身體,組成了一道移動的、血肉鑄成的城墻。
箭矢,如雨點般落下。
慘叫聲,此起彼伏。
劉邦的臉上,濺滿了滾燙的鮮血,有敵人的,也有自己人的。他已經(jīng)麻木了。他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跑!跑得再快一點!
只要跑出這片雪原,跑到平城,他們就安全了!
就在漢軍即將崩潰的邊緣,地平線上,忽然出現(xiàn)了一片新的煙塵。
一面面繡著“漢”字的黑色大旗,迎風招展。
是援軍!
是周勃和灌嬰(另一路)的主力大軍!他們雖然沒能及時趕到白登山,卻在得到消息后,日夜兼程,終于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出現(xiàn)在了這片戰(zhàn)場上!
“援軍!是我們的援軍!!”
漢軍陣中,爆發(fā)出震天的歡呼。
而追擊的匈奴人,在看到那片黑壓壓的、軍容嚴整的漢軍主力后,也紛紛勒住了馬韁。
他們知道,追擊,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
冒頓,立馬在遠處的一座小山丘上,靜靜地看著那兩支漢軍,緩緩地匯合在一起。
他的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憤怒,只剩下一種深沉的、冰冷的平靜。
他知道,他輸了。
輸?shù)脧貜氐椎住?/p>
他輸給了那個他看不起的劉邦,輸給了那個他沒放在眼里的陳平,輸給了那個他嗤之-以鼻的“枕邊風”。
他輸給了,那變幻莫測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