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大陸的天空永遠覆蓋著一層灰紫色的天幕,連最烈的“曦日”也只能透過縫隙灑下幾縷慘淡的光。而此刻,天幕被一輪猩紅的“血月”染透,大地浸在一片不祥的緋色里,空氣里彌漫著若有若無的甜腥味——這是血族活躍的征兆,在邊緣地帶,意味著狩獵即將開始。
這里是“遺棄之地”,數萬艘廢棄浮空艇的殘骸堆積成鋼鐵山脈,銹跡斑斑的金屬骨架刺破灰霧,像巨獸腐爛的肋骨。在這些廢墟深處,擠著數不清的“余燼”——被曦光王朝剝奪原力配額的棄民、從永夜疆域逃來的奴隸,他們靠撿拾浮空艇墜落的垃圾茍活,生命比地底的蝕蟲還要卑賤。
林默蜷縮在一段扭曲的管道后,用凍裂的小手扒拉著腳下的碎金屬。他只有七歲,臉上糊滿油污,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像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胸口貼身藏著半塊母親留給他的“曦光印記”碎片,邊緣早已嵌進皮肉,既是身份的證明,也是招災的根源。
三天了,他只找到過一小塊發(fā)霉的壓縮餅干。胃里空得發(fā)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和腐敗的氣息。
“轟隆——”
遠處傳來震耳欲聾的巨響,一艘龐大的浮空艇拖著黑煙墜落,斷裂的艇身在血月下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是‘殘星號’!”有人嘶吼起來,“快搶!晚了連碎屑都剩不下!”
數不清的人影從各個角落涌出來,像被驚動的蟻群。他們赤著腳踩過尖銳的金屬碎片,渾然不覺疼痛,眼里只有那艘墜落的浮空艇——那是他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強壯的男人沖在最前,女人和孩子被擠到外圍,慘叫聲、咒罵聲、金屬碰撞聲混雜在一起,在緋色的夜幕下織成一曲絕望的歌謠。
林默也動了,像一只靈巧的小獸在人群縫隙中穿梭。他知道自己搶不過那些壯漢,只能等他們哄搶過后,撿些別人瞧不上的邊角——或許是半塊被踩扁的黑面包,或許是一小片能換口粥的黎明合金。
指尖被一塊鋒利的金屬劃開,血珠滲出來,在冷空氣中迅速凝結成暗紅的痂。他卻像感覺不到疼,眼里只有前方那片混亂的人影。
終于,在一堆纏繞的鐵絲下,他摸到了一個硬東西——半塊被踩扁的黑面包,邊緣長著綠色的霉斑,但中心還有一小塊能吃的瓤。林默死死攥住面包,剛想往懷里塞,一只蒲扇大的臟手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
“小雜種,拿來!”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獰笑著,唾沫星子噴在林默臉上。這是這片廢墟的“土霸王”,據說能一拳打死一頭餓狼,靠搶奪孩子的食物過活。
林默猛地矮身躲開,轉身就跑,懷里的面包硌得胸口生疼。他知道自己跑不過壯漢,只能拼命往更深的廢墟鉆。
就在壯漢的手即將抓住他衣領的瞬間,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兩人之間。
那人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黑色風衣,身形挺拔,手里隨意地拎著一根烏木手杖,杖頭嵌著一塊不起眼的灰色晶石。他看起來約莫三十歲,面容清癯,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水,既沒有釋放原力的波動,也沒有顯露任何武器,卻讓兇悍的壯漢瞬間僵住,臉上的獰笑變成了恐懼。
“滾?!蹦腥说穆曇舨桓撸瑓s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壯漢喉結滾動了一下,死死盯著男人風衣領口露出的半截銀色項鏈(鏈墜是枚復雜的齒輪紋章,沒人認識,但那金屬光澤絕非凡品),最終咬了咬牙,轉身罵罵咧咧地走了,連回頭都不敢。
男人的目光落在林默身上,指尖無意中碰到他的脖頸。一股溫和的暖意順著皮膚蔓延開來,林默胸口的曦光碎片突然微微發(fā)燙,像母親生前撫摸他的溫度。
“跟著我?!蹦腥宿D身走向廢墟深處,沒有多余的話,仿佛這只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林默攥緊懷里的面包,看著男人的背影。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也不知道對方為什么要幫自己,但胸口那縷久違的暖意,讓他第一次在這片絕望的土地上,感受到一絲“活下去”的可能。他咬了咬牙,拔腿跟了上去。
血月越升越高,猩紅的光透過廢墟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一張張扭曲的臉。林默隱約聽見男人低聲說了一句,像是在自語,又像是在警告:“血月過中天,永夜的爪牙該出來覓食了?!?/p>
血月升至天頂,猩紅的光芒濃稠得像化不開的血,空氣里的甜腥味越來越重,那是血族血核散發(fā)出的氣息,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亢奮。
男人帶著林默穿行在迷宮般的廢墟中,腳步輕得像一片落葉,踩在碎玻璃和金屬碎片上,竟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林默緊緊拽著他的風衣下擺,布料磨得手心發(fā)燙,右肋的皮膚下,不知何時起,有一點微弱的暖意在緩緩流動,像有一顆小石子在里面輕輕滾動。
“你知道‘血族’嗎?”男人突然開口,聲音不高,卻能清晰地穿透周圍的寂靜。
林默點點頭。在遺棄之地,沒人不知道血族——那些以人類生命精氣為食的怪物,是所有“余燼”最恐懼的存在。他見過被血族吸干精氣的尸體,干癟得像一塊被曬硬的皮革,連骨頭里的髓都被吸得一干二凈。
“血族分很多等級,”男人的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最低等的是‘血奴’,沒有穩(wěn)定的血核,只會憑著本能揮砍,力氣比尋常壯漢大些,身上的灰鐵甲連普通的鋼刀都擋不住?!?/p>
他用手杖輕輕撥開一塊擋路的金屬板,板下露出一具被啃得殘缺不全的尸體,傷口邊緣泛著黑紫色——是血奴的杰作。
“再往上是‘子爵’,”男人繼續(xù)道,“三等子爵的血核剛剛成型,能吐出拳頭大小的血火彈,燒穿木板和布衣不在話下;二等子爵可以將血火凝聚成尺許長的血刃,鋒利程度堪比精鋼刀;一等子爵的血核已經相當凝練,能在體表形成一層血火甲,尋常刀劍砍上去,只會濺起一串火星。”
林默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他曾聽說,去年有一隊曦光王朝的巡邏兵路過遺棄之地,被一個二等子爵殺得只剩兩人逃回去,那子爵的血刃一揮,連鐵甲都像紙一樣被切開。
“我們曦光王朝的‘戰(zhàn)將’,”男人似乎察覺到他的緊張,語氣依舊平淡,“七級到九級的,能凝聚基礎的曦光盾,擋住血奴的砍擊不成問題;十級戰(zhàn)將可以將曦光原力化為半尺長的光刃,能離體三丈攻擊;十一級的光刃能擲出五丈遠,光盾也能覆蓋全身;十二級戰(zhàn)將可以形成直徑三丈的曦光領域,在領域內,血族的血火會被壓制;至于十三級……”
他頓了頓,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只是將手杖輕輕頓在地上。杖頭的灰色晶石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光,腳下一塊磨盤大的銹鐵突然無聲無息地裂成了數塊,切口光滑得如同被利刃切割過。
林默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前面有東西?!蹦腥送蝗煌O履_步,手杖微微抬起,指向左前方的一片廢墟。
林默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幾道黑影正佝僂著身子在廢墟上游蕩,動作迅捷得不像人類。他們穿著破爛的灰鐵甲,手里揮舞著沾滿黑血的短刀,耳后有淡淡的紅色印記——是血奴。
更遠處的陰影里,隱約能看到兩個身形更高大的身影,穿著暗金色的鱗甲,手里的長鐮在血月下泛著暗紅光暈,耳后的紅印比血奴深得多——是三等子爵!
男人將林默往身后輕輕一拉,手杖微微抬起,杖頭的灰色晶石再次亮起。這一次,光芒不再微弱,而是散發(fā)出一種溫潤卻不容抗拒的輝光,既不是曦光原力的璀璨金芒,也不是血族血火的妖異猩紅,像月光凝結成的水流。
他甚至沒有向前邁步,那些沖在最前面的血奴突然像是被無形的墻撞上,動作猛地僵住,隨即身體迅速干癟、發(fā)黑,最后“噗”地一聲,化作了幾堆帶著焦味的黑灰。
后面的兩個三等子爵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嘶鳴,同時向前揮出手中的長鐮,兩道暗紅色的血火彈帶著呼嘯聲射來,空氣瞬間被灼燒得發(fā)出滋滋聲。
男人只是側了側身,那兩道血火彈就在離他不到三尺的地方突然熄滅,像被什么東西吞噬了一樣,連一絲火星都沒留下。
兩個三等子爵明顯愣住了,似乎無法理解為什么自己的血火會失效。就在他們遲疑的瞬間,男人動了。
林默甚至沒看清他的動作,只覺得眼前一花,那兩個三等子爵就像被無形的力量擊中,身上的暗金鱗甲瞬間碎裂,高大的身軀軟軟地倒了下去,脖頸處有一道極細的血線,血還沒流出來,就已經變成了黑色。
從頭到尾,男人手里的手杖都沒有碰到任何一個血族。
他收回手杖,杖頭的光芒悄然隱去,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從未發(fā)生過。
“抓緊我的衣角?!蹦腥说皖^對林默說,語氣依舊平淡。
林默趕緊伸手抓住他的風衣下擺,手心全是冷汗。他看著那些化作黑灰的血奴和倒在地上的子爵,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斷斷續(xù)續(xù)說過的話:“永夜的盡頭……有光……雙生的血脈……是救贖,也是詛咒……”
右肋皮膚下的那點暖意越來越明顯,像有一顆種子正在悄悄萌發(fā)。林默抬頭看向男人的背影,心里充滿了疑問——這個人是誰?他的力量為什么和傳說中的戰(zhàn)將都不一樣?他為什么要帶著自己走?
但他沒有問。在這片遺棄之地,好奇心往往是致命的。他只知道,跟著這個男人,自己或許真的能活下去,能知道更多關于母親、關于自己血脈的秘密。
男人已經邁開腳步,向著廢墟更深處走去。血月的光芒透過重重鋼鐵縫隙灑下來,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帶著一種神秘而強大的氣息,仿佛能將這永夜的黑暗都劈開一道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