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開啟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風(fēng)涌了出來。
不是曦光林的暖風(fēng)，也不是永夜荒原的寒風(fēng)，而是一種“什么都沒有”的風(fēng)。吹在皮膚上，沒有觸感，卻能讓汗毛根根豎起；灌入喉嚨，沒有氣息，卻能讓胸口發(fā)悶，像是被抽空了肺葉。林默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光罩外的金黑光芒劇烈收縮，像被這股風(fēng)凍住了似的。
他抬手按住胸口的曦光符，符咒的暖意透過布料滲出來，稍稍驅(qū)散了那股空茫感。再看那扇影石巨門，門后的通道狹窄得只能容一人通過，兩側(cè)的巖壁濕漉漉的，布滿了蜂窩狀的小孔，孔里嵌著些細(xì)碎的晶光——是曦光晶石的碎屑，卻失去了往日的溫潤，像蒙著一層灰。
“這些晶石……是被吸干了力量嗎？”林默伸手碰了碰最近的一塊碎屑，指尖剛觸到，碎屑就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風(fēng)里。他縮回手，指腹上還留著一絲冰涼的觸感，像握住了一片即將融化的霜。
通道里很靜，只有風(fēng)穿過小孔的聲音，嗚嗚咽咽的，像無數(shù)人在低聲啜泣。林默放輕腳步，雙生劍的光芒壓得很低，只照亮腳下的路。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灰色粉末，踩上去悄無聲息，粉末里夾雜著些細(xì)小的骨頭，分不清是獸骨還是人骨，都被磨得很碎，像是被無數(shù)只腳碾過。
走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前方的風(fēng)突然變了向，不再是直來直去的穿堂風(fēng)，而是打著旋兒的渦流。渦流里裹著些灰霧，灰霧中隱約能看到模糊的影子，時而是影行族的黑袍，時而是焚血族的戰(zhàn)甲，甚至還有曦光戰(zhàn)將的銀甲——都是曾經(jīng)墜入界縫的人，他們的影子被永遠(yuǎn)困在了這里，成了虛無族的“食糧”。
“別碰那些影子?！币粋€微弱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像一片羽毛輕輕拂過。
林默猛地停住腳步，握緊雙生劍四處張望，卻看不到任何人。那聲音很輕，帶著些沙啞，像是影后，又不太像，更像是她的影力被撕碎后，殘留的一縷意識。
“是影后大人嗎？”他試探著問，聲音在通道里蕩開，撞上巖壁，反彈回來的回音都帶著空茫。
灰霧里的影子晃了晃，其中一個穿黑袍的影子轉(zhuǎn)向他，影影綽綽的面容上，竟能看出影后的輪廓。那影子張了張嘴，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虛無族……靠吞噬‘存在’為生……影子……是他們的誘餌……別被纏住……”
話音未落，那個黑袍影子突然被一股灰霧拽住，像被扔進(jìn)了漩渦，瞬間被撕成了無數(shù)碎片。周圍的影子們發(fā)出凄厲的尖嘯，紛紛向林默涌來，伸出模糊的手爪，像是想把他也拖進(jìn)這片虛無。
林默立刻引動雙生力量，光罩猛地擴張，金黑光芒如潮水般涌出，將撲來的影子撞得粉碎。那些影子一碰到光芒就發(fā)出“滋滋”的聲響，化作更細(xì)的灰霧，卻沒有消散，反而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聚集得越來越多。
“沒用的……”影后的殘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絕望，“他們……在消耗你的力量……”
林默這才發(fā)現(xiàn)，光罩的光芒確實黯淡了些，體內(nèi)的雙生血脈運轉(zhuǎn)得越來越吃力，像是陷入了泥沼。他咬緊牙關(guān)，不再硬拼，而是側(cè)身閃過影子的撲擊，沿著通道繼續(xù)向前沖——既然躲不開，就只能盡快找到源頭。
通道的盡頭，漸漸亮起一絲灰色的光。那光很詭異，不照亮任何東西，反而讓周圍的黑暗更加濃重，像一塊浸在墨水里的玉。越靠近那片光，空氣就越沉重，林默感覺自己像背著一塊巨石在走，每一步都陷在原地，拔不出腳。
他低頭看向腳下的灰色粉末，突然發(fā)現(xiàn)粉末里埋著半截影晶杖——杖頭的影晶已經(jīng)碎裂，杖身上刻著“星”字，是蘇沐的佩劍樣式！
“蘇沐？”林默心頭一緊，難道她也來了？
就在這時，那片灰色的光里，緩緩走出一個身影。
身影籠罩在灰霧里，看不清樣貌，只能看到一雙沒有瞳孔的眼睛，像兩個黑洞。他的手里拖著一個人，那人穿著月白長袍，長發(fā)散亂地垂著，正是蘇沐！她雙目緊閉，臉色蒼白，顯然是被擒住了。
“雙生血脈，終于來了?！被异F里的身影開口了，聲音像無數(shù)片碎玻璃在摩擦，“我們等你很久了。”
林默的心臟猛地一沉，握著雙生劍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他終于明白，影后不是目標(biāo)，蘇沐也不是，從一開始，虛無族要的就是他——用影后和蘇沐做餌，逼他踏入界縫，逼他在這里耗盡力量。
灰色的風(fēng)卷著灰霧，在兩人之間旋轉(zhuǎn)，像一道無形的墻。林默看著被灰霧束縛的蘇沐，又看了看那片吞噬一切的灰色光芒，突然想起父親令牌背面的刻字：“光暗至極，便是虛無；虛無之中，自有平衡?！?/p>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收起了光罩。
金黑光芒散去的瞬間，撲來的影子突然停住了，灰霧里的身影也愣住了，似乎沒想到他會這么做。
林默站在原地，任由灰色的風(fēng)穿過身體，任由雙生血脈在體內(nèi)自由流轉(zhuǎn)。他沒有抵抗那股空無的力量，反而試著去感受——感受曦光原力如何在虛無中尋找支點，感受暗燼血脈如何在空茫中扎根，感受兩種看似對立的力量，在此刻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像一枚懸浮在指尖的硬幣，既不落下，也不翻轉(zhuǎn)。
“這……這不可能！”灰霧里的身影發(fā)出一聲驚怒的嘶吼，“你怎么可能……掌控虛無？！”
林默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抬起雙生劍。劍身上沒有光芒，卻有一種比光更耀眼的力量在流淌。他看著灰霧里的身影，看著被束縛的蘇沐，輕聲說道：
“光與暗，從來不是用來對抗虛無的?！?/p>
“它們本身，就是虛無的答案?！?/p>
話音落下的瞬間，雙生劍輕輕一顫，一道極淡的金黑紋路從劍尖射出，像一道細(xì)線，悄無聲息地沒入灰霧之中。
灰色的風(fēng)，突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