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凡面帶恭敬，引著姬凝霜與陳子龍步入他精心備下的一處獨立客棧雅間。
此間雅室乃是城中最為奢華的所在，非但可供宴飲小酌，屏風后更設臥榻可供休憩。
最妙之處在于其裝潢布局極盡豪奢，且隔音禁制周密非凡。
三人落座，中央那張紫檀八仙桌上早已珍饈羅列，靈光隱現(xiàn)。
陳子龍二話不說，徑直坐下，埋頭便是一頓風卷殘云，“吧唧吧唧”的咀嚼聲響亮異常，模樣甚是粗獷不羈，仿佛周遭二人俱是空氣。
葉凡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面上卻依舊掛著那溫潤如玉、偽善至極的笑意。
他殷勤地為姬凝霜拉開緊鄰自己的座椅。而陳子龍，則被無形中安排在了他對面。
這位置端的是微妙曖昧，不知情的，怕要以為葉凡與姬凝霜才是一對璧人。
而陳子龍，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礙眼的陪襯。
姬凝霜并未理會葉凡的殷勤，素手輕抬，徑自拉開陳子龍身旁的一張凳子，安然落座。
葉凡動作頓時僵在半空，臉上溫潤笑容險些掛不住，一股難掩的尷尬氣息彌漫開來。
“霜兒師姐，你……”葉凡心頭驚愕，下意識脫口而出。
“本圣女坐在自己道侶身畔，有何不妥？”姬凝霜語氣平淡如水，自始至終未曾抬眸看葉凡一眼，只專注于將席間佳肴，一箸箸夾入陳子龍碗中。
而陳子龍，依舊埋頭于碗碟之間，“吧唧”聲不絕，似乎對二人間的暗涌渾然未覺，只專心對付眼前美食，那吃相，實在不敢恭維。
葉凡強壓下心頭不快，重新在陳子龍對面坐下，臉上笑容不變，試圖與姬凝霜攀談。
“霜兒師姐，我……”
話音未落，便被姬凝霜清冷的聲音截斷。
“葉凡師弟，”她終于抬眼，眸光如寒潭深水，“我與你，似乎并未熟稔至此?！?/p>
“‘霜兒師姐’此等稱呼，于你并不相宜?！?/p>
“按門規(guī)禮數(shù)，你當稱我一聲‘圣女’。念在你我相識一段時日的情分，私下喚一聲‘姬師姐’倒也勉強使得。”
“但這‘霜兒師姐’，尤其是當著本圣女道侶之面，著實不該出自你口?！?/p>
那話語冰寒刺骨，直叫人遍體生寒。
陳子龍與葉凡二人同時被這突如其來的冷厲驚得呆立當場，仿佛時間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你知道你剛剛說了什么嗎？”陳子龍和葉凡二人心中再次同時吐槽。
【臥槽！大小姐你認真的？！你清醒一點啊喂！看看你對面坐的是誰！那可是你白月光哥哥的親弟弟啊喂！】
【那可是你當年求而不得、死都惦記的男人他親弟弟！你這簡直是拿淬了毒的針往人家小心肝上猛扎啊！天理何在！人性何存！】
【完了完了，看她這架勢，絕對是今早出門忘帶腦子忘吃藥了！】
【對對對，戀愛腦晚期加間歇性失憶白癡才是她的人設模板！鑒定完畢！】
陳子龍那吐槽力爆表的心聲再次一字不落地鉆入姬凝霜耳中。
姬凝霜委屈地抿緊了唇瓣，眼神哀怨地望向近在咫尺的陳子龍。
她不過是與葉凡劃清界限，怎么就成了沒人性？！
還說她沒吃藥，罵她白癡！
氣得她雙肩都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
什么白月光？！
她哪來的白月光！
就算真有，此生此世，心之所向也只可能是你陳子龍一人！
她便是戀愛腦，也只對你陳子龍犯病！
陳子龍被姬凝霜那哀怨的小眼神看得一臉懵逼。
【又咋了？！】
【我招誰惹誰了？從進門到現(xiàn)在，全程扮演干飯王，一句話沒多說，頭都恨不得埋碗里了！這也能躺槍？！】
【女人心，海底針，深似無底洞！猜不透，根本猜不透?。 ?/p>
陳子龍的心聲充滿無奈和費解。
兩人這無聲對視的畫面就赤裸裸地展現(xiàn)在葉凡眼前。
葉凡只覺心如刀絞，面上卻還得維持那虛偽的溫柔笑意，心中早已將陳子龍千刀萬剮了無數(shù)遍。
凌霄圣地上下皆知，姬凝霜與陳子龍這三年的道侶關系形同虛設，不如主仆。
可眼前這含情脈脈、眉來眼去的兩人……
陳子龍與姬凝霜四目相對，不知怎的，竟雙雙感到一陣燥熱，臉上飛起薄紅，不約而同地稍稍拉開了些許距離。
姬凝霜羞澀地咬了咬下唇，陳子龍則尷尬地抬手撓了撓后腦勺。
這情景落在葉凡眼中，無異于公然喂他吃下一噸毒狗糧。
他心中發(fā)狠，暗道：待會兒下藥，必須加倍！最好今晚就一發(fā)入魂，直接讓姬凝霜珠胎暗結！
“霜兒姐姐，”葉凡迫不及待地開口，“今日……”
姬凝霜再次無情打斷：“本圣女說過，你當稱我‘圣女’?！?/p>
她終于正眼看向葉凡，眼中卻只有嫌惡、冰冷與厭棄，那寒芒讓葉凡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圣女！”葉凡慌忙改口，“今日是小凡的生辰，我們……飲些酒吧？”
說罷，他立即起身去取酒。
【來了來了！傳說中的大楚特產(chǎn)要登場了！】
【看這架勢，葉師弟這劑量是奔著三年抱兩、五年抱三去的吧！】
【嘖，就他這小身板……能行嗎？別累得吐了血啊，細狗！】
陳子龍那賤兮兮、充滿揶揄的心聲再次精準傳入姬凝霜耳中。
至此，姬凝霜對陳子龍心聲的信任已達十成。
對葉凡的厭惡更是瞬間飆升到全新高度。
“萬幸能聽到子龍的心聲，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她望向身旁的男人，心中涌起無限慶幸與后怕，更夾雜著對過往辜負的深深悔意。
不過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補救！
方才他心聲里還嘲笑葉凡“細狗”，姬凝霜雖不解其意，也知必是貶損之詞。
這不正說明子龍心里是在乎她的嗎？
姬凝霜下意識垂眸，視線掃過自己玲瓏有致的身段，那完美無瑕的肌膚在法衣下若隱若現(xiàn)，心中不免有幾分自得。
她修道百年，頭一次如此慶幸自己擁有這般絕色姿容。
男人嘛，回去后軟語溫存，總能哄好。
但在此之前……
她定要葉凡付出千倍萬倍的代價！
葉凡很快抱來一壇靈酒和兩只……
與其說是酒杯，不如說是兩只看似尋常的粗陶大碗。
【我滴個乖乖！】
【這司馬昭之心都特么快寫成符文刻碗底了吧！】
陳子龍看得直搖頭，心中吐槽更歡。
姬凝霜早已從心聲中洞悉一切，此刻強忍著將葉凡一掌斃于此地的沖動。
一掌拍死太過便宜，她要的是讓葉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葉凡將其中一只粗碗放在姬凝霜面前，自己也擺上一只，便要為她斟酒。
【就是這只碗！】
【表面平平無奇，內(nèi)壁早被那‘墮欲丹’的藥液刷得锃光瓦亮！】
【不用神識細查，神仙來了也發(fā)現(xiàn)不了！】
【按劇本走，旁邊這位戀愛腦大小姐對葉凡毫不設防，百分百中招……】
【算了，無所謂了，反正大爺我休書寫好只差按手印了?！?/p>
【我要是現(xiàn)在跳出來說‘碗里有毒’，她非但不會信，百分百還要被葉凡那孫子反咬一口，說我賊喊捉賊、居心叵測，到時候倒霉的還是我！溜了溜了，保命要緊！】
聽到這心聲，姬凝霜不動聲色，神識如絲，悄然探向碗中——果然！
內(nèi)壁附著著一層微不可察的粉紅粘液！
如此猛烈的藥量，若無解藥，怕是要昏天暗地折騰上三天三夜才能清醒。
葉凡！
你已有取死之道！
桌下，姬凝霜緊握的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氣極！
一直視若親弟之人，竟在自家道侶面前，用如此下作手段加害于她！
更氣的是陳子龍這冤家，明知一切，卻存心看戲！
然轉念一想，他能聽到心聲之事，陳子龍毫不知情。
憑她過往對葉凡的信任程度，若陳子龍真出言提醒，她十之八九會斥其挑撥，反被葉凡利用，倒打一耙。
姬凝霜心中泛起巨大的失落與自嘲——原來自己竟愚鈍至此，真如他心聲所言，是個徹頭徹尾的“白癡”！
但……
尚有機會彌補！
“慢著！”姬凝霜冷冷開口，“我夫君的酒碗呢？”
“我夫妻二人同為你葉凡師弟慶賀生辰，你卻只為本圣女備下一只碗，是何道理？”
她眸光含煞，如毒蛇般死死鎖定葉凡，一股凜冽殺意幾欲破體而出。
“哎呀！瞧我這記性！”葉凡一拍腦門，狀似懊惱，“以往都是霜兒……不，是姬師姐獨自為小凡慶生的，疏忽了陳師兄，我這就去??！”
語畢，轉身匆匆離去。
陳子龍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啥玩意兒？你倆好事將近，讓我在邊上端碗喝喜酒送祝福？！】
【姬大小姐，你這心扎得也太狠了吧！比飛劍捅個對穿還疼?。 ?/p>
【不行，得趕緊找個借口溜號！】
【綠帽都夠慘了，還要給奸夫葉凡慶祝喝酒唱生日歌？這活王八誰愛當誰當！】
【這酒，打死不能喝！渴死也不喝！從這樓上跳下去摔死也不喝！喝了就是頭頂能跑馬的活體綠翡翠！】
陳子龍內(nèi)心瘋狂咆哮。
姬凝霜聽得真切，面上紋絲不動。
趁葉凡轉身的剎那，玉指于桌下微不可察地一引，一道無形的“引力術”精準射出。
葉凡那只涂滿藥液的碗，與她面前那只干凈的碗，瞬間調(diào)換了位置！
陳子龍目睹此景，雙眼瞪得溜圓。
【臥……臥槽？！這操作？！】
【劇本里有這段嗎？？】
【等等……讓我捋捋……】
【嘶！想起來了！】
【按時間線，姬大小姐今晚確實失身了，但……男主角好像不是葉凡那孫子？】
姬凝霜聽到此，心頭猛地一緊！
不是葉凡？
那會是誰？！
一股寒意瞬間竄上脊背。
【哦豁！破案了！】
【因為老子是姬凝霜的究極舔狗！】
【今晚預感這葉凡這細狗沒安好心，所以一路尾隨暗中觀察。】
【等姬大小姐中招后，老子從背后給了葉凡一記悶棍，成功救美……】
【問題是藥效已經(jīng)發(fā)作，最后……嗯，失身的對象是……】
【……是老子我自己！天??！小丑居然是我自己！】
【咳咳……那啥……有一說一，姬凝霜……確實……挺潤的?！?/p>
想到此節(jié)，陳子龍老臉一紅，耳根發(fā)燙，趕緊低頭扒飯掩飾。
姬凝霜聞言，懸著的心終于落回實處，方才那一瞬當真嚇得她魂飛天外。
萬幸，自己的清白之軀終是給了自己的夫君。
這小冤家，嘴上不饒人，心里竟還惦記著那檔子事，夸她“挺潤”？
看來對自己也并非全無念想嘛！
果然，男人都是口是心非！
早知如此，方才就不該把酒碗也換了，反正便宜的都是自家這口子。
正想著，陳子龍的心聲再次響起，帶著濃濃的懊惱和后怕。
【不對！大大的不對！差點忘了關鍵！】
【完事兒之后，葉凡那孫子醒了，立馬倒打一耙，誣陷是老子下的藥！】
【然后旁邊這位白癡大姐，連查都不查，直接信了！當場打斷了老子一條腿！】
【靠！天理何在??！我們是正經(jīng)道侶好不好！雙修本是道侶義務，她這當妻子的三年不給碰還有理了？！】
【更氣的是，只聽葉凡一面之詞，連辯白的機會都不給，上來就下死手！這得是多大的‘戀愛腦晚期’才能干出來的事兒？！】
【居然還打斷腿！此仇不共戴天！】
【不行！必須離！虛空大帝親臨講情都沒用！我說的！天王老子來了也攔不?。 ?/p>
想到“斷腿”之痛，陳子龍只覺得腿肚子都在抽筋。
聽到此處的姬凝霜，心口如同被巨石猛砸，痛得幾乎窒息。
自己前世……
不，那潛藏于命運軌跡中的未來之影，竟當真如此愚蠢狠辣？
她毫不懷疑這心聲的真實，碗中藥液便是鐵證！
自己竟真的……
打斷了他的腿！
悔恨如潮水般將她淹沒，自己當初是瞎了哪只眼，才會被葉凡蠱惑，對真心待己的道侶下此毒手？
她有何顏面再留他？
陳子龍霍然起身，一言不發(fā)，徑直朝門外走去。
姬凝霜沒有阻攔，她也沒有資格阻攔。
貝齒緊咬下唇，幾乎滲出血絲，心中唯有一個念頭：今日之辱，定要葉凡百倍、千倍償還！
不多時，葉凡端著另一只碗返回。
“咦？陳子龍人呢？”
“他…有事，先行一步了?！?/p>
姬凝霜語氣平淡無波。
葉凡心中狂喜，暗贊這陳子龍還算識相，是個懂事的。
他心道：“陳子龍，看在你如此識時務的份上，將來送你上路時，本少爺大發(fā)慈悲，給你留個全尸！”
面上卻不動聲色，迫不及待地將姬凝霜面前那只碗（實則是他原先那只）斟滿靈酒。
姬凝霜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冰冷至極的弧度。
“葉凡師弟，”她端起那只“特制”的酒碗，聲音如冰珠落玉盤，“祝你生辰‘快樂’，定要有個……終生難忘的‘美妙’夜晚?！?/p>
言罷，在葉凡熱切的目光中，姬凝霜仰頭，將那碗中酒液一飲而盡！
葉凡見狀，心頭狂跳，以為姬凝霜竟比他還要急切，哪里還按捺得?。?/p>
生怕她反悔似的，連忙也將自己碗中酒（實則是姬凝霜原先那碗干凈的）一口灌下！
“霜兒，放心，為夫這就讓你……”葉凡內(nèi)心激動吶喊，幻想著即將與這絕色尤物顛鸞倒鳳的旖旎風光，甚至決定將來賜陳子龍一個痛快。
然而，他并未察覺，一股難以言喻的燥熱正自丹田迅速蔓延，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反觀姬凝霜，依舊神色清冷，眼神銳利如刀。
葉凡只覺得腦中猛地一暈，眼前景物天旋地轉，四肢百骸涌起一股難以抗拒的酥麻與渴望。
姬凝霜手指掐訣，一道無形的力量操控酒壇，再次為葉凡那只空碗（也是“干凈”的）注滿酒液。
“本圣女再敬師弟一杯，祝你……心想事成?！?/p>
她再次舉碗，一飲而盡。
此刻的葉凡，視線已開始模糊，體內(nèi)邪火焚身，理智幾乎被那洶涌的藥力徹底吞沒。
他只道是姬凝霜熱情似火，兩人心意相通。
就在這時，姬凝霜從容地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傳音玉符，清冷的聲音傳出：“進來。”
雅間門應聲而開，一名面覆輕紗的凌霄圣地女弟子，引著十位身著奇異服飾、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淫邪與探究的男修魚貫而入。
為首女弟子對著姬凝霜恭敬行禮：“稟圣女，您要的十位‘歡樂門’弟子已帶到，皆……喜好龍陽之道。”
姬凝霜微微頷首，目光冷得像萬載玄冰：
“留一口氣即可。用留影石，全程記錄，務求清晰?！?/p>
她的聲音不帶一絲波瀾。
那十位男修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姬凝霜身后，那個因藥力發(fā)作而面色潮紅、眼神迷離、正無意識撕扯著自己衣襟的葉凡身上，臉上露出了興奮而貪婪的笑容。
姬凝霜再未看房內(nèi)一眼，蓮步輕移，飄然走出雅間，反手在門上布下重重隔音禁制。
冰冷的視線仿佛能穿透門板，落在里面晃動扭曲的人影上。
“葉凡師弟，好好‘享受’吧?！彼龑χT內(nèi)低語，字字如冰錐。
隨即轉向那名女弟子，“你留在此處，待‘事畢’，將留影石復制千份，務必讓它在整片大陸‘廣為流傳’。另外，我夫君此刻在何處？”
女弟子垂首恭敬回稟：
“回圣女，陳師兄似有不快，出門左轉直行，見一酒肆，師兄正在其中……大快朵頤?！?/p>
姬凝霜微微頷首，眸中寒冰稍融，轉身便朝著陳子龍所在的方向，快步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