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xì)如愁?!赜^《浣溪沙》
“樓主,這樣對一個還未經(jīng)世事的少年來說,是否有些太過于殘酷?”尚瓊站在簾外,有些擔(dān)心。
“你知道他是從云家逃出來的嗎?他打斷云家小姐一條手臂一事至今在城里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滿城風(fēng)雨,誰人不知他李厭的大名?也罷,若不是看在長孫安那個老家伙的臉面上,我一個樓主干干凈凈,明明白白,才不會冒著如此大的代價,去幫一個牙都沒長齊的黃口小兒!”話語間帶著的一絲絲憤怒與無奈,把紗簾吹起,幾秒鐘的時間,尚瓊抬起頭,紗簾吹得不是很高,擋住了他的臉。樓主陳師魯搖晃著淺青綠色的茶杯,右手一抬,輕輕一揮,瓷白的茶壺和茶杯竟開始緩緩離開茶幾,飄向尚瓊,“來都來了,不喝一杯屏山茶?放心,文茶,不是武茶,不會像小時候一樣,喝了流鼻血了,哈哈哈?!?/p>
一向高冷的尚瓊瞬間就臉紅了,抓起茶杯,一飲而盡,“我先走了......”說完馬上從螺旋樓梯快步跑下去。
“這孩子,還是一樣,好面子,怎么都變不了,不像這世道,變了一遍又一遍......誒不是,我就想不通,你一個小小算命先生有什么能耐啊你還用自己壽命幫別人逆天改命?你以為你是善財童子嗎?你的年齡也不小了啊,稱不上童子啊......”陳師魯還是又開始搖晃起茶杯,俯瞰著萬象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叮當(dāng)作響的敲鑼聲,錘鑿聲,長嘆一聲。
被風(fēng)吹動的簾子,擺動的幅度緩緩減小。
李延宕似乎已經(jīng)從恐懼和悲傷中走了出來,又或許是想借清掃的忙碌,將心中的憂慮暫時擱置。
“小小文遠(yuǎn)樓,看我不把你掃的得一塵不染!瞧好吧您內(nèi)!”
掃帚一抓,腳步一邁,眼光一閃,李延宕開始一絲不茍地清掃起邊邊角角,時不時突然冒出的“可愛“小生物,有時讓他嚇一大跳,但作為除草的老手,很快就習(xí)慣了如何“友善地對待”這些“可愛的”小生物。剛開始還有力氣踩來踩去,但是到后來,清掃完二樓,基本上就抬不起什么興致了,因?yàn)閱问謷叩?,效率是在大打折扣,以至于所有的耐心都被磨光,所以李延宕一看到小生物,就直接一掃帚揮飛。
“我現(xiàn)在只想快點(diǎn)結(jié)束......”文遠(yuǎn)樓的龐大,難以清掃還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好意思啊,老先生,”他躡手躡腳地走到老傭面前,“我沒干完,太大了這里?!?/p>
“誰叫你一天干完?你只需要在了一周之內(nèi)完成就行了,尚......尚管家沒有告訴你嗎?”
李延宕只覺如五雷轟頂,他也想不清楚自己干嘛要這么拼命。
“對哦,老先生,謝謝提醒!”李延宕笑嘻嘻地跑開,開始慢悠悠地掃起地來。
“這家伙,有點(diǎn)蠢啊。這哪是能一天完成的量,還有地下層呢,等著瞧吧,有你受的。”老傭苦笑著,隨手端起一碗不知有沒有喝過的茶,慢慢地品嘗著,“嗯,一樓的茶,還是沒有屏山茶好喝啊?!?/p>
可是,一件奇怪的事情開始發(fā)生,李延宕發(fā)現(xiàn),無論他怎么掃三樓,也就是樓主的那一層,灰塵就是掃不掉,剛掃完一圈,回來又落灰了,就好像,就好像除草地的雜草一樣。
三樓紗簾后傳出的琵琶聲由剛開始的悠揚(yáng)而又綿長,轉(zhuǎn)向稍稍的急促和緊湊。
他慌了,因?yàn)樵趺炊汲粌舻碾s草,正是云家獨(dú)有的荒草地的標(biāo)志,而這里,會不會和云家有什么莫大的關(guān)聯(lián),如果是的話,自己現(xiàn)在是不是等于羊入虎口了?
越來越多的問題開始浮現(xiàn),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其他,李延宕的傷口又開始疼起來。恍惚中,他看到一個和他差不多高的少女身影,提著長槍,緩緩向他靠近。
云宜!他怎么在這里!
恐懼如陰云般籠罩在李延宕心頭,就像三樓的灰塵一樣,難以除去。
“可憐的奴隸,抓到你了,等著被狩獵吧!”說完這句話,少女一把扼住李延宕的喉嚨,“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沒想到,一個不小心,就被你反咬一口。不過,現(xiàn)在,該輪到你了!”她看著自己缺失的右手,隨后左手持槍,一把斬向李延宕。
“如果你把自己當(dāng)做奴隸,那你這輩子都將是奴隸,永世不得翻身?!崩先说脑挘僖淮斡窟M(jìn)李延宕的腦海中,使他猛地一震。
琵琶弦“嘣”一聲斷了。
“哦?有意思,能扛到現(xiàn)在,不過,剩下的琵琶弦,我還能演奏出漂亮的曲子。”紗簾背后,男人輕輕一撥,琵琶聲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四散開來。
模糊間,又有一道身影出現(xiàn)在三樓的樓梯處,“很好,李厭,今天,我必殺你!”
是云興!他怎么也在這里?云興一個箭步上前,輕輕抬起李延宕的下巴,“修養(yǎng)的挺好,不過,你也沒機(jī)會了?!?/p>
李延宕冷汗直流,身子開始不住地顫抖,“抖也沒用,終究是要被摘下來的,你的左手,我,云興,收下了?!庇沂职醋〖绨颍笫忠怀?,整個手臂連骨帶肉被撕下來。
整個三樓,只有急切的琵琶聲,以及慘叫。
“你們,云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李延宕近乎絕望地嘶吼著,說完,一腳踢開云宜,用牙齒一口咬住掃帚,盡管大汗淋漓,雙眼通紅,血液橫流,但他還是擺好了一絕死戰(zhàn)的架勢。
“去他的吧,拼了,大不了一死!”李延宕下定決心,要和這群貴族的敗類,干到底!
當(dāng)他死命咬住掃帚,沖向云宜和云興時,“快了,快要摸到了,哪怕一點(diǎn)擦傷也好,證明我不是個廢物......”空間一滯,兩人消失,他則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可惡,就差一點(diǎn)......”隨后,他昏了過去,但牙齒仍死咬著掃帚不放。
一瞬間,三樓的灰塵被一掃而空。
琵琶弦又崩斷一根,同時,也割傷了男人的手指,“似乎,有些超出預(yù)期,不過,正合我意,徐圖,找點(diǎn)補(bǔ)神的藥材來,兩個人的份,再來個大缸,把這小子丟進(jìn)去。”先前在樓外搬東西的壯碩男人頓了一下,輕輕向文遠(yuǎn)樓點(diǎn)頭,放下手中事務(wù),嫻熟地進(jìn)入各大商鋪購買藥材?!吧协偅瑤氯グ?,他,通過了,可以留下?!蹦腥苏顷悗燈敚@個幻境,掃不凈的灰塵,正是安排給李延宕斬掉心魔的試煉。尚瓊瞪了他一眼,叫手下人抬著李延宕走下樓去。
陳師魯右手一點(diǎn),冷水頃刻間燒開,他慢慢地往茶壺里倒入開水直至加滿,再緩緩用壺蓋抹去上層的泡沫,倒在淺青綠色的小茶杯里,淺淺地抿了一口,“唉,我還是喜歡,沒有醒過的原茶味,不過嘛,有時候喝喝粗茶也是好的,屏山茶這種細(xì)茶,喝多了也會膩的嘛?!彪S即搖了搖頭,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