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陸明塵,是師尊最喜愛的弟子,但是我總是有些不守規(guī)矩,時不時給師尊制造一點麻煩。
我?guī)熥?,沈清霜,玄霄宗近幾千年最有靈氣的女子。
我在一次簡單的捉妖任務(wù)竟然遭遇了巨大的危險,在這次任務(wù)中我差點殞命。
在將死之際我看到師尊奮不顧身地沖過來。醒來后,師尊不見了,
同門師兄弟們每一個人看我的神情充滿了憐憫,失望,悲憤。
但是沒有一個人告訴我?guī)熥鸬娜ハ颉N蚁胍欢ㄊ俏姨寧熥鹗?,以至于?/p>
師尊不想再見到我,于是我離開了,我希望通過歷練讓自己成長,
總有一天我能再次見到師尊臉上的笑容。三百年彈指之間就過去了,一天夜晚在一間破廟里,
我聽到了一段對話,
一段打破了我所有希望的對話……1 玄霄宗玄霄宗高踞于萬仞絕壁之上,終年云海翻騰,
罡風(fēng)如刀。時值深冬,細(xì)雪無聲飄落,將連綿的殿宇飛檐、青石廣場都覆上了一層寒霜。
演武場中央,兩道身影正兔起鶻落,劍氣縱橫,攪動得漫天雪粉紛揚旋舞。我手中青鋒如電,
一招“破云式”凌厲遞出,直刺前方那道素白身影的中路。我的劍勢已臻化境,迅疾狠辣,
裹挾著破空銳嘯。然而那道素白身影只是微微一晃,仿佛雪地里倏忽掠過的流光,
輕描淡寫地避開了這必殺的一擊。非但如此,
對方手中那柄未出鞘的玉色長劍順勢在我腕上輕輕一磕?!芭?!
”一股難以抗衡的柔和巨力傳來,我的虎口劇震,長劍脫手,
“錚”地一聲斜插在數(shù)丈外的積雪里。我踉蹌著穩(wěn)住身形,胸口劇烈起伏,
呼出的白氣瞬間被凜冽的寒風(fēng)撕碎?!斑€是太急?!鼻謇涞穆曇繇懫?,如冰珠落玉盤,
不帶一絲煙火氣。我抬頭望去。師尊沈清霜就站在幾步之外,一襲纖塵不染的白袍,
襯得她容顏愈發(fā)清絕,仿佛這漫天風(fēng)雪雕琢出的玉像。她容色平靜,
那雙映著雪光的眸子看向我時,如同寒潭深水,不起波瀾。
但是我還是在那平靜之下捕捉到一絲失望。這失望比玄霄宗頂?shù)念革L(fēng)更刺骨,
讓我心頭猛地一縮,泛起尖銳的疼。“弟子……知錯。”我垂下眼睫,低聲應(yīng)道,
快步走過去拔起自己的劍,冰冷的劍柄握在手中,寒意直透心底。“劍乃心鏡。你心不靜,
劍便不穩(wěn)?!睅熥鸬穆曇粢琅f平靜無波,目光卻掃過我凍得微微發(fā)紅的手,“今日到此為止。
”“是,師尊?!蔽覒?yīng)聲,默默收劍入鞘,垂手侍立。
目光卻不受控制地流連在師尊的側(cè)臉上。細(xì)雪沾在她鴉羽般的長睫上,又倏忽融化,
留下一抹微不可察的水痕。她專注地望著遠(yuǎn)處翻涌的云海,下頜的線條優(yōu)美而脆弱。
一股混雜著敬畏、孺慕與更深沉灼熱的情感,無聲地在我的胸腔里燃燒。我多想伸出手,
拂去她肩頭那幾片頑皮的雪花。這個念頭剛起,師尊卻似有所覺,微微側(cè)過頭。我慌忙斂目,
將眼底翻涌的熾熱死死壓回心底最深處,唯恐泄露分毫,褻瀆了眼前這尊冰雪雕琢的神祇。
“隨我來。”師尊不再看我,轉(zhuǎn)身朝云階走去。白袍下擺在風(fēng)中輕揚,像一片孤絕的云。
我默默跟上,踩著她留在積雪上淺淺的足印。一路無言,只有風(fēng)雪呼嘯。
回到位于山巔僻靜處的“靜雪廬”,
一股熟悉的、混合著清冽雪氣和淡淡冷梅香的暖意包裹了我。這是師尊的氣息,
也是我心底最深的眷戀。“去暖閣調(diào)息?!睅熥鸾庀峦馀?,掛在檀木架上,并未回頭。
“師尊……”我腳步頓住,遲疑了一下,還是低聲道,“弟子……弟子今日并非刻意急躁。
只是想到山下那些……被妖物侵?jǐn)_的百姓,心中難安,恨不能早日學(xué)成,下山除魔衛(wèi)道。
”師尊整理衣袍的動作幾不可察地一頓。暖閣里,炭火在精致的紫銅獸爐中噼啪輕響,
映照著我年輕而執(zhí)著的臉龐。師尊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我臉上,似乎想說什么。
暖黃的火光柔和了師尊過于清冷的輪廓,有那么一瞬間,我?guī)缀跻詾槟请p冰封的眸子里,
會流露出一點……溫度。然而,那漣漪轉(zhuǎn)瞬即逝。師尊的目光很快又恢復(fù)了慣常的疏離,
甚至比平日更冷冽幾分?!俺l(wèi)道,憑的不是一腔熱血?!彼穆曇魩е蝗葜靡傻膰?yán)苛,
“根基不牢,急于求成,與送死何異?去靜室,面壁思過兩個時辰。
”最后一絲微弱的期盼被徹底掐滅。我的心重重沉了下去,喉頭發(fā)緊,
澀然應(yīng)道:“……弟子遵命。”我轉(zhuǎn)身走向側(cè)殿那間專用于懲戒的靜室,
背影透著一股僵硬的落寞。沉重的木門在身后合攏,隔絕了暖閣最后的光與熱。靜室狹小,
只有一扇窄窗,透進(jìn)些許慘淡的天光。我走到冰冷的蒲團前,依言跪下。
寒氣透過薄薄的衣料,迅速滲入膝蓋,冰冷刺骨。我閉上眼,師尊那清冷決絕的面容,
還有那雙瞬間凍結(jié)的眼眸,卻反復(fù)在腦海中閃現(xiàn)。每一次的嚴(yán)厲,每一次的疏離,
都像一把鈍刀,在我心上反復(fù)切割。我不懂,為何無論自己如何努力,如何拼命,
似乎永遠(yuǎn)都無法靠近師尊分毫,永遠(yuǎn)無法在師尊眼中看到一絲……不同于對旁人的暖意?
那股深藏心底、幾乎要將我焚燒殆盡的情愫,在冰冷的靜寂和反復(fù)的自我懷疑中,
翻攪得更加痛苦難當(dāng)。時間在刺骨的寒冷和內(nèi)心的煎熬中緩慢流逝。不知過了多久,
就在我感覺膝蓋幾乎失去知覺時,靜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一線暖黃的光透了進(jìn)來。
來的是侍奉師尊起居的啞仆云伯。云伯佝僂著背,端著一個紅漆托盤,
上面放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素面。他將托盤輕輕放在我身旁的地上,
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無聲的關(guān)切,指了指面,又指了指我凍得發(fā)青的膝蓋。我心頭微暖,
低聲道:“多謝云伯?!痹撇?dāng)[擺手,又指了指門外暖閣的方向,才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掩上門。一碗熱湯面下肚,僵冷的四肢總算恢復(fù)了些許暖意。靜室的寒意似乎也退去了幾分。
不知過了多久,靜室的門被再次推開。師尊靜靜地站在門口,
雪光在她身后勾勒出清瘦孤絕的輪廓。她的目光,落在我臉上殘留的淚痕和通紅的眼眶上,
微微一凝。她的嘴唇似乎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情緒。
但這情緒消失得比雪落無聲還要快。師尊的眼神瞬間重新凍結(jié),
甚至比玄霄頂?shù)娜f年玄冰更冷、更硬。師尊移開目光,不再看我臉上的淚痕,
仿佛那只是無關(guān)緊要的塵埃?!皶r辰到了?!睅熥鸬穆曇袈牪怀鼋z毫波瀾,
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收拾一下,明日隨我下山,前往蒼梧鎮(zhèn)除妖?!蔽业男模?/p>
隨著她冰冷的話語,再次沉入冰冷的谷底。我垂下頭,掩去眼中翻涌的痛楚和失落,
啞聲應(yīng)道:“……是。”師尊不再言語,轉(zhuǎn)身離去,白袍的下擺消失在門口的光影里,
只留下一絲更深的寒寂。我不知道的是。靜雪廬的暖閣內(nèi),師尊并未立刻離開。她站在窗邊,
望著外面愈發(fā)狂暴的風(fēng)雪,玉雕般的側(cè)臉在昏暗的光線里顯得有些模糊。許久,
她緩緩抬起手,指尖在冰冷的窗欞上無意識地劃過,動作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滯澀。窗外,
是我所在靜室的方向。風(fēng)雪呼嘯,吞噬了一切聲響。
2 蒼梧劫蒼梧鎮(zhèn)籠罩在一片愁云慘霧之中。青石板街道上行人寥寥,
偶有經(jīng)過的也腳步匆匆,面色惶然。兩側(cè)店鋪大多門窗緊閉,
檐角懸掛的辟邪符箓在陰風(fēng)里簌簌抖動??諝饫飶浡还呻y以言喻的腥甜,
混雜著草藥的苦澀,沉甸甸地壓在人心頭。我跟在師尊身后半步,踏入這死寂的鎮(zhèn)子。
一股極其陰冷、帶著濃重血腥味的妖氣,如同無形的蛛網(wǎng),
絲絲縷縷纏繞著鎮(zhèn)子的每一寸土地,源頭似乎就在鎮(zhèn)子中央那片曾經(jīng)最繁華的坊市。“師尊,
妖氣極重,且混雜著……生魂怨念?!蔽覊旱吐曇?,眉頭緊鎖。
我能感覺到無數(shù)細(xì)碎、痛苦的哀嚎在妖氣中沉浮。師尊腳步未停,只淡淡“嗯”了一聲。
她素白的衣袍在昏沉的天色下仿佛唯一的光源,步履從容,卻帶著一種山岳般的沉穩(wěn)。
她的目光掃過街角蜷縮的孩童空洞的眼神,掠過墻上暗褐色的、形如爪印的可疑污跡,
最終落向坊市深處那座最高大卻門窗緊閉、透出森森邪氣的朱紅樓閣——醉月樓。
那正是妖氣最為濃郁、血腥味最刺鼻的源頭?!白碓聵鞘茄?。”師尊的聲音依舊清冷,
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斷定,“救人要緊,隨我來?!彼硇我换?,
如一道輕煙般掠向醉月樓緊閉的大門。我不敢怠慢,緊隨其后。還未靠近,
一股濃烈得令人作嘔的腥風(fēng)便撲面而來,夾雜著腐爛和鐵銹的味道。
厚重的木門被師尊袍袖一拂,無聲無息地化為齏粉,露出門后地獄般的景象!
昔日鶯歌燕舞的大廳,此刻已淪為血肉屠場。斷肢殘骸散落一地,
凝固的暗紅血漿幾乎覆蓋了每一寸地面。
幾具尚未被啃食干凈的尸體以扭曲的姿態(tài)掛在梁上、柱上,
空洞的眼窩直勾勾地“望”著闖入者。空氣中濃稠的怨氣和絕望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
而在大廳中央,一頭形貌恐怖的妖獸正背對著他們大快朵頤。它形如巨猿,
通體覆蓋著暗綠色的、粘液淋漓的鱗甲,肩胛處生出幾根扭曲的骨刺,
一條粗壯的尾巴末端是鋒利的骨刃。它正用利爪撕扯著一具尸體,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咀嚼聲。
似乎是生人的氣息驚動了它,妖獸猛地轉(zhuǎn)過頭。一張酷似人面卻更加猙獰的臉上,獠牙外翻,
沾滿血肉碎末。它那雙渾濁的黃色豎瞳死死鎖定了門口的我們,喉嚨里發(fā)出威脅的低吼,
涎水混合著血沫滴落在地?!熬热耍 睅熥鹨宦暻暹?,玉色長劍瞬間出鞘,清冷的劍光暴漲,
化作一道匹練直斬妖獸頭顱!劍勢迅疾無比,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妖獸反應(yīng)極快,
龐大的身軀異常靈活地向后一滾,險險避開這致命一劍。劍光擦著它的鱗甲掠過,
斬斷幾根骨刺,留下深深的灼痕,發(fā)出“嗤嗤”的腐蝕聲。妖獸吃痛,
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兇性徹底被激發(fā),巨爪帶著腥風(fēng),狠狠拍向師尊!同時,
它那條骨刃長尾如毒鞭般悄無聲息地橫掃向我的下盤?!澳跣?!”我的眼中寒芒一閃,
手中青鋒劍嗡鳴震顫,不退反進(jìn)!我身形如游龍般靈動,避開骨刃掃擊的瞬間,
劍尖爆發(fā)出璀璨星芒,一式“星墜”直刺妖獸相對脆弱的腰腹關(guān)節(jié)!這一劍,迅、狠、準(zhǔn),
凝聚了我全部的精氣神,帶著在靜室中壓抑許久的憤懣和對眼前這人間慘劇的滔天怒火!
“噗嗤!”劍鋒精準(zhǔn)地沒入妖獸鱗甲縫隙,直透內(nèi)腑!腥臭的墨綠色血液狂噴而出。
妖獸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慘嚎,龐大的身軀劇烈抽搐。我心中一喜,
正欲催動劍氣徹底攪碎其內(nèi)臟——異變陡生!那妖獸受此重創(chuàng),非但沒有立刻斃命,
渾濁的豎瞳中反而爆射出極其怨毒和瘋狂的光芒!
它竟不顧腰腹間插著的長劍和師尊再次襲來的凌厲劍光,猛地張開血盆大口,
喉嚨深處一團濃郁得化不開的墨綠色妖氣瞬間凝聚!“明塵!退!
”師尊的厲喝聲第一次帶上了明顯的急促和驚惶!然而太遲了!
那團凝聚了妖獸瀕死全部妖力與怨毒的本命妖元,
如同出膛的炮彈直撲近在咫尺、舊力已去新力未生的我!速度之快,避無可避!我瞳孔驟縮!
死亡的陰影瞬間將我籠罩。我能清晰地看到那團墨綠妖元中翻騰扭曲的怨靈面孔,
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足以瞬間將我肉身連同魂魄都腐蝕殆盡的恐怖力量!
我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防御動作,只能下意識地橫劍于胸,
全身靈力毫無保留地爆發(fā)出來,在身前凝聚成一層薄薄的青色光盾。“轟——?。。?/p>
”墨綠妖元狠狠撞在光盾之上!僅僅僵持了不到一瞬,
那倉促凝聚的光盾便如同琉璃般轟然碎裂!狂暴的毀滅性能量毫無阻礙地撞上了我的胸膛!
“啊——!”我只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劇痛瞬間炸開,仿佛整個身體都被撕裂、被腐蝕!
我清晰地聽到了自己肋骨斷裂的脆響,五臟六腑仿佛被巨錘狠狠砸中、又被強酸溶解!
視野瞬間被一片腥紅覆蓋,耳中嗡鳴一片,只剩下自己骨骼碎裂和血液逆沖的恐怖聲響。
我如同斷了線的風(fēng)箏般倒飛出去,重重砸在身后堅硬的墻壁上,又無力地滑落在地,
身下迅速裂開一大片刺目的鮮紅。意識如同風(fēng)中的殘燭,迅速黯淡下去。最后看到的畫面,
是師尊那張萬年冰封的臉上,瞬間褪盡所有血色的驚駭欲絕,
以及她不顧一切撲來的素白身影……“……快!陸師兄還有氣!
” “天啊……這里……沈長老她……” “噤聲!先把陸師兄帶回去!快!”模糊中,
似乎有同門驚慌的聲音傳來。身體被小心翼翼地抬起移動,顛簸帶來撕裂般的痛楚。
我努力想睜開眼,想抓住誰問個清楚,想確認(rèn)那只是一場噩夢,但沉重的眼皮如同被焊死,
意識再次滑入深淵。再次恢復(fù)些許神智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玄霄宗熟悉的藥廬里。
濃重的藥味包裹著我,身體被層層包裹,胸口依舊悶痛,
但那股跗骨之蛆的妖力侵蝕感已經(jīng)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虛弱的、新生的暖流在緩慢修復(fù)著殘破的軀殼。
“咳……”我艱難地咳了一聲,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陸師兄!你醒了!
”守在床邊的師弟驚喜地叫道,立刻有雜亂的腳步聲靠近。我費力地轉(zhuǎn)動眼珠,
看清了圍在床邊幾張熟悉又帶著憂慮和……一絲復(fù)雜情緒的臉。
是宗內(nèi)幾個平日交好的師弟師妹?!皫煛瓗熥鹉??”我用盡力氣,
問出了這個幾乎將我靈魂撕裂的問題。目光死死盯著為首那位姓李的師弟,
帶著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哀求的迫切。李師弟臉上的喜色瞬間凝固,眼神閃爍,
下意識地避開了我的目光,支吾道:“陸師兄……你傷勢太重,先好好休養(yǎng)……”“我問你!
師尊呢?!”我猛地提高了聲音,牽動傷口,痛得我眼前發(fā)黑,但我不管不顧,
掙扎著想要坐起,目光如刀般釘在李師弟臉上。李師弟被我的眼神懾住,臉色發(fā)白,
嘴唇囁嚅了幾下,在我?guī)缀跻獓姵龌鸬哪抗獗埔曄?,終于艱難地開口。
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師尊她救下你后,把你交給了我們,說還有許多地方有妖出沒,
就繼續(xù)上路除妖去了……”“就這樣走了?……”我喃喃重復(fù)著這幾個字。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扎進(jìn)心臟?!澳恰瓗熥稹捎辛粝率裁丛??可有……關(guān)心我的傷勢?
”我抱著最后一絲微弱的希望,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我想起醉月樓里師尊最后那滴淚,
那溫柔的眼神……她一定,一定有什么想對我說的!李師弟和其他幾人對視一眼,
眼神更加復(fù)雜,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最終,李師弟搖了搖頭,
低聲道:“沒有……陸師兄。師尊……什么也沒留下。師尊走的急,
么話也沒有留下……”什么也沒留下……連一絲關(guān)心都沒有……最后一絲希望也被無情掐滅。
巨大的絕望和鋪天蓋地的自責(zé)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將我徹底淹沒!
我猛地攥緊了身下的被褥,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出咯咯的聲響,臉色慘白如紙,
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學(xué)藝不精!因為我在關(guān)鍵時刻的魯莽!
是我讓師尊失望!是我讓那個清冷如霜、強大如神祇的人,
卻培養(yǎng)了我這樣一個不成器的徒弟!什么也沒留下……連一句責(zé)備、一句囑托都沒有。
師尊她……是真的對我徹底失望透頂了吧?所以走得如此決絕,如此……干干凈凈,
仿佛要徹底抹去與我有關(guān)的一切痕跡?“噗——!”急怒攻心,加上重傷未愈,我喉頭一甜,
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殷紅的血濺在雪白的被褥上,觸目驚心?!瓣憥熜?!” “快!
拿丹藥來!”師弟師妹們驚慌失措的聲音仿佛來自遙遠(yuǎn)的天外。我眼前陣陣發(fā)黑,
只覺得這熟悉的藥廬、同門關(guān)切的臉、甚至這玄霄宗的一草一木,都變成了沉重的枷鎖,
壓得我喘不過氣,充滿了令我窒息的罪孽感。我不能再留在這里!
我無法面對師尊空蕩蕩的靜雪廬,無法面對長老們可能的問責(zé),
更無法面對師尊回來后對我失望的神情!當(dāng)夜,月黑風(fēng)高。我強撐著虛軟無力的身體,
換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灰布衣衫。胸口的傷依舊劇痛,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斷裂的筋骨,
但我毫不在意。我走到床邊,拿起那個簡單的行囊,留下了一封簡單的信:“師尊,
明塵不配再為您的弟子,弟子自請下山,不再礙您的眼。如有一天,弟子學(xué)有所成,
定當(dāng)再上山感謝師恩。”推開藥廬的后窗,凜冽的寒風(fēng)灌入。
我最后看了一眼靜雪廬所在的山巔方向,那里一片漆黑死寂,如同我此刻的心。我咬緊牙關(guān),
翻窗而出,身影踉蹌著,迅速融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風(fēng)雪不知何時又起了。
細(xì)密的雪粒子打在臉上,冰冷刺骨。我拖著沉重的傷體,
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崎嶇的山道上。玄霄宗高大的山門牌坊在風(fēng)雪中漸漸模糊、遠(yuǎn)去,
最終消失在視野里。身后是埋葬了我所有溫暖、眷戀、以及最深重罪孽的地方。前方,
是茫茫無邊的黑暗與未知。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也不知道這殘破的身軀和破碎的心還能支撐多久。我只想逃離,
逃離這無時無刻不在噬咬我靈魂的愧疚與絕望。風(fēng)雪越來越大,
很快在我身后留下了一行孤零零、歪歪斜斜的足跡,隨即又被新的風(fēng)雪迅速覆蓋、抹平,
仿佛從未有人經(jīng)過。3 布虎藏心歲月如刀,在我身上刻下風(fēng)霜,
卻未能削平心口那道深可見骨的傷痕。離開玄霄宗的第三百個年頭。
我的面容褪去了少年時的清俊,被風(fēng)霜和沉郁覆蓋,下頜蓄起了短硬的胡茬,
眼神是常年沉淀下來的、化不開的灰寂。我已經(jīng)從一個毛躁的青年修士,
成長為一位可以獨當(dāng)一面的大俠。從北境的茫茫雪原,到南疆的瘴癘密林,
從繁華喧囂的都城,到人跡罕至的荒村野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深藍(lán)布衣,
沾滿了旅途的塵土與不知名的污跡。我沉默寡言,只有在斬妖除魔時,
那雙灰寂的眸子才會短暫地燃起狠厲光芒。我不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是不是可以得到師尊認(rèn)可,
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才會有資格可以重回師門。這一日,我行至云州地界。天色向晚,
陰云低垂,山雨欲來。遠(yuǎn)遠(yuǎn)望見山坳里有一間破敗的山神廟,便打算在此將就一晚,
避過這場急雨。推開吱呀作響、幾乎要散架的廟門,一股濃重的霉味和灰塵氣息撲面而來。
廟宇狹小,神像早已坍圮大半,露出里面泥胎草芯。角落里堆著些不知何年何月留下的枯草,
勉強可作棲身。我靠坐在冰冷的泥墻邊,默默取出干硬的餅子,就著水囊里的冷水,
機械地咀嚼著。雨水終于瓢潑而下,密集地敲打著破敗的屋頂和殘存的瓦片,
發(fā)出嘈雜又單調(diào)的聲響。就在我?guī)缀跻贿@雨聲和疲憊拖入混沌之際,
一陣刻意壓低、卻難掩興奮的交談聲,混雜著雨聲飄了進(jìn)來。是幾個年輕的聲音,腳步輕快,
顯然也正朝這山神廟奔來避雨?!啊伲犝f了嗎?
過幾日就是咱們玄霄宗百年一度的‘祭劍大典’了!”一個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雀躍。
“當(dāng)然知道!這次大典聽說格外隆重,連那些常年閉關(guān)的老祖?zhèn)兌紩睹婺兀?/p>
”另一個聲音接口。“唉,可惜咱們幾個剛?cè)腴T不久,
怕是只能在外圍遠(yuǎn)遠(yuǎn)看一眼……”第三個聲音帶著點沮喪?!爸惆桑∧軈⒓泳筒诲e了!誒,
對了,”第一個聲音忽然神秘兮兮地壓低,“你們知道這次大典,
為啥掌門特意叮囑要把‘靜雪廬’也打掃出來,還要在祭壇上供一柄殘劍嗎?”“殘劍?
什么殘劍?”另外兩人顯然被勾起了好奇心。廟內(nèi),我咀嚼的動作驟然停止。
干硬的餅渣卡在喉嚨里,帶來一陣窒息般的刺痛。我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
如同被無形的冰線勒住。靜雪廬……打掃出……來,殘劍……,什么意思!
師尊還沒有回來嗎?殘劍,又是什么,師尊……遇到危險了?劍在,人在,
這一直是師門一向的規(guī)矩啊。一陣巨大的恐慌突然就籠罩在了我的身上!“噓——小聲點!
”那雀躍的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種分享秘辛的興奮,“我也是聽我?guī)煾负茸砹司疲?/p>
不小心漏出來的……說是三百多年前,咱們宗門有一位驚才絕艷的沈清霜長老!那修為,
嘖嘖,據(jù)說離飛升只差一步之遙!可惜啊……”他故意賣了個關(guān)子,吊足了同伴的胃口。
“可惜什么?快說??!”“可惜……是為了救她那個不成器的親傳徒弟!
”聲音里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惋惜和……隱約的鄙夷,“聽說是在山下除妖,徒弟本事不濟,
差點被妖魔打死,沈長老為了救他,竟用了最霸道的禁術(shù)‘渡厄燃魂訣’!
把自己數(shù)百年的道行和性命,硬生生渡給了那徒弟!”“渡厄燃魂訣?!
”一個同伴倒抽一口涼氣,“那不是……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禁術(shù)嗎?!
”“可不就是!”那聲音越發(fā)激動,“沈長老當(dāng)場就……就化道了!連一絲殘魂都沒留下!
就剩下一柄本命靈劍,也碎成了那副鬼樣子……喏,就是祭壇上要供的那柄。
”“我的天……”另一個同伴聲音發(fā)顫,“那……那個徒弟呢?他活下來了?
”“活是活下來了,”雀躍的聲音陡然變得輕蔑,“可這貪生怕死的廢物!聽說他醒來后,
不知道為什么,竟連夜偷偷溜下山跑了!連沈長老的衣冠冢都不敢立,更別提回來承擔(dān)罪責(zé)!
留下沈長老的殘劍孤零零地在宗門里……真真是狼心狗肺,枉費沈長老為他付出一切!
”“轟隆——?。。 币坏缿K白的閃電撕裂了廟宇外漆黑的雨幕,
緊隨其后的炸雷如同天神的咆哮,震得整個破廟都在簌簌發(fā)抖。
刺眼的白光瞬間照亮了廟內(nèi)我的臉——那張臉在剎那間褪盡了所有血色,
只剩下一種瀕死般的灰敗和難以置信的扭曲!瞳孔劇烈地收縮著,如同碎裂的琉璃。
外面的議論還在繼續(xù),帶著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憤慨:“就是!
這種人怎么配做沈長老的徒弟?!”“要我說,他就不配活著!
沈長老真是瞎了眼……”“噓——別說了!長老們嚴(yán)禁談?wù)摯耸拢?/p>
說是有損宗門顏面……”后面的話,我一個字也聽不清了。
巨大的、足以打敗整個世界的轟鳴聲在我腦海里瘋狂炸響!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我早已千瘡百孔的靈魂上!原來……原來真相竟是如此!不是失望,不是拋棄!
是師尊……是她用自己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代價,換了我這條……卑劣的性命!
貪生怕死?狼心狗肺?連夜逃跑?不敢承擔(dān)罪責(zé)?為什么?為什么?
當(dāng)年沒有一個人告訴我真相!“噗——!”一口滾燙的鮮血再也壓抑不住,
猛地從我口中狂噴而出!猩紅的血點濺在身前冰冷的泥地上,如同盛開的、絕望的彼岸花。
巨大的悲慟、無邊的悔恨、滔天的憤怒如同無數(shù)條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我的心臟,
瘋狂噬咬!我雙手死死摳進(jìn)冰冷濕硬的泥地里,指甲崩裂,滲出鮮血也渾然不覺。
喉嚨里發(fā)出野獸瀕死般的嗬嗬聲,全身無法控制地劇烈痙攣。
外面的雨聲、雷聲、那幾個年輕弟子猶自憤憤的低語,仿佛都隔著一層厚厚的、粘稠的血幕,
變得遙遠(yuǎn)而模糊。整個世界在我眼前天旋地轉(zhuǎn),只剩下師尊消散前那溫柔到心碎的眼神,
有同門口中那冰冷殘酷的真相——“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貪生怕死的廢物”!
是我!是我親手將師尊推入了萬劫不復(fù)的深淵!是我像個懦夫一樣逃走了三百年!
讓師尊的殘劍孤零零蒙塵,讓師尊的犧牲背負(fù)著不明不白的污名!“啊——?。?!
”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嘶吼,終于沖破了喉嚨的禁錮,在破敗的山神廟里炸開!
帶著撕裂靈魂的絕望和痛楚。廟外的交談聲戛然而止?!罢l?!”“里面……里面有人!
”幾個年輕弟子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嘶吼嚇壞了,猶豫片刻,終究沒敢推門進(jìn)來查看,
只聽到一陣慌亂的腳步聲迅速遠(yuǎn)去,消失在滂沱的雨聲中。破廟內(nèi),
只剩下我粗重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喘息,和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困獸般的嗚咽。
我蜷縮在冰冷骯臟的泥地上,身體因為巨大的情緒沖擊而不住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