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片分配已成定局，營地里的氣氛又降到了冰點。
林恩雅敏銳地捕捉到了這股危險的暗流。
她主動走到了那群滿眼矛盾掙扎的非持卡者中間。
她沒有說“會好起來的”這種空洞的謊言。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么。”她開門見山，目光平靜地掃過那些疲憊、麻木或帶著怨氣的臉，
“覺得不公平？覺得我們擁有了卡片而你們沒有，害怕會成為炮灰？”
沒人說話，但緊繃的沉默本身就是回答。
“規(guī)則三：‘殺死他人可獲取未知獎勵’?！?/p>
林恩雅的聲音清晰而冷靜，“這獎勵，可能是一張新的卡片，也可能…是別的什么。但獲得它的前提，是殺人?！?/p>
“我知道死道友不死貧道，但為了沒有到來的事情就去擊殺同窗？”
這句話像冰水，澆熄了部分怨氣，帶來了更深的寒意。
“我們十九人，現(xiàn)在是一條船上的人。船翻了，所有人都得死?！?/p>
她繼續(xù)道，語氣沒有任何煽情，只有理智的陳述，“持卡者的能力，你們也看到了，大多殘缺、不穩(wěn)定、副作用巨大。
“它們不是特權(quán)，而是為了危險增加一絲活下去的籌碼，保護這條船暫時不沉。所有人的工作，同樣是在加固這條船?！?/p>
“活下去的唯一機會，是熬過這七十二小時。而要熬過去，我們現(xiàn)在必須綁在一起?！?/p>
林恩雅最后總結(jié)，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抱怨和猜忌，只會讓船沉得更快。保存體力，保持警惕。活下來，才有資格談公平?！?/p>
她的話沒有帶來溫暖，但卻像一劑強效的鎮(zhèn)靜劑，暫時壓下了躁動的怨氣。
麻春苑聽著林恩雅灌下的冷雞湯，昏昏欲睡。
不得不說，她很服氣林恩雅這一點，怎么能虛偽成這樣，安撫人心是一把好手！
那群人已經(jīng)在放下戒備，聊表忠心了。
“我們不是想殺人奪卡，你們都比我們多增加能力，再擊殺你們不是以卵擊石?！币粋€臉蛋圓圓的女生開口。
“對啊，我們只是害怕成為棄子而已?！币粋€男生補充道。
“我不能確保大家都能相安無事，但我可以向你們保證，絕對是共同進退，不會有讓人主動送死的做法?！?/p>
沈聿青的話如同最后定心劑給到未持卡者幾人。
麻春苑合理懷疑，林恩雅在抽簽的時候的做了手腳。
不然怎么那么巧，這些沒抽到卡片的，都是平日里性格比較偏軟弱，沒有主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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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憊如同沉重的濕布，裹住了每一個人。
沒有人敢生火，害怕任何變化會造成危險。
他們裹著能找到的所有東西——破毛毯、臟外套、撕開的帳篷布、甚至是大片的棕櫚葉。
單薄的遮蔽根本無法抵御海風帶來的寒意和心底深處涌上的冰冷。
身體在疲憊中渴望睡眠，神經(jīng)卻在恐懼中高度緊繃，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人驚跳起來。
空氣污濁不堪。
汗味、血腥味、海腥味、還有隱約從死海方向飄來的、令人作嘔的蛋白質(zhì)腐敗與化學劑混合的怪味，混雜在一起。
十九個人擠在一起，身體緊挨著身體，能清晰地聽到彼此沉重壓抑的呼吸和心跳聲。
沒有人說話，極度的疲憊和巨大的恐懼扼住了喉嚨。
麻春苑早早找好了位置，在靠近物資箱的角落，裹緊了自己那條相對干凈的毛毯。
她閉著眼，呼吸放得極緩極輕，【氣息遮蔽】被動運轉(zhuǎn)，【存在感弱化】也在冷卻結(jié)束后被她悄然開啟。
她將自己努力“溶解”進這片黑暗和混亂的背景噪音里。
然而，一片帶著淡淡昂貴香氣的陰影籠罩下來，伴隨著衣物摩擦沙礫的細微聲響。
麻春苑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她沒有睜眼，但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像遇到天敵的刺猬豎起了尖刺。
林恩雅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優(yōu)雅，即使在如此狼狽的環(huán)境下。
接著，林恩雅竟然扯過半條破了的帳篷帆布，輕輕蓋在了兩人身上，將她們的身體隔著一層粗糙的布料，勉強“共享”了一小片空間。
麻春苑的身體僵硬得像塊鐵板。
林恩雅身上那股干凈舒適的氣息，與她周遭的污穢格格不入，更刺痛了她敏感的神經(jīng)。
黑暗中，林恩雅的聲音壓得極低，旎旎耳語，帶著滿是好奇的探究，清晰地鉆進麻春苑的耳朵：
“你很安靜，麻春苑?！?林恩雅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情緒，“比所有人都安靜。連呼吸聲…都幾乎聽不到?！?/p>
試探。麻春苑的心猛地一沉。林恩雅果然注意到了！這個女人的觀察力…該死！
麻春苑沒有回應，依舊維持著閉目沉睡的姿態(tài)，但【存在感弱化】被她一點點的悄悄收回。
林恩雅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自顧自地繼續(xù)說下去，聲音依舊輕緩，卻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力量。
“從昨天大巴上開始…不，更早。你就一直這樣。像一團空氣，縮在所有人看不見的角落里。但昨晚…你開口了。在所有人亂成一團、爭搶卡片的時候，你戳穿了周洲?！?/p>
麻春苑不為所動。
“你的觀察力很驚人?！?/p>
林恩雅的聲音里聽不出是贊賞還是別的什么，“能注意到周洲口袋里的卡片，能想到用規(guī)則去反制他，這不像平時的你?！?/p>
平時的我？麻春苑在心底冷笑。你們眼里的“平時”，不過是只被你們踩在泥里都不敢吱聲的老鼠罷了！
林恩雅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我小瞧了你。我們需要不同的視角。尤其是…像你這樣，一直待在‘角落’里的視角。”
“角落”兩個字，被林恩雅咬得很輕，卻像針一樣扎在麻春苑心上。
一股混合著強烈屈辱和扭曲嫉妒的火焰猛地竄起。
你林恩雅天生就在舞臺中央，就可以這樣云淡風輕地評價別人待在角落？
麻春苑的呼吸，在【氣息遮蔽】的壓制下，依舊不可避免地紊亂了一瞬。
她依舊沒有睜眼，只是極其輕微地、帶著一絲被驚擾睡意的不耐煩，動了一下肩膀，仿佛想避開林恩雅過近的氣息。
她的聲音從毛毯下悶悶地傳出，帶著濃濃的倦怠和沙啞，與平時的陰郁并無二致：
“…林大小姐…大半夜不睡覺…就為了研究…我這‘角落’里的人怎么喘氣？”
她的語調(diào)帶著慣有的、仿佛被生活壓垮的麻木，卻又刻意透出一絲被冒犯的微弱諷刺，“我從小…就這樣。喘氣聲大了…怕吵到你們這些‘天之驕子’…礙你們的眼?！?/p>
黑暗中，林恩雅沉默了幾秒。
在這充斥著死亡和猜忌的黑暗里，兩個少女的身體隔著粗糙的帳篷布緊緊挨著，共享著一點可憐的體溫，心卻如同隔著一片布滿荊棘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