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門開的瞬間，我被后面的人推得踉蹌了一下，手里的帆布包撞在金屬扶手上，拉鏈崩開，
里面的東西滾了一地。晚高峰的車廂像沙丁魚罐頭，
沒人愿意彎腰——除了那個穿淺藍色連衣裙的姑娘。她蹲下去撿我的筆記本時，
發(fā)梢掃過我的手背，帶著點洗發(fā)水的柑橘香。"《北京植物志》？"她舉著本子笑，
眼睛彎成月牙，"我也喜歡蹲在奧森看蒲公英。"后來才知道她叫流螢，
在西四胡同里開了家舊書店，專賣自然科學類的老書。
那天她剛收了本50年代的《昆蟲圖鑒》，封面上的螢火蟲標本還閃著微弱的磷光。
"我叫曉光，"我把撿回來的鋼筆插進襯衫口袋，"在航天城畫衛(wèi)星圖紙。
"她突然指著我襯衫第二顆紐扣："你這線頭松了。
"說完從帆布包里摸出枚銀色頂針和半截黑線，三兩下就縫好了。車廂報站聲里，
她指尖的溫度比空調風暖得多。1. 書店里的秘密角落第一次去她的書店，
是個下著毛毛雨的周六。胡同深處的門臉掛著塊褪色木牌，寫著"螢光書齋"。推開門，
風鈴叮當作響，整面墻的玻璃罐里養(yǎng)著各種甲蟲標本，陽光透過天窗落在她身上，
正在給一本《鳥類觀察手冊》包書皮。"知道戴勝鳥為什么臭嗎？"她突然回頭，
手里還捏著把小鑷子，"它們的尾脂腺會分泌腐肉味的液體，用來防天敵。
"我靠在書架上看她說話時的樣子，睫毛上沾著點灰塵，像落了只小蛾子。
她的書店有個閣樓，樓梯踩上去吱呀作響，上面擺著臺老式顯微鏡，
旁邊堆著她畫的植物速寫本。"你看這株紫花地丁，"她翻到其中一頁，
鉛筆線條里透著認真，"去年在天壇根下發(fā)現(xiàn)的，比別處的多了個花瓣。
"那天我們在閣樓待到天黑，她泡的菊花茶涼了又熱，窗外的雨打在梧桐葉上，
像在數著書頁里的年輪。離開時她塞給我個小盒子，里面是只用銀杏葉脈絡做的書簽，
上面寫著"夏夜的螢火蟲會模仿星星"。1. 跨區(qū)戀愛的日常我在西北旺上班，
她在西四守店，橫跨大半個北京的距離，全靠周末拼湊相處的時間。有時我加班到深夜，
會坐最后一班地鐵去她書店附近，看她踩著板凳給招牌換燈泡。"小心點！
"我在底下托著她的腳踝，能聞到她圍裙上的舊書味。"怕什么，"她低頭沖我笑，
手里的螺絲刀映著月光，"我小時候爬樹掏鳥窩，比這高多了。
"她會在我工裝褲口袋里塞自制的薄荷糖，
說畫圖紙累了能提神；我總帶航天城食堂的豆沙包，她每次都掰開來，
說要看看里面的紅豆是不是排成了獵戶座。有次我?guī)タ葱l(wèi)星發(fā)射模擬演示，
巨大的屏幕上，火箭沖破云層的瞬間，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曉光，
你說星星會不會也在看我們？"那天風很大，吹亂了她的頭發(fā)，
我把圍巾解下來繞在她脖子上，長度剛好能蓋住她半張臉，只露出亮晶晶的眼睛。
1. 胡同里的煙火氣流螢的書店隔壁是家老面館，老板夫婦總喊她"小螢"。
有次我去接她，正撞見她幫張奶奶修收音機，老人家顫巍巍地塞給她袋炒花生："丫頭，
上次說的螢火蟲，啥時候帶奶奶去看？""等入夏就去，"她剝了顆花生喂給張奶奶，
"奧林匹克森林公園的濕地里，一到晚上全是。
"她對北京的犄角旮旯了如指掌：知道哪堵墻縫里長著稀有的瓦松，
清楚護城河什么時候有遷徙的野鴨，甚至能說出故宮角樓每個翹檐上蹲了幾只脊獸。
"你看這胡同里的門墩，"晚飯后我們在胡同里散步，她指著斑駁的石雕，
"這個是獅子滾繡球，那家是麒麟送子，最早都是用來區(qū)分官階的。
"月光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路過雜貨店時，她非要買兩袋橘子味的冰棒，
說要嘗嘗小時候的味道。冰水流到手腕上，我伸手幫她擦掉，她突然踮起腳，
在我下巴上親了一下，像顆融化的糖。1. 疫情里的守望2020年春天來得格外安靜。
我被封在航天城，她守著書店當社區(qū)志愿者，每天給胡同里的老人送菜。
隔著柵欄見的第一面，她瘦了些，卻舉著本《瘟疫與人》沖我笑："你看，
人類從來都在和病毒賽跑。"她把書店的窗戶改成了"自然觀察角"，
每天直播胡同里的麻雀打架，講玉蘭花為什么在春天開得最急。
我在隔離宿舍畫衛(wèi)星軌道圖時，總聽著她的聲音，好像那些公式都長出了翅膀。解封那天，
我騎著共享單車穿過空蕩的長安街，遠遠看見她站在書店門口，舉著個玻璃瓶，
里面裝著幾十只螢火蟲。"從郊區(qū)帶回來的，"她把瓶子遞給我，"你看，再黑的夜也有光。
"那天我們沒說話，只是坐在閣樓里，看螢火蟲在顯微鏡的鏡片上飛，
像無數個小太陽在跳動。1. 求婚在星空下2021年七夕，我借了單位的天文望遠鏡，
帶她去密云水庫邊。夏夜的風帶著水草味，銀河清晰得像撒了把碎鉆。"你看那顆星，
"我調著焦距，"是我參與設計的遙感衛(wèi)星，能拍到地球上所有的紅樹林。"她突然捂住嘴，
望遠鏡里，衛(wèi)星正緩慢劃過天頂，像顆移動的藍寶石。我從工裝口袋里摸出個小盒子，
里面不是鉆戒，是枚用鈦合金做的螢火蟲胸針，翅膀上刻著衛(wèi)星軌道的參數。"流螢，
"我的聲音比風還抖，"我想和你從胡同里的晨光，看到宇宙里的星光。"她沒說話，
只是把胸針別在我襯衫上，和那顆曾經松過線的紐扣并排。后來才知道，
她早就在閣樓藏了本新的速寫本，第一頁畫著兩個小人，站在書店門口，
頭頂上寫著"曉光和流螢的家"。1. 婚禮在書店閣樓我們的婚禮沒請多少人，
就在書店的閣樓上。張奶奶送了床親手繡的被面，
上面是她畫的螢火蟲；面館老板夫婦煮了百碗長壽面，說要讓胡同里的煙火氣陪著我們。
流螢穿的婚紗是自己改的，裙擺上縫滿了舊書里的植物標本，走起路來沙沙響，
像踩著一整個春天。我穿著航天城的制服，口袋里揣著她縫的頂針。交換戒指時，
她突然從圍裙里摸出個小本子："我查過了，戴勝鳥雖然臭，卻是一夫一妻制。
"我笑著把戒指套進她手指："那我們就做人類里的戴勝鳥。"那天閣樓的天窗沒關，
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投在墻上，像兩棵長在一起的樹。1. 日子是本攤開的書婚后的日子，
像本攤開的舊書，每一頁都寫著細碎的溫暖。我畫圖紙累了，會去書店幫她整理書架，
聽她給小學生講蝴蝶如何破繭；她看店乏了，會坐地鐵來航天城，在食堂里搶我碗里的青菜。
我們在陽臺種了排花盆，她種的薄荷爬滿了我搭的支架，說這樣就有了"垂直森林"。
每個周末，我們要么去郊區(qū)看星星，要么在胡同里追貓，她總說張奶奶家的橘貓又胖了，
我總笑她畫的蒲公英像小衛(wèi)星。去年秋天，她在書店角落辟了塊地方，
擺上我的衛(wèi)星模型和她的昆蟲標本，牌子上寫著"曉光的宇宙與流螢的地球"。
有個小男孩指著模型問："叔叔，衛(wèi)星能看到螢火蟲嗎？"流螢搶著回答："能啊，
因為它們都在發(fā)光呀。"我看著她說話時眼里的光，突然想起初遇那天，
她蹲在地鐵里撿我的筆記本，發(fā)梢掃過手背的溫度。原來有些相遇，
從一開始就注定要像星軌一樣，纏繞著，亮下去。夜深了，我合上她攤在桌上的《昆蟲記》，
她已經趴在旁邊睡著了，手里還捏著支鉛筆，速寫本上畫著兩只依偎的螢火蟲，
翅膀上寫著我們的名字。窗外的月光落在她臉上，像誰撒了把溫柔的銀粉。
1. 書店里的新生命入春后的第一個周末，流螢在書店后門的青苔里發(fā)現(xiàn)了一窩麻雀蛋。
她蹲在墻根下看了整整一上午，用鉛筆在速寫本上畫下蛋的弧度，
連蛋殼上的斑點都標了精確位置。"你看這顏色，"她舉著本子沖我笑，
"像不像你上次帶回來的密云板栗？"我正踩著梯子修閣樓的天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