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
整整三個月,玄天宗的山門仿佛浸泡在血海之中。幽冥宮的攻擊如同永無止境的潮水,一波強過一波。護山大陣的光幕早已黯淡無光,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痕,全靠玄天宗弟子以血肉之軀前赴后繼地填補、修復(fù)、支撐。
云昭站在破損的城垛之上,月白的道袍被硝煙與血跡染成斑駁的暗紅。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一雙眼睛,冷得如同萬載玄冰,又深處燃燒著焚盡一切的火焰。霜吟劍懸停在他身側(cè),劍身嗡鳴不止,散發(fā)出凜冽刺骨的寒意,連飄落的雪花都在靠近時被瞬間凍結(jié)、粉碎。
“云師兄,東側(cè)陣眼靈力不穩(wěn),周師兄快撐不住了!”一名弟子滿臉血污地沖上城頭,聲音嘶啞。
云昭甚至沒有回頭,只屈指一彈。一道凝練如實質(zhì)的冰藍色劍氣破空而去,精準地沒入東側(cè)搖搖欲墜的陣眼。原本瀕臨崩潰的光幕瞬間穩(wěn)定了幾分,隱約傳來周子陵松了口氣的喘息。
“傳令,所有金丹以下弟子退守內(nèi)門。元嬰修士隨我,”云昭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傳入每一個玄天宗弟子耳中,“攻入幽冥宮!”
“攻入幽冥宮!”壓抑了三個月的悲憤與決絕在這一刻被點燃,殘存的玄天宗精銳爆發(fā)出震天的怒吼。他們早已傷痕累累,靈力枯竭,但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要亮,都要狠。
云昭的身影第一個動了。他化作一道撕裂長空的白色閃電,霜吟劍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清越龍吟,直撲下方如同黑色潮水般涌來的幽冥宮大軍。所過之處,劍氣縱橫如冰風(fēng)暴,無數(shù)魔修連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便被凍成冰雕,又在下一道劍氣下粉碎成齏粉。
楚月緊隨其后,素手揮灑間,無數(shù)碧綠藤蔓破土而出,如同靈蛇般纏向敵人,吸食靈力,為同伴開路。周子陵劍光如雷,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狠狠劈開擋路的魔修。林青羽雙眼通紅,手中長劍舞得密不透風(fēng),帶著一股不要命的狠勁,每一次揮劍都帶著哭腔般的吶喊:“還我莫大哥!”
玄天宗最后的精銳,如同一柄淬火的尖刀,在云昭的帶領(lǐng)下,硬生生鑿穿了幽冥宮看似無窮無盡的包圍圈,向著那彌漫著濃郁魔氣、如同巨獸匍匐的幽冥宮總壇——黑獄山深處沖去!
黑獄山,名副其實。山體漆黑如墨,寸草不生,空氣中彌漫著硫磺與血腥混合的刺鼻氣味。巨大的幽冥宮依山而建,通體由一種暗沉的金屬鑄造,無數(shù)猙獰的鬼面浮雕盤踞其上,空洞的眼窩中燃燒著幽綠的磷火,如同地獄的入口。
宮門前,是一片巨大的黑色廣場。此刻,廣場上密密麻麻站滿了幽冥宮最精銳的魔修,他們身著統(tǒng)一的暗紅甲胄,眼神空洞而狂熱,如同提線木偶。而在廣場的盡頭,高高的白骨王座之上,端坐著一個身影。
那人一身玄黑繡金紋的華貴宮主袍服,長發(fā)以墨玉冠高高束起,露出線條冷硬、俊美得近乎妖異的側(cè)臉。他一只手隨意地支著下頜,另一只手搭在王座的扶手上,指尖有節(jié)奏地輕輕敲擊著森白的骨節(jié)。那雙標志性的金色眼瞳,此刻卻冰冷得如同兩汪死寂的寒潭,里面倒映著下方慘烈的廝殺,卻掀不起一絲波瀾。
正是莫清絕。
不,應(yīng)該說是幽冥宮主,莫清絕。
他周身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威壓,遠比三個月前強大得多,卻也陌生得可怕。那屬于“莫清”的溫和、屬于“少主”的掙扎,甚至屬于“莫清絕”本身的痛苦與復(fù)雜,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純粹的、冰冷的、高高在上的漠然。
“云昭真人,”一個沙啞陰冷的聲音響起,帶著戲謔。說話的是站在王座旁,如同影子般的墨影,“別來無恙啊?宮主在此恭候多時了。”
云昭的腳步停在廣場邊緣,霜吟劍懸浮在他身前,劍尖直指白骨王座上的身影。他身后的玄天宗弟子也紛紛停下,警惕地與廣場上的魔修對峙,氣氛緊繃如弦。
云昭的目光,自始至終都牢牢鎖定在王座上的那個人身上。那熟悉的輪廓,此刻卻包裹在令人心寒的陌生之中。他清晰地感覺到腰間墨玉傳來的微弱悸動,那是雙生玨另一半的共鳴,卻在靠近幽冥宮主時,被一股更強大、更冰冷的意志強行壓制。
“莫清絕?!痹普验_口,聲音如同冰棱撞擊,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廣場上,“看著我。”
白骨王座上的身影,終于緩緩轉(zhuǎn)過了視線。那雙金色的眼瞳,冰冷地、毫無感情地落在云昭臉上。沒有驚訝,沒有波動,甚至沒有一絲屬于人的溫度,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玄天宗,云昭?!蹦褰^(或者說幽冥宮主)的聲音響起,低沉、悅耳,卻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冰冷質(zhì)感,毫無起伏,“擅闖幽冥宮,死罪。”
話音未落,一股恐怖的威壓如同實質(zhì)的山岳,轟然壓向云昭!廣場上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云昭悶哼一聲,周身靈力瘋狂運轉(zhuǎn),霜吟劍爆發(fā)出刺目的藍光,硬生生頂住了這股威壓。他一步未退,反而迎著那冰冷的視線,再次開口,聲音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莫清絕!醒過來!看看你身邊的人!看看你在做什么!”
他的聲音如同驚雷,在楚月、周子陵、林青羽等人心中炸響。林青羽看著王座上那個完全陌生的“莫大哥”,淚水瞬間決堤:“莫大哥!是我??!青羽!你不認得我了嗎?”
楚月緊咬下唇,眼中充滿痛苦和難以置信。周子陵握劍的手青筋暴起,眼神復(fù)雜地看著那個曾經(jīng)并肩作戰(zhàn),如今卻如同魔王降世的人。
然而,王座上的身影毫無反應(yīng)。那雙金瞳依舊冰冷,甚至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被冒犯的厭煩。
“聒噪?!庇内m主薄唇微啟,吐出兩個字。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輕輕抬起,然后向下一壓。
“殺。”
一個簡單的字眼,如同打開了地獄的閘門。
廣場上所有如同雕像般的暗紅甲士,眼中瞬間爆發(fā)出嗜血的兇光,整齊劃一地發(fā)出一聲非人的咆哮,如同潮水般向著玄天宗眾人洶涌撲來!他們動作迅捷如鬼魅,配合默契,悍不畏死,攻勢比之前的魔修凌厲了何止十倍!
真正的血戰(zhàn),瞬間爆發(fā)!
“結(jié)陣!守!”云昭厲喝,霜吟劍化作萬千劍影,形成一道冰藍色的劍幕,暫時擋住了最兇猛的沖擊。楚月的藤蔓瘋狂生長纏繞,周子陵的雷劍轟鳴炸響,林青羽的劍光帶著不顧一切的決絕。
但幽冥宮的精銳實在太多太強,如同無窮無盡。玄天宗弟子不斷倒下,鮮血染紅了黑色的廣場。慘叫聲、兵刃碰撞聲、法術(shù)爆炸聲交織成一片地獄的樂章。
云昭的心在滴血,但他的目光從未離開王座上的那個人。他看到莫清絕(幽冥宮主)冷漠地看著下方的廝殺,如同欣賞一場與己無關(guān)的戲劇。他甚至看到墨影在他耳邊低語了什么,換來他唇角一絲冰冷的、近乎殘酷的弧度。
他在享受!享受這殺戮!享受玄天宗弟子的痛苦!
一股撕裂般的痛楚和滔天的怒火在云昭胸中炸開!這絕不是莫清絕!絕不是那個會為他擋下巨石、會在月下低語、會眷戀地看著他的人!
“莫!清!絕!”云昭發(fā)出一聲震徹云霄的長嘯,如同受傷孤狼的悲鳴。霜吟劍感應(yīng)到主人的滔天怒意與痛苦,劍身嗡鳴暴漲,化作一道貫穿天地的冰藍巨劍,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硬生生劈開洶涌的魔修潮水,直刺白骨王座!
這一劍,蘊含了云昭畢生修為,蘊含了三個月的血火煎熬,更蘊含了被背叛、被撕裂的絕望與憤怒!劍光所過之處,空間仿佛都被凍結(jié)、撕裂!
幽冥宮主(莫清絕)終于動了。他緩緩從王座上站起,面對這毀天滅地的一劍,眼中終于有了一絲波動,卻非恐懼,而是一種被螻蟻挑釁的冰冷怒意。
他并未拔劍,只是抬起右手,五指張開。掌心之中,一個復(fù)雜詭異的黑色符文瞬間亮起,散發(fā)出吞噬一切光線的幽暗光芒——正是鎖魂印的放大版!
“鎮(zhèn)!”
冰冷的聲音如同神諭。
那幽暗的符文瞬間膨脹,化作一個巨大的黑洞漩渦,迎向那冰藍巨劍!
轟——!??!
無法形容的恐怖能量碰撞爆發(fā)開來!刺目的光芒瞬間吞噬了一切!整個黑獄山都在劇烈顫抖!狂暴的氣流如同無數(shù)把利刃,將靠近的魔修和玄天宗弟子瞬間撕碎!連堅硬的黑色廣場地面都寸寸龜裂!
光芒散去。
云昭單膝跪地,以劍拄地,嘴角溢出一縷鮮血。霜吟劍光芒黯淡,發(fā)出哀鳴。他死死盯著前方。
幽冥宮主(莫清絕)依舊站在原地,只是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右手微微顫抖著,掌心那個幽暗的符文光芒也暗淡了幾分。他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浮現(xiàn)出劇烈的情緒波動——震驚、難以置信,還有一絲被強行壓制的、屬于莫清絕本身的痛苦掙扎!
“不可能...”他低聲自語,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鎖魂印...竟然...”
就是現(xiàn)在!
云昭眼中寒光爆射!他等的就是這一刻!鎖魂印的反噬和雙生玨的共鳴,讓這個冰冷的軀殼出現(xiàn)了一絲裂縫!
“楚月!子陵!青羽!”云昭厲聲喝道,“隨我破陣!目標——擒拿幽冥宮主!”
最后的命令下達!玄天宗殘存的精銳爆發(fā)出最后的潛力,如同撲火的飛蛾,在云昭的帶領(lǐng)下,悍不畏死地沖向王座!
楚月拼盡全力催動靈力,無數(shù)劇毒藤蔓破開地面,瘋狂纏繞向守衛(wèi)王座的魔修。周子陵身化雷霆,劍光如電,直取墨影!林青羽則尖叫著,不顧一切地沖向王座,眼中只有那個被黑暗吞噬的身影:“莫大哥!醒醒??!”
幽冥宮主(莫清絕)眼中閃過一絲混亂和暴怒,他剛要抬手,云昭的身影卻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他面前!霜吟劍帶著刺骨的寒意,并非斬向他,而是直刺他周身要害,逼迫他全力防御!
“滾開!”幽冥宮主怒吼,揮手間魔氣翻涌,與云昭的劍光激烈碰撞。
就在這混亂之中,在墨影被周子陵拼死纏住,在守衛(wèi)被楚月毒藤阻滯的瞬間,林青羽終于沖到了王座之前!
“莫大哥!”她哭喊著,不顧那令人窒息的魔氣威壓,伸出手,想要抓住莫清絕的衣袖。
幽冥宮主(莫清絕)眼中戾氣一閃,看也未看,反手一掌拍出!黑色的魔氣如同毒龍出洞,直取林青羽心口!這一掌若是拍實,林青羽必死無疑!
“青羽!”楚月失聲尖叫。
周子陵目眥欲裂:“住手!”
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道比幽冥宮主更快的身影擋在了林青羽身前!
是云昭!
他硬生生用后背承受了這致命一掌!
“噗——!”云昭如遭重錘,一大口鮮血狂噴而出,身體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般向前撲倒,正好撞在林青羽身上,兩人一起摔了出去。
“云師兄!”林青羽抱住渾身浴血的云昭,嚇得魂飛魄散。
幽冥宮主(莫清絕)看著自己沾著云昭鮮血的手掌,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云昭,金色的眼瞳劇烈地收縮著,里面冰封的冷漠如同鏡面般寸寸碎裂,露出底下翻涌的、驚濤駭浪般的混亂與痛苦!
“云...昭...”一個極其沙啞、仿佛從靈魂深處擠出來的聲音,從他喉間溢出。
就是這瞬間的失神與混亂!
“縛神鎖!去!”周子陵抓住這轉(zhuǎn)瞬即逝的機會,拼盡最后靈力,祭出一條金光閃閃的鎖鏈!鎖鏈如同有生命般,瞬間纏繞上幽冥宮主(莫清絕)的身體!同時,楚月灑出的無數(shù)碧綠種子在魔主腳下瘋狂生長,化作堅韌無比的靈藤,將他雙腳牢牢捆?。?/p>
“呃??!”幽冥宮主(莫清絕)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嘶吼,身上魔氣劇烈翻騰,試圖掙脫束縛。但他心神受到巨大沖擊,加上鎖魂印與雙生玨的反噬,力量竟一時無法完全凝聚!
“帶他走!”周子陵嘶吼著,死死拉住縛神鎖的一端,七竅都因巨大的反噬之力而滲出血絲。
楚月立刻指揮藤蔓,將暫時被束縛的幽冥宮主(莫清絕)拖離王座。
“撤!”云昭強撐著劇痛的身體站起,抹去嘴角鮮血,眼神銳利如刀,“回玄天宗!”
玄天宗殘兵在付出了慘重代價后,終于帶著他們最重要的“戰(zhàn)利品”——被重重禁錮的幽冥宮主莫清絕,如同潮水般退出了黑獄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白骨王座旁,墨影看著一片狼藉的廣場和消失的宮主,非但沒有憤怒,臉上反而露出一抹詭異而陰冷的笑容。
“帶走也好...鎖魂印的‘種子’,也該發(fā)芽了...”他低聲自語,身影漸漸融入陰影。
玄天宗,鎮(zhèn)魔塔。
最深層的禁閉室內(nèi),墻壁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封印符文,散發(fā)出強大的鎮(zhèn)壓之力。室內(nèi)光線昏暗,只有幾顆夜明珠散發(fā)著幽冷的光芒。
莫清絕被數(shù)條粗大的、閃爍著靈光的鎖鏈捆綁在中央的石柱上??`神鎖纏繞著他的上半身,楚月的靈藤捆縛著他的雙腿,更有數(shù)道金色的符箓貼在他額頭、胸口和四肢,不斷閃爍著,壓制著他體內(nèi)翻騰的魔氣。他低垂著頭,墨發(fā)散亂,遮住了大半張臉,那身華貴的幽冥宮主袍服在昏暗光線下更顯破敗。
門被推開,光線涌入。
云昭走了進來,他換了一身干凈的月白道袍,但臉色依舊蒼白,唇上毫無血色,顯然內(nèi)傷不輕。他身后跟著楚月、周子陵和林青羽。三人的臉色都極其復(fù)雜,憤怒、痛苦、失望、還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擔(dān)憂交織在一起。
室內(nèi)死寂得可怕,只有鎖鏈偶爾發(fā)出的輕微碰撞聲。
林青羽第一個忍不住,她沖到莫清絕面前,淚流滿面,聲音帶著哭腔和質(zhì)問:“莫大哥!為什么!你為什么要變成這樣!為什么連云師兄都要殺!你忘了在聽雪軒的日子了嗎?忘了我們一起在蒼霧谷并肩作戰(zhàn)了嗎?那個會對我笑、會保護我的莫大哥去哪里了?!”
她激動地搖晃著莫清絕被鎖鏈束縛的肩膀,試圖喚醒他一絲熟悉的神情。
莫清絕緩緩抬起頭。散亂的發(fā)絲下,那雙金色的眼瞳冰冷依舊,毫無波瀾地看著林青羽,仿佛在看一個歇斯底里的陌生人。這眼神刺得林青羽心臟驟痛,她猛地松開手,踉蹌后退,跌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周子陵上前一步,眼神銳利如刀,聲音壓抑著怒火:“莫清絕,或者說幽冥宮主?看著同門慘死在你手下魔修的屠刀下,看著昔日同袍浴血奮戰(zhàn),你心里可有一絲愧疚?云師兄待你如何?你竟能對他下如此殺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他的質(zhì)問擲地有聲,在封閉的室內(nèi)回蕩。
莫清絕的目光掃過周子陵,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扯動了一下,像是在嘲諷,又像是完全的漠然。他依舊沉默。
楚月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她的聲音相對平靜,卻帶著深深的疲憊和悲傷:“莫公子...不,宮主。我們把你帶回來,不是要羞辱你。我們只想...只想找回那個‘莫清’。那個會在藏書閣救青陽,會在邊境提醒我們血蠱,會在月下與我們飲酒的莫清。那個...云師兄愿意相信的莫清。你能告訴我們嗎?真正的你,究竟是誰?這三個月...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她的目光帶著最后一絲希冀。
莫清絕終于有了反應(yīng)。他的目光緩緩移向楚月,金色的眼瞳深處,似乎有極其細微的漣漪蕩開,但轉(zhuǎn)瞬即逝,重新被冰封覆蓋。他依舊沉默,只是那冰冷的視線,讓楚月最后的希望也徹底熄滅。
整個禁閉室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憤怒的質(zhì)問,悲傷的哭訴,最后的懇求,都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只有鎖鏈冰冷的光澤和林青羽壓抑的啜泣聲。
云昭一直沉默地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切。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直到此刻,他才緩緩邁步,走向被鎖鏈禁錮的莫清絕。
他的腳步很輕,卻每一步都像踩在凝固的空氣上,發(fā)出沉悶的回響。
他停在莫清絕面前,距離近得能看清對方金色眼瞳中自己蒼白的倒影。他抬起手,沒有攻擊,沒有質(zhì)問,只是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伸向莫清絕的臉頰。
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冰冷肌膚的瞬間,莫清絕猛地偏開了頭,避開了觸碰。這個抗拒的動作細微卻清晰。
云昭的手僵在半空。
他看著莫清絕偏過去的側(cè)臉,那緊抿的薄唇,那冰冷抗拒的姿態(tài)。三個月積壓的血與火,同袍犧牲的悲慟,被背叛的憤怒,以及內(nèi)心深處那從未熄滅、反而在絕望中灼燒得更加熾烈的感情,在這一刻徹底沖垮了理智的堤壩!
“看著我!”云昭的聲音陡然拔高,不再是冰冷的命令,而是帶著一種撕裂般的痛楚和壓抑到極致的爆發(fā)!他猛地出手,不是攻擊,而是狠狠捏住了莫清絕的下巴,強迫他轉(zhuǎn)過頭,直視自己!
“莫清絕!你給我看清楚!”云昭的眼眶泛紅,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看看這滿身的鎖鏈!看看這鎮(zhèn)魔塔!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這就是你想要的嗎?!這就是你回到幽冥宮得到的一切嗎?!成為莫天機的傀儡?成為殺戮的兵器?看著我!回答我!”
他的手指用力得幾乎要捏碎莫清絕的下頜骨,強迫那雙冰冷的金瞳聚焦在自己臉上。兩人目光激烈地碰撞,一個燃燒著焚盡一切的烈焰,一個凍結(jié)著萬載不化的寒冰。
禁閉室內(nèi),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質(zhì),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楚月捂住了嘴,周子陵握緊了拳頭,林青羽忘記了哭泣,所有人都被云昭這從未有過的激烈情緒所震懾。
云昭死死盯著莫清絕那雙毫無溫度的金色眼瞳,一字一句,如同泣血般嘶吼:
“你說過讓我等你!”
“你說過死前遇見我...足夠了!”
“你說過...你喜歡...”
最后幾個字,云昭的聲音驟然哽住,劇烈的情緒讓他無法繼續(xù)。他猛地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眼中的火焰被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濃烈的悲傷所取代,那悲傷沉重得幾乎要將人溺斃。
捏著莫清絕下巴的手,力道不自覺地松了幾分,卻依舊沒有放開。他微微俯身,靠近莫清絕的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近乎哀求的沙啞,與剛才的爆發(fā)判若兩人:
“莫清絕...別這樣...”
“跟我回家...”
“回家”兩個字,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微弱,卻帶著不可思議的力量,穿透了層層冰封,穿透了鎖魂印的禁錮,直直撞入莫清絕意識的最深處!
嗡——?。?!
莫清絕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那雙冰冷死寂的金色眼瞳中,如同投入了巨石的湖面,掀起了驚濤駭浪!無數(shù)的畫面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間沖垮了那層冰冷的偽裝,蠻橫地撕扯著他的神經(jīng)!
> **冰冷的雨夜,刺骨的劍鋒穿透肩膀,鮮血染紅視線,他看到對面持劍少年冰冷而痛苦的眼睛...(五年前大戰(zhàn),云昭重傷他)**
> **聽雪軒的晨光,微苦的藥汁,那人笨拙地端著勺子,動作僵硬卻小心翼翼,指尖偶爾擦過他的唇...(云昭喂藥)**
> **望月崖的烈烈山風(fēng),清冷的月光,那人近在咫尺的呼吸,溫?zé)岬臍庀⒎鬟^唇角,雙唇即將觸碰的瞬間...心跳如擂鼓...(未完成的吻)**
> **還有...還有更深處...一個黑暗的密室,冰冷的鎖鏈,墨影陰森的笑容,一個模糊的、哭泣的女聲在呼喚“絕兒...快走...”(被囚禁的記憶,母親的呼喚)**
> **以及...最后一眼...跳下懸崖前,那人撕心裂肺的呼喊,眼中碎裂的痛楚...(三個月前離別)**
“呃...啊——?。?!”
莫清絕猛地仰起頭,發(fā)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捆縛著他的鎖鏈被巨大的力量掙得嘩啦作響,繃緊到極限!他周身魔氣如同沸騰般劇烈翻滾,與體內(nèi)另一股力量瘋狂對沖!額頭上、胸口貼著的金色符箓光芒大放,發(fā)出不堪重負的“滋滋”聲!
他痛苦地掙扎著,身體扭曲,仿佛正承受著千刀萬剮之刑!那雙金色的眼瞳中,冰封徹底碎裂,只剩下無盡的混亂、痛苦、掙扎,以及...一絲被喚醒的、屬于“莫清絕”本身的、刻骨銘心的悲慟!
禁閉室內(nèi),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驚呆了!
云昭的手早已松開,他踉蹌后退一步,難以置信地看著在鎖鏈中痛苦掙扎嘶吼的莫清絕,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莫清絕!”